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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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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因为夏季的热气弥漫在大地上,几乎所有人家的门窗都大敞着。当值的士兵坐在城门口的阴影下,抱着长枪有些无聊的听着头上的蝉声。两条阴影从天而降,在空荡荡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清楚。几乎是同时,骑兽们落了下来,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骑手披着的用于遮蔽烈日的长长的灰色的斗篷。
看清来人身上并没有标志官差的红色绸带,士兵们稍微的松了口气。
“居然在这种时候赶路——”伍长小声的说着,在两个人走近的时候,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驺虞。拥有者还是个年轻的少女。她身边的同伴虽然拥有不那么惹眼的骑兽,但半推到额上的风帽下,却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绝色面孔。
“真是让人吃惊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啊?”
无视身边偷偷议论的士兵们,驺虞的主人只是稍微紧了紧有些暴躁的骑兽的缰绳,昂然走过了才国坤县县城城门。
这是在夏至到来,令坤门开启之前,升山者的终点。
“出奇的安静呢。”充分的补充了水分,刚刚洗过澡的祥琼用湿布擦拭着沾满水珠的头发。原本以为应该拥挤着升山者的地方,却和才国的其他县城一样安静,即使是舍馆里,也很少看到走动的住宿者。
“应该都在睡吧。一般来说,坤繁华的时候是接近入夜的时候。通常的讲,因为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除了某些必要的工作,这时候才的百姓在接近黄昏夜气散去的时候才会出门,你应该听说过‘夜行’这个词吧,玉叶?”
“说起来,我们提前七天到了这里呢。”祥琼从屏风后走出来,穿着薄薄的白衫,满足的坐在床铺上,对着对面的同伴怀疑的瞪起眼睛。“不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吗?为什么要在这样热的时候赶路?每次进入舍馆的时候,看我们的眼神都象看怪物似的。”
“这种眼神——是因为端朴吧。”毫不犹豫的把责任推到自己的骑兽身上,清晓等舍馆里的仆人提过热水,就解下外袍走到屏风后面。“这么做,是因为你缺乏锻炼。”
“锻炼?”
“黄海可不是才这么和平的地方,不管怎么炎热,如果遇到了妖魔就要拼命逃,没有体力是不行的。”
“所以你就不停的指使我干这干那啊。”祥琼抱怨着,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从庆出发后,仿佛是刻意要让祥琼明白升山的苦楚似的,两个人一直露宿在野外。各种拾柴做饭打水之类的杂活都落在了祥琼身上,朱氏则忙着让两头骑兽彼此熟悉,一直到进入了才,清晓才以要让骑兽尽量保持好的体力为由,与祥琼一起住进了舍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自己的能力的一种赞同呢?
“现在好好睡一觉吧。晚上的时候再出门。”用布巾粗鲁的擦着头发,清晓走到窗前,仿佛感到清凉似的满足的轻叹着。
“好的,不过——清晓!”祥琼回过头,瞬间睁大了眼睛。
在布巾下,不是见惯的青黑光泽的长发,而是如铁锈般的褐色。
“只是一点小把戏。”清晓用力扯下布巾,倒在了床上。
“但是,清晓——”
“我有我的理由,而且,我也没有询问你化名的原因吧,玉叶。”刻意把语气加重,仿佛不想谈话继续下去,朱氏把脸转向了墙壁。
我们好像各有各的秘密呢。如此叹着气,祥琼躺在床上,然后,很快就如她的身体深陷入床铺似的,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向西而去,当它看上去接近远处的山顶的时候,山脚下的城市迅速开始苏醒,各家各户重新恢复了活力。等祥琼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坤已经完全展现出了它的繁华。
街道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也有很多人带着骑兽。清晓正站在窗前,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喧闹的街道。
“一起出去吃晚饭如何?”看着惊讶的祥琼,清晓友好的笑了笑。“现在不好好享受的话,进了黄海可就尝不到了。而且,你应该没来过才吧,玉叶?”
“虽然如此——”看到同伴展示出迥异于旅途中的温和的模样,祥琼竟然开始不安起来。
两个人一起在大街上东游西逛,清晓竟然很有耐心的对祥琼介绍了各种才国风味的糕点,最后又熟门熟路的把祥琼带到了西南方向的一间豪华的舍馆门口。匾额上写着“坤华居”这样的字。
“这里是——”
“我找重华。”对冷漠的守门者抛下这样一句话,清晓拉着祥琼走进了舍馆。打量着舍馆的华丽装饰,祥琼敏锐的回想起刚刚守门者从鄙视转变为谄媚的眼神。
“你找的人是个贵人吧?”
“听说是芳国的大官——不必想了,那家伙告诉我的一定是化名。因为她可能知道惠州侯的情况,所以带你过来。而且,我也需要从专业的刚氏那里了解些事情。”
“可是,如果是升山的话,应该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名字吧。”祥琼脑海里里仔细搜索着有关“重华”的资料,但却一无所获。
“这家伙就是太过谨慎。”清晓一边抱怨,一边绕过回廊。引路的仆人躬身退下,一个年轻的女子迎了上来。
李斋。祥琼心中猛地响起戴国女将军的名字,但等她定睛看过去,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与那位给她和金波宫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并不相似。
名为重华的女子,大概比清晓大七八岁,身材修长,发色乌黑,白皙清秀的脸上挂着稳重的笑容,这一切都与李斋不同,唯一相似的,应该是主人同样不事雕琢的衣饰和硬朗英武又不失温和的气度吧?
祥琼心里这样想着,抢先躬身拱手。重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异色,随即柔和的笑起来。“果然是一位美丽的雇主哪,清晓。”
“还不如说是逞强。说起来,你也终于决定升山了啊。想和惠州侯一较高下了吗?”
“怎么可能。”重华苦笑着,把客人让到庭院里的石桌前,桌上的细瓷器里摆放着精致的菜肴和糕点。
“我不可能超过月溪大人的。”
“那么——”
“我是为了让月溪大人登上玉座才去的,既然月溪大人执意不肯升山,任凭芳荒芜下去,我们只好请求麒麟前往鹰隼宫了。”重华对发问的祥琼无奈的苦笑着,“如果麒麟跪在月溪大人面前的话,大人应该也不会置天意不理吧。”
“是啊。”好像清凉的风吹进心里,祥琼欣喜的笑着。“真是很好的主意哪,重华大人。”
“叫我重华就好。”重华亲手把一杯茶放在祥琼面前,声音依旧温和平稳,“我虽然很不成器,却因为月溪大人的赏识而忝居令尹之位,结果几十年来没有任何建树,实在惭愧。希望可以由此对芳尽一份力就好了。”
“令尹——难道您就是惠州令尹秦和?!”祥琼稍微吃惊的提高了声音。
“正是在下。”女子平静优雅的在月下微笑着。
“重华——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在芳是很有名的贤臣。”稍微带点苦涩的,祥琼想起来在里家里,听到的与月溪一起提到的秦和这个名字的情形。
也是一个如这般炎热的天气,辛苦的劳作了一天,里家的孩子们都聚集在溪边玩耍。
只有祥琼一个人,坐在闷热又有腥臭气味的马厩里,一下一下的轧着砍来的草料。听着隐约传来的欢乐的笑声,蓝发少女充满愤恨的注视着身边的草垛,又一次开始诅咒那个念念不忘的逆贼。
“玉叶!”一个女孩子跑了进来,用破旧的湿透的布巾裹着手臂。“秦和大人要来了!我们要有好日子过了!”
“秦和?”
“是月溪大人最信任的贤者。”少女绘声绘色的讲起了那个奉命巡视国土的官员的种种政绩,迅速的整顿了哪个法纪败坏的乡啦,接受请愿决定在哪里兴修水利啦,废除哪里的非刑啦,却没有注意到听者的眼眸里充满了阴沉的恨意。
“就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啊,就是这样。”得到冰冷的回应,少女愣了一下,尴尬的住口。“那个,这个给你吧,玉叶,裹在手上会很凉快啊。”解下布巾,不由分说的塞在祥琼的手里,少女重新回到了溪边的伙伴身边。
当时手里传来了冰凉舒适的触感,但充满怨恨的蓝发少女却毫不犹豫的把它抛弃了一边。
“没想到是这么温和的人。”把思绪拉回来,祥琼低声说。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和她认识的。对了,祥琼也很厉害,很少见到重华和其他人谈的这么投机呢。”
“只是聊一些现在芳的事。说起来,清晓中途跑出去之后也很久才回来啊。”
“不是说了要向刚氏问一些事情吗?”清晓叹了口气,“我可是彻头彻尾的朱氏,虽然有把握在黄海里生存,但是对升山的路并不熟,所以,在还有时间的时候,至少要对走的路大致有数,再重新检查一遍装备才行。”
“虽然路上没看出来,但清晓原来很认真啊。”
“因为我遇上一个认真的雇主啊。”跨进舍馆大门的一刹那,清晓转过脸来。“你是认真的吧,玉叶?”
“当然。”想为芳尽一份力,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回响着,祥琼挺直了脊背。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可以撑到这里。”朱氏注视了祥琼一会儿,终于明朗的笑了起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怎么说呢,大概是心血来潮想来猎奇的人呢。”
“这么说,”祥琼突然明了了心中的疑问,“最开始那些事,是你故意的吧?”
“啊,那个,”朱氏依旧开朗的笑着,“确实是这样,实在抱歉。虽然一开始就是我的责任。”
“一开始?”
“在金波宫的时候对你失礼了。其实那时我因为重华不肯升山而迁怒于你,因为你们说了同样的话。”
“啊?”
“不过竟然都想通了决定去升山还真是巧合到令人吃惊啊,简直就像注定的缘分一样。”
“清晓!”
“我确实低估了玉叶,抱歉。不过,不管怎么说,黄海也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带着不可靠的同伴就太冒失了。说起来,如果玉叶是鹏雏的话就相反了哪。”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同姓无法成为王,所以即使升山也毫无可能。祥琼叹了口气,“清晓不是胎果吗?说不定就是芳国人呢!”
“黄朱没有为王的资格,这是天纲。”清晓苦涩的笑了笑,“所以,如果想要沾到鹏雏的运气的话,就离我远一点吧,如果这一次可能会有王的话。”
“玉座只属于月溪——吗?”低语着刚刚从重华那里听来的遍传芳国的谣言,祥琼有些忧郁的看向北面的天空。
即使伪朝多么优秀,也无法改变妖魔横行天灾遍布的事实。即使官府很有秩序,仍然到处是令人忧心的消息。不能让芳这么荒废下去了,所以,必须尽快的让王即位。
哪怕要我一死来打破月溪大人的心障也在所不惜,一定要让芳重新繁荣起来。芳一定会好起来的,想起刚刚那个女子平淡而坚定的语气,祥琼稍稍安慰的想着,因为有这样热爱着芳的人在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