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口》安*凝

17、叶霁琛

　　【叶霁琛：】

　　工作没汇报成，下午又接到雷博电话。这次很急，虽然他刻意保持语调平稳，但我还是听出焦躁来。他叫我联系一下邹医生，问问近期有没有角膜源。难道杨念蓁的眼睛开始恶化了？我不禁猜测，心底涌出不安来。

　　收了雷博的线，我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静不下来。右手拿着电话不停地抖，翻了好几次电话薄的页面都没成功。我承认，我慌了，在听见“角膜”二字的那一刻。

　　邹医生的答复依旧让人失望，自从那个民工拒绝捐献之后，就一直没有角膜源。邹医生说的时候还特别遗憾，似乎想问我拒绝的原因，却欲言又止。

　　给雷博回了话，我就坐在椅子上发呆。杨念蓁的眼睛终于撑不住了么？可是雷博说过，她奶奶的眼病是晚期才发作的，杨念蓁还这么年轻。

　　我不知道该怎么埋怨命运，温柔坚强的妈妈未能和心爱的男人走过一生，孤独地老去……善良单纯的杨念蓁极有可能单眼失明不能继续她热爱的工作……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可就那一刹那，我仿佛又找回了当年下定决心跟着雷博干事业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冬季渴望的阳光透过薄雾悄然温暖着寒冷的空气。我走出门，迎着风竖起大衣领子，温热的呼吸在空气中结成白雾迅速散去。

　　环视周围，白雪皑皑的大地，我期盼能找到一丝生机，哪怕只是一颗微小的植物的幼芽，可是未果。

　　我走到路边的矮矮冬青旁，伸出手在上面拨了一下，青绿色瞬间就露了出来，为单调的冬色点缀了生命的色彩。

　　我笑，原来改变命运，真的需要“一臂之力”。

　　眼科医院的病人很多，早早都来挂号了。我捏着号码坐在邹医生的诊室门前，看着走廊里的人，有带老人来看白内障、青光眼的，有带小孩子来看近视、远视、弱视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没有任何眼病，却安然地坐在这里。

　　邹医生看到我的时候有点惊讶，“你不用挂号的，有了角膜源我自然会通知你。”

　　我对他笑笑，这两年为了角膜的事没少打扰他，渐渐熟悉了，也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我想，他对我的感觉也应该不差吧，起码我执着于这个角膜。

　　“我是来看病的，”看到他继续惊讶，皱起了眉头，我继续说，“我想咨询一下正常人能不能捐献角膜，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给我做个眼底检查。”

　　“叶先生，您说什么？”他仿佛不敢相信。

　　“简单点说，我想请您把我的角膜取下来给我朋友。”这样解释他该听懂了吧。

　　“你……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么？只剩一只眼睛！过一辈子！”他透过镜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就是说能了？！太好了，请您帮我检查一下，我想尽快预约手术。”一只眼睛生活有什么不行的呢？不就是不能对焦测不出距离么，习惯就好了。只要念蓁从此生活得幸福，与我而言，这样小小的困难又算的了什么呢。

　　“叶先生你确定么？你要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决定……”

　　“我非常清楚！”我打断他，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刻了。

　　他沉默良久，注视着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终于，他说：“好吧。”然后打开手电戴上检查眼底的仪镜向我走来。

　　我只觉得双眼轮流迎接着强光，我想，我该把这种感觉记住。然后就听见他说：“完全符合捐献要求，现在需要将她再带来做些详细检查，然后才可以定手术的时间。”

　　“好，我尽快。”

　　看着我欢欣的模样，他艰难地点头。

　　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他在身后疑惑的声音：“她真的那么好么？值得你们这样付出。”

　　我笑，没有回头，脑海中闪出她单纯的小脸。她，自然是特别的，占据了我心的全部。她，也是倔强的，霸占了我的心一刻都不愿离开。

　　从医院回来，我做了很多事。到银行把所有的存款和投资都转移到一个账户上，然后回家给雷博写了一封离别的信。刚到公司打算把工作全权交代给强子的时候，我却发现雷博的办公室传出凄惨的叫声。

　　快步走过去，气氛紧张压抑。阿齐半跪半爬在地上，脑袋正滴血，不出意外的话，那惨叫应该是他发出的。强子和小金牙站在两边，像两个门神，抄着手不动。雷博拿着不知从哪里弄的一根半米长的铁管气汹汹地站在阿齐身前，肩膀斜着，应该是刚动怒过，一副吓人的架势。

　　能让雷博亲自“操刀”，这事一定不小。我急忙走进去抢过他手中的铁管，“雷哥，小心出人命。”低声提醒他。

　　“琛子你别管，去去，出去！”他不耐烦地冲着我喊。

　　“你消消气，该置办也不是这么个方法。”

　　“你走！赶紧的，”他愤然夺回铁管，瞪着眼睛对我咬牙切齿，“你小心我把屎给你打出来，纸给你藏起来！”啧啧，每次气晕都口不择言，对我也不留情。

　　“雷哥！”

　　“强——子——”他死盯着我，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随即，强子过来拉我。

　　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里面嘈杂喧闹，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阿齐已经基本上成了血人。

　　我想上前阻止，但是强子再次拦住了我，我问他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雷博，然后低声跟我说：“唉，这小子当探子败露了，雷哥要亲自去找黄老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说着我就跟着走。

　　“别！琛哥，这种事雷哥不叫你参与的，别惹他。”强子将我推进我的办公室，径自走了。

　　等他们再回来，已是满身酒气。雷博的量我知道，不至于喝得被黄老头的人从车上一路扶到办公室。

　　外人走了，我迫不及待地闯进去，甩手关门。

　　“看来谈得不错！”我大喇喇地坐在雷博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学他平时的痞子模样，话里带着讽刺。

　　“哼！”雷博伸手扒了扒短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狗.日的老头儿对自个儿兄弟也他妈太不仗义了，眼睁睁看着阿齐都成那样了，硬是不接屎盆子。”

　　看着他一改刚才的醉态，我嗤地笑出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腾腾的水汽散发着微薄的热量。

　　“是啊，”他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即露出不满的表情，皱着鼻子小声嗔怪，“怎么不是蜂蜜或者葡萄糖？”像个孩子。

　　他声音很小，也没有明确责怪我的意思，只是我听见了。我想，男人被惯着，也是很幸福的。

　　转眼到了开春，杨念蓁眼检的事情也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去了医院，表面上，我还是充当联络人的角色。

　　“邹大夫，这次捐角膜的是女的么？”雷博出奇客气地问。

　　“是的。”邹医生镇定地撒着谎。他很给面子，为我保守着秘密，始终不流露出一丁点异样，哪怕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

　　杨念蓁检查的时候，我和雷博就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他心情很好地突然要和我比腿长，我笑，配合地伸长腿给他看。他说：“琛子，你爸多高啊？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运动员来。”

　　眼眸突然一暗，旋即才知道他是无心的。今天他因为杨念蓁有了角膜源而几近雀跃，连必输无疑的比赛都欣然提出，所以我也不好破坏气氛，“不低吧，不过我妈也高。”

　　“怪不得呢，遗传。”他笃定道，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规律。

　　我好笑地摇摇头，他这人就是这样，比不过人家的时候，就说是不可抗力，反正他不会轻易认输。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检查完毕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时间。邹医生开了很多药，有吃的，有滴眼的，让杨念蓁回去遵医嘱务必按时服用和使用。

　　杨念蓁很认真地听着，自己本就是医生，此时却像个虚心的小学生，不时点点头。雷博站在她身边，双手叉腰开心地咧嘴。

　　是啊，要是我的女朋友从今往后也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我也会这样笑。于是，在心里，我笑了。

　　不久后，我被通知手术。我有点紧张，有点激动。我不敢去上班，怕雷博的鹰眼看出破绽。之前强子听我絮絮叨叨说公司管理的事情时问我干嘛跟他讲这么清楚，我按照之前就想好的，说：“雷哥需要全面的人才，咱们兄弟中就你有这个天分，我想让你尽快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完了又挺挺胸，好像受到了重用有那么一点特把自己当回事的感觉。

　　这就对了，以后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业务就要靠他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前面的内容说。

　　手术定在下周一的上午。我翻着日历，还有两天，还有两天我身体的一部分就要永远地在念蓁的身体里帮着她生活了。想到这里，胸口就扑扑乱跳，那是和她最近的距离，让她用我看这个斑斓的世界，让她用我无忧无虑地生活。

　　是啊，是永远呢，我高兴地想。眼前仿佛尽是念蓁黑亮的大眼睛。我终于顺理成章地和她在一起了，哪怕只是与众不同的方式。

　　中午，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说得过去的午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突然，手机响，是雷博。

　　“琛子你死哪儿去了？董事长准你假了么？快给我滚回来！”他变了，生气也带着愉悦。

　　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只顾专注于桌上的茶海，不停地倒茶、续水。

　　“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保姆。叫你来说正事呢，坐下！”他命令我。

　　没办法，我尽量用平常的目光注视他吧。

　　“黄老头向我伸树枝了。”他说。

　　“是橄榄枝，雷哥。”我纠正他。

　　“……厄对，橄榄枝。反正就是他主动示好，想跟咱们合作，用咱们的经营管理模式，他要八。”他悠然地坐在老板椅中，胳膊撑着扶手，伸出拇指食指做手势。

　　“他要八？”老头儿搞笑，你雷博也搞笑，八你还这么好的心情？

　　“琛子别激动，数字可以谈嘛，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他说着冲我挑挑眉，一脸坏笑。

　　“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他果然不做公益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