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杨念蓁 ...
-
【杨念蓁:】
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我正将一次性手套和化验杯递给需要自取前列腺液的患者。自从来到泌尿外科轮诊,我每天都要重复同样的动作无数次。
妈妈约我中午在医院旁边的简餐厅见面,我拿着电话想了一下,应该就是第一次和尹惠怡见面的那个简餐厅,于是应了下来。挂了妈妈的电话,我立刻给雷博拨了过去,要他吃饭不等我了,妈妈找我。说到这里,我才突然感觉到,刚才妈妈语气怪怪的。
今天才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很多外地的打工者还没有开工,所以A市街道很是清静宜人。交通也不拥挤,餐厅更是寥寥。
进门就看到窗边位置上的高贵妇人,穿着考究的职业装,材质上好的湖蓝色羊绒大衣整齐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我不止一次惊叹,妈妈皮肤白,穿湖蓝色特别好看。
“妈。”我微笑着唤了她一声,在对面坐下。
“我要了意面,你呢?”她表情不像平时那样和蔼可人,究竟是怎么了?
“呃……我要牛排吧。”不知道她专程找我是要说什么,心里没底。
“服务生,加一个牛排。”她优雅地招手,然后又转向我问道,“几分熟?”
“妈妈我来吧。”见到服务生走过来,赶紧点了餐。
“蓁蓁,妈妈知道你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就直说了。”妈妈直视我的眼睛,盯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是前二十年的交流让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吧,我想。
“妈妈,您说吧,我听着。”
她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听惠怡说,你谈男朋友了?”
“是的。”我回答得很平静,现在疑惑稍微解开:尹惠怡这个臭小孩打小报告了!
可是,我都22了,谈男朋友很正常啊。难道妈妈是怪我没有和她说么?那今天说也不迟,顺便告诉她我五一结婚的好消息。想着想着,我嘴角不由地上翘。
“我听说是做生意的,你确定和他是认真的么?”说到这里,她的眉头一蹙,我心里打鼓说不好,估计没有我想的那么乐观。
“是,他是做生意的,东郊博洋物流有限公司。我,也是认真的。”
“蓁蓁,我知道我从小管你不多,你也习惯自己拿主意,可是这次,妈妈能不能不同意?”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纠结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我和她相处不多,她来阻扰我的生活;可我一直和雷博过,他却不被认可。
“妈妈,我以为你会祝福我。”
“蓁蓁,我是妈妈,妈妈不会害你,”她倾身向前,焦急万分,“你叔叔已经调查过了,那个所谓的物流公司实际上就是原先的东郊货场,而那里……那里根本就是□□的聚居地。”
“我知道,你还想说雷博实际就是黑老大是吧?!”我顺着她的话说。也许是我太平静了,她竟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意面上桌,黑椒牛排上桌。
我有点生气,拿着刀子在七分熟的牛排上架势很大地喇着,好了,事情明了了。
尹惠怡,你这个做妹妹的终究还是要摆你姐姐一道。你得不到雷博,就不想让我得到。可是,你还真是小孩子呢,只懂得搬出家长这一套。呵,难道你忘记了你姐姐我根本就不是在爸妈的护翼下长大了么?!
我把一块牛排放在嘴里嚼着,等到咽下去才开口,“妈,雷博是个挺好的人,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是身不由己,说到底当初还是为了我。他的好,大家都能看到,就连惠怡也看到了,要不为什么她一个劲儿地往我们那儿跑呢。呵,她没跟你说过吧。”我微笑。
妈妈的手抖了一下,叉子随即落在餐布上,“什么意思?惠怡也喜欢雷博?”她惊诧。
我点头,“只是,雷博拒绝了她。妈妈,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瞒您的,奶奶去世以后,我就和雷博在一起,算一算,也有五年了。”
“你这丫头,怎么”她一时找不出可以形容我的词吧,我想。明白,像我这样18岁就没了贞操的女孩子,在他们这些教育良好的人的意识里是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可是,我的一切都给了雷博,雷博也把他的一切给了我,两情相悦,我不算是贱女人吧。
“如果没有雷博,我就考不上医科大,如果没有雷博,我就没有今天。妈妈,你还是让我顺从自己的意愿生活吧。”我坦然地看着她。
她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并不规律。看来我把她气坏了。
“蓁蓁,”她高声地叫道,眼眶里噙着泪水,“你为什么跟你爸爸一样自私,绝情!他没有任何征兆地甩下我走了,你也这样,对我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雷博,雷博不是你能够托付一生的人,他的生活是不确定的,而我,你的妈妈,不愿意让你过那样飘摇动荡的生活!你懂吗?”最后三个字她咬着牙拖得很长很长,双手搭在餐桌上握成了拳,指节都白了。
“我无意惹你生气!”看到她的泪水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也激动了,“可是为什么都是女儿,尹惠怡说你就信,而我说你就觉得不合理?为什么面对本来就属于我的男人,尹惠怡因为没有得到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你来拆散我们,成全了她的一时之快?”我胸口疼,疼得厉害,我不想再看到她了,我听见自己鼓足了力气大喊:“妈妈!你也是我的妈妈啊!”
之后抓起包就离开了简餐厅。
流着眼泪在路上狂奔,我看不到身边行人,我看不到过节的气氛,我脑海里尽是妈妈一脸的惆怅、雷博坏坏的帅气模样和温存时缱绻的低声细语。
回到家里,我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雷博斜倚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悠闲地换台,看到我眼泪汪汪地出现在客厅,那股子悠闲劲儿倏地一下就消失无影踪了。
“怎么了?”他站起来扔掉遥控器走向我。
我“哇”得一声放开嗓门大哭起来,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连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都背弃我而去了,我……我现在只剩雷博了……
我窝在沙发里委屈地哭着,向雷博讲事情始末。不时将脸埋在胸前抱着的靠枕里,用它吸食泪水。
雷博不说话,靠在窗边静静地抽着烟。我的眼睛氤氲了,看不清他的目光。
又抽完一支,他把烟蒂捻灭在烟缸里,然后走出客厅,我隐约听见卫生间的流水声。不一会儿,他又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递给我说:“把脸擦擦。”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听话地擦脸,他又递来纸巾,于是我听话地擤鼻涕。
“她是妈妈,担心得没错。”终于开口了。
“可我也是她女儿,她却信尹惠怡比我多。”我的委屈在这儿。
“好了,别哭了。”他伸手捏捏我的脸蛋,再不多话。
哭也哭累了,我起身干脆洗了把脸。看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急得我抓起包包就往外冲。忽然,我眼前暗了一下,像是世界往一边倒去。我趔趄,摔倒在地上。
“蓁蓁!”听到声音,雷博从卫生间冲出来,紧紧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
“不,不知道。”我定了定神,转眼看他,视力又恢复了之前的状况,刚才的一瞬如做梦一般不敢相信,“好像黑了一下。”
“你捂上右眼,能看清楚么?”他目光焦灼,似乎有点红。
我试着闭上右眼,转头向厨房的窗户方向,测试着视力,“还行,能看见,就是不太清晰。”
“和之前比呢?”
“没有太大变化……你别紧张,可能是刚才起身太急,晕的缘故。”看到他焦急的模样,我特别不安。
雷博将我扶起身,拿出电话按了几下,“琛子,联系一下那个什么大夫,问问最近有角膜源么,我等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