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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叶霁琛 ...

  •   【叶霁琛:】

      不知道雷博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自从尹惠怡那天出现在他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给我的心理慰藉消失了,但不能否认,我乐得这片清净。

      过了元旦,客运站那边的事情已经走上正轨。雷博上班的时候特别喜欢听我汇报那边的情况,什么焦老千旗下的小打手们都因陈年旧案被关了,他自己也灰溜溜的,似乎没人再见过他;什么东郊客运市场效益稳步上升;什么减了抽成多了服务运营线路的承包人都挺高兴,一派繁荣景象。

      其实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比如他在家养伤的那段时间,客运站的各线承包人之间说出来的话很难听,他们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天子都杀人;他们说不过是猫叫了个咪,□□之间的利益转移而已,等等诸如此类。有的甚至更有层次,说一个国家如果存在占绝对优势的主体民族,各个族旗鼓相当,一旦部族关系出了问题,就容易动荡,那么□□也是一样的。

      啧啧,这一定是个国际问题爱好者,多么高深啊,不能不感叹孔夫子说得对:三人行必有我师,哪怕只是在一个低层次的市场里。

      说到□□、□□,我脑海中突然就闪出杨念蓁曾经叮嘱我的话,她说要我帮着雷博尽量往白处靠。我知道,她担心。

      所以,我研究了三个昼夜,做出一套比货场还正规还缜密的制度体系。然后,经过雷博同意,专程去拜访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交通、工商、税务等等各路爷。

      一切办理妥当,我的心才算放下。念蓁,我听你的话了,客运站几乎看不到□□的影子,除了当初夺取的方式之外。

      这年冬天,A市寒冷,雪特别多。雷博生意好得出奇,伤口恢复也挺喜人。我赞美他身体素质好的时候,他拍着胸脯得意:“你雷哥是过来人。”我赞美他的伤疤长势良好的时候,他笑得温暖满足:“你大嫂手巧。”

      “是,是。”我含笑点头,即刻转过身给茶壶里添水,不想让他看见眼睛里的落寞。

      “琛子,”雷博叹了一声走到窗前叫我的名字,“我有个想法,我想把货场和客运站周边的门面房都包了。”

      我端着茶杯走过去,递给他一杯,他呼地一下打开窗户,寒冷的厉风迎面扑来,有点劲大,但是清爽。

      “那是需要钱的。”我没看他,自顾自地说。

      “呵呵,”他笑着转过脸来看我,若隐若现的胡茬在他咧着的嘴唇上方拉长了,不过只是一瞬就又转回去,“你看这雪,走在路上就像掉进了白银的世界。”

      “雷哥,你真是掉到钱眼里了,看什么都是钱。”我半嘲笑式地说他。

      他照旧嘿嘿地笑,不反驳算是默认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过年,我回了家。寒假妈妈主动申请了照看学校的工作,她说反正她也是一个人。于是,我回去就住在村办小学的教室里。

      大年三十,我去镇上买了电视机和天线接收器,妈妈在教室的煤炉旁拌饺子馅。她笑眯眯地看我把电视摆好、天线架好。她说,我们霁琛长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我回头看她,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脸颊。年轻时她也该算村上俊俏的姑娘吧,不然我那个从未谋面的爸爸怎么能留恋她,甚至把我留下。

      “妈,跟我去A市吧,我现在收入不差,可以买个像样的房子,养着你。”教室空旷,说出这些的时候还伴着回音。听到回音,我心里就酸起来,低头继续摆弄电线,不敢看她。

      “我不去,又不认识人,你想我憋死啊。还是咱村里好,乡里乡亲互相有个照应。再说,我离开了,学校去哪找老师补上?”她的声音已经没有年轻时动听,我记得她另一个身份是我的音乐老师。平时还喜欢读诗歌,席慕容的或者舒婷的,有时候也有那个我应该叫做爸爸的男人的。

      “那好吧,我会经常回来的。”我承诺。

      晚上,多年不变的春晚伴着喜庆的音乐和鲜亮的画面又来了。我帮妈妈一起包饺子,她不停地纠正我拿饺子的手势,最后忍无可忍叫我放下,说她一个人弄就行。我笑,我手笨,那一瞬间我想起杨念蓁来,她手很巧的。看到盖垫上妈妈包的模样好看的小鸭子,我得意地想:这些,念蓁一定可以!可是,她究竟不可能在这里包饺子。

      电视里全国团圆,村子里爆竹声也此起彼伏,家家都团圆。

      可是,这间村办小学有些破败的教室里,我和我的妈妈孤单地看着别人幸福的生活。

      “妈,你想他么?”我听见自己说,说完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好像……好像我是想杨念蓁了。

      半晌,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妈妈清清嗓子说:“霁琛,我们去放炮吧。门背后有一挂鞭,我前几天去集上买菜的时候买的。”

      我说好,起身走向教室门,蹲下拆开鞭炮。打开门的时候,寒风吹进来扰乱了炉火,也吹醒了我不切实际的想念。

      我们也放炮了,我高兴地搂着妈妈站在门口听除旧迎新的声音。

      第二天早起,妈妈已经在教室门前那片叫做操场的简陋空地上打扫起昨夜的落雪和鞭炮碎屑来。我赶紧起床,将被子叠好摞在妈妈床头已经叠好的另一床被子上。一个不经意,我看见她枕头下面镜框的小角,轻轻拉出来,是一张男人的脸,嘴角静静地牵起。

      我知道这是谁了,因为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我也会发现几乎一样的鼻子和眼睛。

      将镜框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我披着大衣站在窗前看妈妈。她的身型已经不像从前挺拔,直起身的时候甚至要用手扶着腰。

      她就是这样熬过二十多年的吧,一个人孤孤单单,执守着曾经有过的那段美好,把自己封闭在透明的玻璃容器里,管他身边人的议论纷纷,她拥有过,她坚持着。

      我打开门,寒风凌厉,接过妈妈手中的大笤帚,“妈,我来。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你去吃饭去,炉子上有刚煎好的饺子。”她躲闪,不让我动手。

      我知道拗不过她,只好进屋洗漱,然后吃饺子。

      剩下的大半个操场的雪,我还是扫完了,这次是用抢的,妈妈抢不过我。

      雪堆在树坑里,纯洁的白色点缀着喜庆的红色鞭炮碎屑,我想着我破败的家庭,只有这些才提醒我现在是过年。

      上午陪妈妈看电视,抽空给雷博打了电话拜年。他和杨念蓁好像刚起来,他要我代他向我妈问好,祝她新年快乐。

      我说谢谢,也代我向大嫂问好,祝她新年快乐。

      可是,我没说,昨晚,我一直都在想她。

      客运站初三就上班了,于是我也没有久待,给妈妈留了5000块钱,叮嘱她平时注意炉火,就回到了A市。

      城市和农村的热闹是不一样的,虽然客运站里尽是来往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人,行色匆匆。

      正月十五,我让强子给两边的摊主和承包人发放了元宵,就在办公室等着给雷博汇报工作,年要过去了,两边的收益绝对能让大家笑得开花。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他不耐烦地说家里有事,就挂了电话。

      家里有事?他的家就是杨念蓁了,初一电话里还说五一结婚的事情呢,怎么突然有事?

      我抓着外套就往外冲,可是当房门砰地关上的时候,我被震了一下。我算谁呢?我去又能怎样?

      踯躅了半天,从口袋掏出钥匙,又回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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