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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杨念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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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蓁:】
跟妈妈不欢而散之后,很久都没有联系。她也打过电话来,但是我没有接。既然当初倔强地选择了一个人生活,那么时至今日我也不希望她指手画脚,哪怕初衷依然是对我好的。
眼睛出事那天,我请了假没去泌尿外科坐诊。雷博担心地问清了我的情况,就把我摁到床上躺着,他皱着眉陪我。
“蓁蓁,你后悔么?”他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弯下上身将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交握,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
“后悔什么?”我费劲儿地抬着已经哭肿了的眼皮回望他,我刚哭诉完对妈妈的怨怼。
“后悔和我在一起。”他表情有些凝重。我发现我不该信任地给他复述和妈妈见面的细节,因为他好像被打击了。
“不!”我的回答很干脆,“从不!”
“蓁蓁,”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随即又收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又突然闪现的留恋变得刻意逃避,“你妈说的话,我理解。她想让你过得好,没有后顾之忧的快乐地生活,这个,我真的理解。我也想让你单纯地生活,我已经尽我所能把很多不堪的拿不上台面的事情挡在身后了,可是我……命该如此,我做不到完全脱离已经上了轨道的生活。你知道……人……一旦走上某一条路就不能回头了。蓁蓁,要不你听妈妈的话吧,她总不是害你的。”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望着他,我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是我表达有问题么?应该不会啊,我明确说我怪的是妈妈对两个女儿不公平。
“蓁蓁,这么多年你能在身边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他皱着眉艰难地说,像是要努力抑制心里反上来的酸水。说完又奇怪地笑起来,恢复嬉皮笑脸的本性,“其实,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不缺女人的。只是前些年我把爱情看得太高尚太美好,有过这么一段也满足了,也许剩下的时间可以享受一下不同的人生。”他直起身向后仰去,伸着懒腰,嘴里发出快意的感叹,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
我怔然地起身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男人,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我站在他面前,然后对着已经朝夕了五年的脸,毫不犹豫地扇了上去。
明显,雷博被打木了,无论是皮肉还是神经。也许我从来不曾凶狠过,所以他露出做梦般的表情。
“雷博你给我听好了!”我咬着牙,强忍泪水,指着阳台说,“这辈子我就赖上你了,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从这跳出去给你看!”说完我就走到阳台上,向不知名的远方眺望,我想英雄的视死如归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喂!”他吓得一骨碌站起来冲到阳台上,我听见身后椅子倒下的声音,“蓁蓁!”他紧紧抱住我往屋里退着,“别做傻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离开你……不离开……”
说着从侧面吻着我的脸颊,还有脸上纵横的泪水。
“不要撵我走,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我哽咽着要求,那呜呜的委屈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奶奶不给我买小熊。
“好好,我答应!”回到屋里雷博将我转了个身,狠狠地往他怀里压着,好像要嵌进身体一样,“我们都好好活着,我们结婚,我们生孩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过了许久,“脸疼么?我给你上药。”我挣扎着抬起头,伸出手摸他的脸。
“哎哟,”他夸张地喊叫,然后学叶霁琛的语气,“雷哥的媳妇出手也不是盖的呀。这叫什么来着?潜什么化?”
“潜-移-默-化。”我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尖,破涕为笑。
“对对,羊羔,你真好!”这次换他撒娇,把脑袋埋在我肩窝里,我摩挲着他的后背,感觉肩膀湿漉漉的。
第二天上班,泌尿外的老师关切地问我昨天怎么了,我撒谎说血压低,有点头昏。
那天晚上,雷博很晚才回来。我在T型路口的青藤咖啡厅一连喝了两杯拿铁。
我手里拿着从书架上抽出的席慕容的诗集,看两行字眼睛就转过去盯着从长泰路驶来的汽车。他们慢慢变宽变大变细致,然后刷地一下或左或右地摆出去。
这感觉挺刺激,好像自己像案板上待杀的鱼,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也是赌博吧,未知的刺激和死里逃生的幸运。
突然想起这个位置曾经开过的汽配店,夜里被酒驾的大货车撞坏了墙壁,天亮后才有人报警,店里的配件被洗劫一空,肇事司机早已不见踪迹。
从人少坐到人多,又坐到人少。入夜,我起身准备回家,再黑再怕,总得面对的。将诗集放回书架上,我想了想,还是拿出笔俯身在杯垫上留下一行字:请两座石狮置于店前开阔空地为妙。
我不知道这方法是否有用,但有了重量级的障碍物,起码门店的损失会小一些吧。
到家的时候,雷博已经回来了,正在洗澡。我换了睡衣去卫生间拿他换下来的衣服,闻见了酒味。
把衣服泡在盆子里,翻了几下,突然看见衣角的血渍。我脑袋轰得一下大了,这是又去……不敢往下想。
我把衣服撂回盆子里,水花溅了一地。头很晕,呼吸困难,空气好像特别稀薄。手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抖着。我这是怎么了?遗传性后部圆锥角膜不说,难道还有心脏病和帕金森?
老天啊,公平点行么?
我就想要和雷博过清淡的日子,你都不肯么?
“啊……”我发狂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叫。
雷博不顾一切冲出来,身上的泡沫还没洗掉,愣愣地看着我,再看看盆子,似乎明白了原因,又看看我,眼神中充满了慌张,像个偷糖吃的小孩被抓到现行一般。
我什么都没说,他也缄默。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我把他推进卫生间,不然会感冒。
晚上,他特别乖地给我削苹果,还切成一块一块用牙签扎着喂我吃。
拿着遥控器换台,不理他。
“羊羔,我的睡裤开线了,我手笨,你帮我缝吧。”他可怜兮兮地装幼稚,摇我的胳膊。
摁了两遍都没换成台,我烦躁地甩掉他的手,不理他。
“羊羔你看,”他不罢休,嗲着声音站到我和电视机中间,将手伸进□□,一直伸到膝盖处,食指从开缝的地方戳出来,“这样越开越大,我就衣不蔽体了。”
看着他的指头像条小虫一样扭来扭去,我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来。唉,没出息啊没出息。
算了,我扔掉遥控器,又黑回脸来到卧室拿针线盒。然后穿针引线,面无表情地将裤子一把揪到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他没站稳,差点被我揪了个趔趄,“哎哟!”他故意摆臀像要压到我身上,我举起缝衣针作为威胁,于是,他只好举手投降不再造次。
我将他的裤腿一圈一圈挽起来,然后伸手进去固定最边上的点。
“嘿!我说这位大爷,你怎么把手伸到人家小姑娘裙子底下去了?”他扭捏着,又出怪招。
我反手扎了他一下,顺便送他两记卫生球。他夸张地嗞哇乱叫着,用手捂住嘴巴强迫自己听话安静下来,一双无辜的眼睛闪着讨好的光芒。
“说!以后还进不进去?”我黑着脸问他,手里熟练地进行着针线活。
“不进去。”他知道我的意思是局子,憋着嘴,哭腔。
“那还打不打人?”
“不打了。”受气包子一个。
“以后怎么做生意?”
“正当生意。”
“雷博,我真的想跟你好好生活,踏实地生活。”
“……我知道,”他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歉意,“对不起羊羔,让你担心了。”
“我不想担心一辈子。”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知道我知道……”他用指肚擦掉我的眼泪,可是擦了还有,擦了还有,弄得他手忙脚乱。
晚上,温柔地搂着我,憧憬着干净的、纯白色的未来。他说,他的公司很快都会上正常的轨道,叶霁琛已经几乎全部办妥了正常手续。
我笑,那就是说指日可待喽,真好!我幸福地往他怀里狠狠拱了拱。他温柔地要我,像水一样。
周日,我照常上班。
A城的春光绚丽媚人,初霁的空气饱含着久违的青草香味,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向大地,一年的福祉开始了。
早间新闻说长泰路南端T型路口又出事了,一辆拉土车撞进了路口的咖啡店。
我盯着电视,不敢相信眼睛,不敢相信耳朵,震惊地用手捂住嘴巴。果然是青藤,果然出事了!
“小羊羔,别难过,这地方风水不好。”雷博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揉揉我的头发,歪着脑袋不屑地说,“老板肯定不是本地人,不然不会不知道之前的汽配店、蛋糕店为什么搬走。”
我看看雷博,看看新闻,风水中好像确实有讲究,这种煞叫“路冲”。
“雷哥,”这时叶霁琛敲门进来,“走吧。”
“走!”雷博利索地放下牛奶杯,亲了我一下,站起身拿衣架上的外套。
“大嫂去么?”叶霁琛若有所思地问。
雷博怔了一下,回头看看我:“不去了吧。蓁蓁,去么?”
我摇摇头,看来咖啡店的老板没有采纳我的提议,或者根本就没有看到。我目无焦点地收拾餐具往厨房走。
隔着厨房的窗户,我目送雷博出门,还是往常恋恋不舍的不安情绪。不经意抬头,看见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有股莫名的外力将一片好端端的流云冲开了。
他的事从来都不希望我掺和,他说了会做正经生意,我信他。
下午下班,反正雷博也不回来吃饭,索性去趟青藤咖啡店吧,看看那里的情况。
想着,我就疾步朝医院门口走去。眼见着一辆空的出租车停在那里等座,我赶紧走上前去拉开车门。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随即又上来两个彪形大汉。
“你们干嘛……”我还没问完话,就被人把头蒙住了,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