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无影》千小予

44、红烛难晓心上愁

　　日子一天天过去，思念与担忧如同满溢的江潮，在每一个日升月沉间蔓延成溪。凌皓天每日仰望浮云缥缈，观看群星璀璨，等待着那个身影再次跳到他面前来，嚷着要和他大战几百回合。
　　大家便在池州分舵住下来，一住就是两个月，尽管江湖依然腥风血雨，以天龙门为首的南平一党仍旧与华山，嵩山，衡山等门派小战不断，可凌皓天既不去相助，也不过多打探，只是安安静静地住在池州分舵之中，因为他记得，俞经云知道他们要在这里会合，只要他活着，他就会来找他们。
　　悔恨内疚的日子是一种痛心疾首的煎熬，好在有穆羽裳时时相伴，然而随着时光的飞逝，他们每一个人还是一点一点地绝望了，绝望的如同干涸的溪水，浸不润一寸荒芜的土地。
　　可奇迹总是出现在不抱任何希望的瞬间，在一个微风徐徐的几位寻常的午后，俞经云竟然回来了。是穆羽裳带他进了分舵的大厅，“经云，真的是你吗？”一把拉住他，凌皓天觉得自己早已热泪盈眶。
　　“不是我是谁，难道是林长霄？”俞经云慧黠地笑着。
　　慧剑双侠，东方陌，袁彰，素心，晴潇等人一下子涌进厅中，迫不及待地询问他究竟是如何脱身。
　　“两个人救了我，猜猜是谁？”
　　穆羽裳笑道：“别卖关子，还不快讲。”
　　俞经云走出厅外，向着空中叫道：“莫前辈，钟前辈，你们还不肯现身吗？”
　　庭院上空顿时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怪笑，笑声中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道：“我们就不用现身啦，莫老儿急着向孟掌门领功去。”随着笑声渐远，众人知道他们已走了。
　　俞经云叹了口气，“两位前辈性子总是这样。”
　　凌皓天道：“原来是千里神隼莫前辈和笑面关公钟前辈……经云，你没事太好了……”握着他的手，凌皓天竟然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才明白情同手足的生死至交在他心里是多么重要。
　　俞经云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明兮？”
　　穆羽裳笑道：“她在后山，不过你得亲自去找她。”
　　俞经云喜上眉梢，转身奔出门去。
　　陡峭的山石上，岳明兮清逸的身影卓然独立，风吹起她翩然的发丝，犹如人间仙界最绮丽的绫罗。听得脚步声近，她却并没有转身，她不想再一次失望，而她知道，如果是他，他会叫她。
　　“明兮。”果然，他的声音如同云端的鸿雁，清远的钟罄。
　　恍然回头，却恍如隔世。
　　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幽深美好的梦竟似的，他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近，俊逸的身影写在轻云薄雾间，犹如一幅绝美飘逸的水墨丹青。她笑了，缓缓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俞经云安然回到池州分舵以后，慧剑双侠，东方陌，袁彰才各回门派，与师傅团聚。这一天，忽然来了一封书信，是写给凌皓天的。看过信罢，凌皓天却默然伫立良久。
　　“什么事？”俞经云目光一闪，其实已经猜到。
　　“师妹的婚礼……”说着将信递给俞经云，凌皓天觉得心里有如压了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我答应过她，她成亲之时，我会去的。”
　　“我也去。”望着凌皓天无奈凄苦的脸庞，俞经云坚定地道。
　　凌皓天点点头，：“带上明兮吧。”
　　“……好吧。”俞经云其实原本不想带岳明兮一起去，他不想让凌皓天在这种情况下看着自己和岳明兮两情相悦。可凌皓天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抢先阻止了他的想法。
　　窗前灯下，几人喜忧参半，“我恐怕要留下来处理雁荡帮物，皓天，替我祝福芷慧姑娘。”穆羽裳道。清高的她不会让自己处于这进退两难之地。
　　“我留下来帮穆姐姐。”晴潇一向善解人意。
　　素心幽然的双眸望向俞经云，道：“我也该走了，其实，我本就不该留下来，只是想……见你一面……”
　　“素心……”俞经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万个想让素心留下来，可是他又不想伤害她。
　　几日之后，凌皓天，俞经云，岳明兮三人踏上了去往绵山之路，
　　绵山之上，拜见过了凌皓天的恩师言老前辈。万佩荃已重振了金盛堂，并决定迎娶芷慧过门。亲事也并不复杂，只有少数几个客人，部分金盛堂弟子。
　　“师兄。”她依然站在开满繁花的山头迎接他，只是眼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歉意。
　　他微微一笑，仿佛将这一切都释然于心，然而谁都能看出他眼中无尽的忧伤。
　　绵山并非大门派，平日少有人来，因此也没有几间客房，当晚，凌皓天便和俞经云同宿一房，“如果能让芷慧不要嫁给万佩荃……”俞经云低声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本已解衣准备就寝的凌皓天立刻坐起，“不要乱来！听到没有？”
　　“知道了。”俞经云低低应了一声。
　　凌皓天又重新躺下，一想到俞小子的行事风范，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安稳，一些纷乱迷惘的梦境总是在他脑海中久久徘徊，一会梦见芷慧穿着大红的喜袍来到自己面前，流着泪说对不起自己，一会又梦见成亲的喜宴上，俞经云将芷慧掳走，万佩荃着急万分，自己竟没有帮忙去找。杂乱无章的梦来了又去，如影随形，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着，醒来，天已大亮。想起今天正是成亲之日，凌皓天匆匆起身，却不见了俞经云，心中一惊，忙穿衣出门，正遇见了手捧喜袍的岳明兮，“我想帮芷慧姑娘换上喜袍，却哪里也找不到她。”
　　“惨了。”凌皓天心中暗叫，“跟我来。”拉着岳明兮直冲出山门，沿着山路往后山绕去。
　　山麓绵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向山顶掠去，轻灵如燕，迅捷如风，当先一人，是个女子，一身锦袍，青丝如云。后面一人正是无影剑客俞经云。掠至山顶，那姑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俞经云道：“芷慧，你可还记得我？”
　　“经云哥哥。”虽然一别多年，儿时的伙伴依然深刻地印在她的心间。
　　“芷慧，我有话对你说。”俞经云道。
　　“你说。”芷慧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
　　“皓天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
　　“师兄对我的情意是我这一生都无以为报的，可是，可是我的心里……”芷慧的目光暗淡下来。
　　凌皓天和岳明兮赶至近前，“经云，你在做什么？”
　　“我告诉芷慧你比那个姓万的对她更好。”俞经云辩解道。
　　“别胡闹，跟我走！”一把拉住他，凌皓天觉得可笑：他以为他自己能够左右别人的感情吗？
　　然而，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苦涩。
　　“可是……”不等他说完，凌皓天便连拖带拽地将他拉走了，留下一脸忧伤茫然的芷慧和岳明兮。
　　“对不起，师兄……”凌皓天的背影消失，芷慧才轻轻吐出一句，转头道：“岳姐姐，你是不是也会怪我？”
　　岳明兮微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彩衣翩然，烛光萦绕，漫天的红绸盖过了绵山的夏花冬雪，却湮不没凌皓天心里的千重哀愁，他终于还是将心上人送上了别人的花轿。
　　几日之后，万佩荃携同新婚妻子远赴金盛堂。
　　“我要送她一程。”凌皓天道。
　　俞经云轻轻地点头。
　　岳明兮道：“言老前辈就这一个女儿，远嫁异地，他老人家一定十分寂寞，我留下来陪老爷子一阵。”
　　于是万佩荃夫妇带同金盛堂弟子，与凌皓天，俞经云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