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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做噩梦的后遗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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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对吉月记忆多么深刻,可其实,他很少在梦中梦到她。
早些年岁,是因为不忍相见也不敢相见,伤痛太深,以致于他一直强迫自己时刻保持着清醒,唯恐一入梦便会见到那张刻骨铭心的脸,有时睡得沉了,还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如此反复折磨,竟然好像成了条件反射一般,一到入睡便自动摒弃吉月的所有一切。
有时候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吉月,也对不起自己,因为这样很有可能会把吉月忘记,也许许多越来越模糊地记忆便是这么来的。可一想到有一刻能从那般令他甘之如饴的同时又忍不住逃开的痛楚解脱一下,便固执地坚持下来,经历了如此长久的岁月,连他自己都以为这一生不会再在梦里见到吉月了。
谁想到,今日躺在柔软的床上,凌乱的思绪里反复漂浮着吉月和九尾狐之后,进入沉睡的他竟然梦到了吉月!
这些场景是如此熟悉:
他是如此郑重:“我唯一珍贵的吉月,你永远地陪在我身边吧!”
她却是如此坚决:“我爱上了人类,请帮我变成人类吧!”
他不由得痛心:“那个人背叛了你,杀了他吧!”
她偏偏如此无悔:“我没办法杀死那个人,你还是杀了我吧!”
这对他何其残忍!
可他偏偏不能也不会违逆她的任何请求,利剑经由他的手刺入吉月身体的那一刻,他流泪了,这个时候,他根本提不起任何勇气去看吉月的样子,只是耳中听着她不断的“对不起”,鼻子里传进了一丝令他舒服的梨花香味儿,下一刻就感觉到了吉月的手抚在了他的脸上。那个温暖又温柔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地透过肌肤传达到他心里,他甚至觉得吉月此刻就在他身边,正在温柔地拥抱他,他真想开口说挽留她的话,可他知道一切都晚了,而且只有紧紧咬着牙,他才能将那一声声痛苦的喊叫声咽入口中,支撑着他仅存的坚强。
身前的身影很快就化作灰烬散在四方,他忍不住就伸手欲做挽留,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乍一醒来,他便不由得傻愣了一下,脸上的冰凉令他迅速回神,想都不用想自己此刻的样子多么难看,略感狼狈地急忙擦拭,突然嗅到了空气里似乎残留着的一丝梨花香味儿,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那个梦,待再想细闻时,却什么都闻不到了,不禁想笑自己幻觉严重,那丝香味儿分明是梦里的,怎么可能在醒来之后还能闻到呢!
一想到自己居然梦到吉月,朴东株一下子就觉得百感交集。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坚硬不摧了,没想到还是会这样脆弱。
突然就感到有些不快,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异常状况,全都是因为宋月,如果不是她总是自作高深地对他说些胡话,模模糊糊让他听得不清不楚,他也不会因此乱了思绪而伤了心神,下一刻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孩子气,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软弱,就这样各类想法翻来覆去乱成一团,他不由得又是烦躁。
宋月还没回来,于是他决定明早起来一定要跟宋月好好谈谈。
谁知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朴东株顶着不怎么好的心情起来准备与宋月交谈时,却心情更加恶劣的发现宋月根本就毫无踪影,也许更确切地说是一夜未归。
有点诧异,有点不满,宋月最近的行径是越来越大胆了,他舒展开自己皱起的眉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最终终于压下心中的异常,平静地去了诊所。
却遇到了来向他诉苦的九尾狐。
九尾狐语气苦恼,神色挫败地说:“大熊说,比起被我吃掉,他更害怕我喜欢他。”
他听了,没办法表现出往日的温柔安慰,只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一丝焦躁和无力:“等你变成人之后,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九尾狐试探地期盼,迟疑的问到:“我要不要跟大熊说,我变成人类了呢?”
他听罢,面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怒气,语气里透着吃惊的不解:“说你变成了人类,你难道一直在期待他喜欢上你吗?”
停顿了下,他转过一直未正面对着九尾狐的身体,带着冷冷的不屑和可怜:“你,有哪一点能让他喜欢?”
九尾狐虽然是反驳的口气,可却不难看出,她其实根本就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直直不满地问:“那又怎么了?”
他直截回答:“你连让人喜欢的基本条件都没有一个是具备的。”
她单纯地反问:“那是什么条件?”
看着她这个纯真不解,带着十足的信任期待他的解答的眼神,想起吉月当日也是这般对他单纯而执拗的信任,他忍不住地心疼了,他知道,九尾狐来找他诉苦,希望的是得到他的开解安慰和支持帮助,但一想到她也同吉月一般为那些自私的人类发傻,言语就越发地尖锐起来:“首先,你没有人类最喜欢的钱,没有可以赚钱的工作,也不具备去找工作的才识,你没有技能,没有背景,你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
可叹她仍然听不出他话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还以为朴东株是在提醒她自己的缺点,只懊恼不已地叹起气,口中嫌恶自己道:“唉,如今我变成了这样的人类,确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言下之意,除却同意朴东株所谓的基本条件外,竟然是十分赞同和理解自己之所以不被人类尤其是车大熊喜欢,是因为她变成了如今连她自己都讨厌的人类。
他口气忍不住就激动起来:“其实你现在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类,如果你连这些都讨厌,那么你,吃尽的苦头又算什么!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让他如何理解?
为了一个宁愿死也不喜欢你嫌弃你甚至让你也嫌弃自己的人而吃尽苦头还无怨无悔,这种情感在他看来实在愚蠢,也不值得,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傻傻地深陷,他不明白!
千年前的吉月是这样,千年后与吉月酷似的九尾狐还是这样,朴东株难以控制地产生一种宿命不可违的悲忿感,为什么是这样!?
而九尾狐显然被他一反常态的激动给吓到了,担心问到:“东株老师,今天你心情不好吗?”
说罢,看着并不回答的他,便伸手探过来,如初见时查知他身份的姿态,那样认真,那样郑重,像是察觉到他心内的翻腾,她忍不住讶异和关心:“东株老师,你在难过?”
他还沉浸在那悲忿感的遗韵中,浑然不知该怎么回应她,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她的关心。
她把他的反常症状看做不小心生病一般,拿出那罐饮料,带着珍惜和不舍说:“这个,本来打算给大熊的,现在给你的,因为你是素食主义者,所以喝这个吧!”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细心的如同哄孩子般的样子摇着那个罐瓶,口中说着别人教给她的方法,仍然是那样的深信不疑:“大婶告诉我喝之前要这样,先晃一晃再喝,好了,喝吧!”
他低头接过她双手递过来的饮料,握着的手指紧了紧:“谢谢。”
那瓶身还带着她的气息,他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没想到他的这幅样子却让九尾狐误会了他对饮料的喜欢,竟然开口哄他说:“以后我要是再有的话再给你喝,等着啊,再见!”
说完还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专注地感受着她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手中的饮料,有那么一种荒唐的感觉,他没有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也需要别人来安慰,而且那个别人不是谁,就是一直仰赖他,在他眼里单纯无知,容易受骗的九尾狐。
他明白自己刚刚是失态了,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么会如此缺少自制力,全然没有平日里冷静的样子,而且从昨日便是这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浮躁的状态。他微微蹙眉,暗自嘲讽这可真是梦的后遗症,令他真如生病一般丢弃往日盔甲,令人轻易便进入他的精神领地来。不过这种情况实在不能多发生,想及九尾狐,他整整神态,幽声道:“啊,我会等着的。”
经过这一件事,他才算是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和思绪,神智一清醒,便想起直到现在都踪影全无的宋月,她明明昨天还答应过给他解释,不会逃走,可看现在这个状况,实在令人没有办法对她产生信任。
不过转念一想,他对她,本来就不怎么信任,姑且等上一等。
却没想到,这一等便又是两天。
宋月是在第三天的傍晚回来的,脸上还带着轻松和满足的笑,看着分外的扎眼和奇异。
他看着宋月一点儿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还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他口气凉凉地说到:“逃避了三天的你,现在是不是也该践行一下你的承诺?”
宋月听了,却很欢乐地笑了:“看先生的样子,应该是心情甚佳,这样我就放心了。”
口中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没有多少明显可辨的真心,所以朴东株只是睨了她一眼。
宋月笑得更开心了。
“我们还是来说说你的虚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