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采薇》猫白蔹

60、断章·葬月·畏此简书

　　转眼已然是开元十五年的夏天。这一年，叶英的三弟叶炜在藏剑山庄开启七子剑阵迎敌时闯入剑阵欲要相助，却不想被剑气所伤，经脉尽废。
　　叶炜是藏剑山庄第二代中除去叶英外唯一能继承藏剑家业的人，叶英曾经想，若是自己离开了藏剑，有了三弟，藏剑也不至于失去后发之势。
　　叶炜与叶英不同，他自小就在剑道上显现了无比的聪慧，与四公子叶蒙一样是个武痴，很得叶孟秋喜爱。他性格跳脱开朗，剑法明快，饱含少年意气。小时候，他常常提着木剑来找叶英比剑，叶英总是沉默不语，并不理会。好在他也不引以为杵，被拒绝了也就自顾自地去练剑。长地更大一些，他四处游历，见识了许多与藏剑不同的剑法，各有精妙之处。他对剑道沉迷甚深，缠着那些剑客非要他们教上自己几招不可。
　　叶英从剑冢破关而出的那一年，叶炜已经凭着手中一双无双剑，登上评选江南五杰的烟香楼，尽败群豪。“无双剑”之名传遍江南。
　　叶炜的剑术与心性一样繁杂跳跃，不可预测，相同的藏剑剑法，叶英使来沉稳安定、行云流水，而叶炜使来却如夏日气候，热烈多变。
　　这一次他意气而为，全身经脉被剑气伤遍。饶是叶孟秋功力深厚也不能立时为他续脉，时日一久，已然药石无医。叶炜最是不喜受制于人，甚至叶孟秋要他学习家传铸剑之术，他也不愿意学。藏剑的铸剑炉，他一次也不曾踏入。刚刚受伤的那段日子，他全身无力，衣食起居全靠他人伺候，他的性子怎么能受得了？
　　最终，当长安名医“圣手孤针”盛长风告知叶家，叶炜的内力怕是再难找回时，叶英握紧了手。这日之后，叶炜每日静坐房中，这从来是叶英才做的事情。偶尔，叶英也在他房内静坐，两人不言不语，也不知各自在思量着什么。
　　冬去春来，西湖上的烟柳退去素裹披上翠装。叶英知道，是他该下决定的时候了。

　　开元十六年春日，藏剑山庄大祭先祖，叶孟秋传庄主之位予叶英。
　　在祖先灵位前三跪之后，叶英跪在叶孟秋面前，双手高举，一柄沉甸甸的剑落到他的手上。那一刻，他觉得心中压上了什么，又蓦然失去了什么。那遗落的、还未明朗的心情，叶英第一次感到眼眶一阵滚热。礼乐乍起，他闭目定心，缓缓起身。金色的织锦长衣在他身后缓缓铺开。从此，他不再是自由的藏剑山庄大公子，而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这一年，他二十三岁。
　　即位庄主之后，他很快被筹办第三次名剑大会的事务压地喘不过气。他再没有时间观花赏月，总有累牍报书、账务和各种各样的武林关系等着他处理。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叶英终于第一次发怒，下人无可奈何只好把事情都推到了二庄主叶晖身上。叶晖一直挺喜欢这些事关财务的琐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叶英做了甩手掌柜，叶晖自有乐趣，山庄事务也有条不紊，皆大欢喜。
　　三个月后，王遗风来到了藏剑山庄。他以为自己能再缓一缓，给叶英再多一点时间，却不想在游历时听闻藏剑山庄庄主让位长子，那长子就是曾经得公孙大娘称赞的那位少年。驿站中的人还煞有介事地调笑道：“那个新庄主长的比女人还美呢，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本事。”
　　王遗风是带着怒气来的。他以为叶英当年说出那句“我需要时间”是真的在认真考虑，并且花时间处理好藏剑山庄的事务，以便自己离开。叶英一旦继承藏剑山庄，就再也不可能与他携手江湖。他自认了解叶英，叶英小时候被叶孟秋所误解，从来不曾辩驳，除了心思冷淡通透之外，还由于他原本就冷僻叛逆，离开藏剑、舍弃长子之责，对他而言并非不可逾越。
　　可是最后，在他与藏剑之间，叶英选择了藏剑。他花了近十年的时光，一点一点将这个人拖入了红尘千丈，最终还是失败了吗……

　　藏剑山庄还是那个藏剑山庄，连观花的人都不曾变过，只是观花的地点移到了山庄中的天泽楼。天泽楼是庄主居所，楼前一株蔚蔚粉霞的樱花，正到落花时节，大朵大朵的花在风中坠落。
　　王遗风道：“给我一个理由。”
　　叶英望着外头下雪一样的樱树不语。一股蛮力捏着他的下颌转过了脸，眼中印出的人带着隐忍的怒气，眉宇阴郁。
　　叶英道：“在下一个继承人出现之前，我无法离开藏剑了。”
　　“藏剑就这么重要？！”
　　“重要。”
　　王遗风松开手，冷声道：“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
　　王遗风看着这个低着头的人：长睫如羽，肌肤如玉。一把青丝曳落在丝绸锦绣的坐垫上，像蜿蜒的水。叶英侧头看着窗外，一直不愿意直视自己的眼睛。然而他却知道这个人的眼睛犹如冬季的西湖水一样飘渺不清，总是不像在看人的。
　　至少他从没在这双眼睛中看到过自己。
　　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还是如同当初西湖初见，看似毫无心防，实则难以接近。九年的时光，不知遗落到了何处。
　　他在心里冷冷地自嘲。只闻叶英低声道：“……我没有改变我的选择……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若是你等不了……便忘了吧。”
　　愤怒终于烧毁了他的理智，他霍然起身，双手紧了又紧。
　　而后拂袖而去。
　　叶英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窗外的落花纷纷扬扬地飘进来，落到他身上。有的顺着衣袂发丝滑落，发出细小的声响。
　　直到落花满身，他才喃喃道：“我……总会等的。”

　　开元十七年春，第三次名剑大会如期举行。大会前夜，明教教众闯入藏剑山庄。叶英持剑拦敌，与两位法王缠斗不落下风，最终被明教教众趁虚而入盗走名剑“碎星”。
　　众人赶到藏剑阁时，正见叶英与法王交手，剑招气势都已然卓成大家。法王见援手到来，在教众合力之下才急忙脱身而去。
　　叶英翩然落地，持剑观天，脸上不见喜怒。
　　经此一役，藏剑新庄主名声大噪，真正在武林屹立不倒，威慑一方。
　　虽然没有人因为丢失名剑一事这件事责怪叶英，可叶英心中总有心结。可是很快他就没法注意到这些了。这一年，藏剑五公子叶凡因不满叶孟秋不传四季剑法予他法而赌气离家出走，谁料才离开藏剑不多时就失去踪迹。叶英为了找叶凡几乎焦头烂额。然而紧接着，叶炜也飘然而去。
　　叶炜失却内力无法练剑之后，个性一夜剧变，孤僻难近。从他受伤至今已满两年，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四月十九的凌晨，叶炜找到叶英告别。叶英穿着一袭单衣，屋内飘散着似有若无的兰香。初闻叶炜之言，叶英有刹那的错愕，随即，错愕转为深切的悲伤。
　　他知道，他要失去这个弟弟了。
　　剑客一生，除剑之外，再无其他。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没有阻拦叶炜。
　　当夜，叶炜离去，叶英披衣回到了曾经独居的小楼。楼前小荷露角，湖水缥碧。玉蟾光辉清华，犹如梦境。
　　他泡了一壶顾渚紫笋，两个杯盏，搁在月色之下。一盏空空，一盏茶汤青碧幻紫。兰香从浓郁到稀薄，从热烈到幽冷，他静坐直至倦极而眠。
　　此时草长莺飞，乱花迷眼，正是江南最好的时节。

　　王遗风离开藏剑之后心思动荡难平，索性前往天山绝顶小西天闭关。小西天乃是天山之中一处绝谷，谷地四季常青，开满奇花异草。这都是王遗风游历各地搜罗来的。开元十九年，他自觉冷静，打算再次前往藏剑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在冰天雪地中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他从地上捧起一捧雪，抖抖索索地往来时的路走。不几时，手中的冰雪被体温融化殆尽。孩子有些愕然，又回过头。这回他脱下了本来就不怎么厚实的衣衫，把雪包在衣衫里。虽然衣衫能够隔绝热量，可又怎么可能将冰雪带出天山？待到冰雪再次融化，孩子又回过了头……
　　如此循环往复，即便冰雪无数次融化，孩子也未曾屈从放弃。王遗风看着，不禁想起许多往事。他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这个孩子，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这样跟了数日，孩子只是执着地想要带走冰雪，他好奇上前探问，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孩子是想要将冰雪带给他重病的、从来不曾见过冰雪的小情人。王遗风不知该笑这孩子的天真还是该叹这孩子的执着。听他描述，那女孩唐小婉所居该是蜀中唐家，能只身从蜀中走至天山，这孩子的心智毅力当真不可小觑。
　　那瞬间，他忽然萌生了收徒的想法，这样执着的孩子，定能成为一个奇才吧！他将孩子带到了小西天，并以凝雪功能助他保存冰雪为诱饵，让他拜师。
　　等孩子行过了拜师大礼，他领着孩子去洗脸换衣的时候，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蓦然惊醒了他长久的记忆。
　　这张脸，和幼年的叶英有五分相似。是了，叶英有个小弟弟，名叫叶凡，听说不久前走失了，大约就是这个孩子吧。
　　之后的日子，王遗风就在小西天内教导叶凡红尘一脉的心法武技。叶凡心智坚定，天赋出众；王遗风博古通今，教导起来自然是让叶凡受益匪浅，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听他授课才好。然而两月之后，叶凡记挂着唐小婉的身体，心烦意乱，再难进取。王遗风对这个孩子很上心，不止是因为他叫叶凡，更因为他令自己想起过往长久的时光。他决定为叶凡去一趟唐门。
　　往唐门一游，唐小婉的病症早就痊愈，王遗风也就离开了。
　　这一年中秋，他从蜀中返回天山，路经自贡。
　　他在夜晚的街头漫步，重重画楼满空繁星，在不绝于耳的莺歌燕舞之中，他抬头随意一望——
　　望见了颠覆一生的劫数。

作者有话说

　　哦呵呵呵呵不多说，哼唧。最近的裴洛突然红了- - 虽然不想跟风，可是有点怕和人撞梗，等我写出来就变冷梗了…………
对了= = 文里有些直接用官方文字描述的一一列出太麻烦了，反正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在某些地方看到，就不标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