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不由终》蓼瑟

9、第九章 醉酒之后

　　随着一直往后退却的灯火，车子慢慢行驶在通往郊外的大道上。

　　陈与濛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打了个电话给苏微，问她住在哪儿。

　　苏微也只是在郁可嘉等公交的站台上遇到过她，自然也不能确切说出具体地点。最后提议陈与濛自己去找，说不定开到那边郁可嘉就醒了呢。

　　于是，陈与濛满怀希望地在市中心绕了一遍，不仅郁可嘉没醒，自己都开始困了。

　　只好，把车头一掉，向城郊驶去。

　　“陈少爷。”

　　“嗯。”

　　显然，陈与濛算是常客了。

　　车缓缓驶入一座大宅。

　　一边开门的人态度恭谨有余，只是，却让人无法感觉到一点人的热度。平板的脸上显现不出任何表情，铁门两旁柱子上的灯光映得整张脸更为惨白。笔挺的西装，规矩的白衬衫，黑色丝质小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院内绿化相当的好。

　　密密麻麻，看不出有多少树，中间留出一条两车道，两旁的枝条张牙舞爪地扑在路的上方，原先不多的月光只能透过覆盖的树叶零星地透露出一点来，更显幽暗。

　　穿过这条林荫道，就会发现面前豁然开朗。

　　面前一座古典意味十足的别墅出现在视野里。靠西边的墙面不似其他一般光洁，满满地爬满了绿色植物，据估计，那可能是爬山虎。这时候，本来隐在深处的月亮破云而出，无丝毫感情的月光清冷洒下，让纯白者更纯白，黑暗者更黑暗。

　　楼房整栋漆黑，只有一楼的一个房间幽幽发着暗光，与黑暗纠缠不清。

　　“真是乱来。”看着客厅一躺一坐的两人，苏微无比头痛地笑了。

　　陈与濛看苏微出来了，也就跟着仆人到刚准备好的地方休息区了，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眼刚跑到在苏微身后，明显狼狈的女人。头发散乱，不过，即使这样，还保持着一种凌乱美，可见，其在自身头发上下了很大功夫，使之在任何情况，都能有份别样风情。剪裁精致的睡衣，外面加了件白绒外套，只露出裙边的一角，只是这样，便感觉此女子身材极好。大概，这就是苏微传说中论及婚嫁的表妹了。

　　“微哥哥，这个女人是谁？”

　　“你怎么也起来了啊，没什么大事，回去睡吧？”

　　陈与濛似乎心情很好，“哼”一声就走掉了。

　　你以为陈与濛是看着郁可嘉无处可去才好心送她来苏微家啊，笨死了，他难道就不知道翻翻郁可嘉手机打给熟人再送她回家的么。

　　看到了吧，罪魁祸首开心地睡觉去了，受害者正无奈地笑着，炮灰在醉酒昏睡呢，导火线嘛，当然在燃烧中啦。

　　于是，爆发了。

　　而当爆发者是个傲气的女人时，通常情况下，会甩上某人一巴掌之后扬长而去。不过，此女子并不是一般的傲气啊，那是相当傲气！

　　甩都不甩就直接奔楼上哭去了。

　　“啪”的一声摔上们，在门内“噼里啪啦”闹腾一阵，突然，听到一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听这声，素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自乱的管家大叔慌了。

　　在这么吵的环境中还能睡着的，那只能称为神人了。

　　而苏父苏母，虽然与一般人不同，但跟神人，还是差一定档次的，最多算是能人。

　　所以，苏微父母自然是被吵醒了。

　　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浑然天成，尾随其后的自然是苏母——谢知缎无疑。

　　大boss一般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身边的人俯首称臣。只不过，一些不得不说的话，却还是需要人来代劳的，而那个人，必定是与之合作多年，并拥有相当的默契程度的。

　　基于种种一般规律，苏母发话了。

　　“微儿，书房。”

　　虽然苏母自身气势也很强劲，不过，首先转身的还是苏父。

　　苏微自知逃不过了，便看了一眼沙发上无知无觉睡着的郁可嘉，转身上楼，留下一屋子手忙脚乱，唤医师的唤医师，打吊瓶的打吊瓶，打扫房间的打扫房间。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下个月你跟韵儿订婚吧。”苏母谢知缎语带慈祥地望着苏微。

　　一身睡衣仍不掩霸王之势的苏父苏意哲依旧沉默着。

　　“让母亲操心了。”恭谨谦卑，却让人听着淡然无味。

　　“我曾答应过姐姐的，要照顾好你，为你的婚姻大事操心，是我的分内之事。”

　　“姐姐在的时候，也不是盼着你快快长大，然后讨个媳妇儿，生个小孙子给她抱？”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苏母的眼光柔得似水，笑容更是带了俏皮之意。

　　“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在韵儿的生日party看到一身红装的韵儿，不是吵着要娶回来作老婆么？”

　　“母亲，那是儿戏之言，做不得数的。”苏微无法反驳，自己小时候是对小表妹挺喜欢的，但是，却万万没要娶他的意思啊，对于谢知缎说的，自己打算“金屋藏娇”之话，也是没有半点印象的，一直以来都是苏母自己在一遍一遍在苏微耳边念叨。

　　“韵儿很喜欢你。”

　　“可是……”

　　“就这么定了。”一直保持着神秘感的boss终于发话了。

　　根据一般规律，boss发话之际，便是游戏结束之时。

　　所以，苏微只能苦笑了。

　　不过，听从归听从，谁规定不能暗度成仓啦。

　　第二天，当郁可嘉清醒之时，完全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下床来到窗边，再掀开窗帘，然后推开窗。

　　霎时，一阵花香扑鼻而来。

　　大概能算是个小花园了吧，里面种满了蔷薇。

　　如果普通人有了这么一个花园，通常会种上各种各样的花，珍贵的，普通的，草本的，木本的。
　　若是让人只种上一种花，那一定会把这种花的不同颜色通通搜罗过来，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蓝色的。

　　可是，偏偏有人只种了蔷薇，还全种了白色的。

　　白色的花，墨绿的叶，由于数量众多，占地极广，所以，被修剪成各种形状。

　　零碎的花瓣被风吹吹落落，终是沾在了湿润的泥土上，进行最后的葬礼。

　　“嘟嘟”的敲门声打断了发着呆的郁可嘉，这才惊醒她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郁小姐，夫人在餐厅等你。”眉眼下垂，十分恭敬。

　　“哦，啊！”郁可嘉惊疑，这到底什么地方啊！

　　“这边是准备好的衣服。”说着便把手中的衣服往床头柜一放，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门。

　　等郁可嘉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只见偌大一个餐厅，古典的缂丝缠花餐具，红木椅子，铺着白色小碎花为桌布图案的桌子。

　　一妇人挽着松松的发髻，穿着优雅的黑色丝质短裙，静静吃着早餐。

　　“郁小姐，你来啦。”放下正在小口抿着的牛奶。

　　郁可嘉这才是与谢知缎真正对上了。

　　苏微朝郁可嘉微微一笑。

　　郁可嘉刚只顾着看谢知缎了，完全没意识到苏微也在一旁，于是，“苏微，你也在啊，这是哪里啊？”

　　郁可嘉尴尬地笑笑。

　　“这里是我家，你昨天喝醉了，与濛把你送来的。”脸上温和地笑着。

　　“啊！不是吧！”

　　“那这位是？”

　　“苏夫人。”苏微淡淡答道。

　　“啊！苏夫人好。”

　　郁可嘉这下真的吓到了，她昨天喝醉了？陈与濛怎么干出这等荒谬的事啊！且不说她跟苏微还没熟道这地步，若是传出去，叫她跟她爸妈怎么交待啊。

　　一想到郁大人可能会知道，郁可嘉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并不是郁大人专制不通融到不让自家闺女谈恋爱的地步，只是，突然想到连自己都还没确认的恋情要暴露在父母眼前，简直就像是藏匿多年的，一直以来只有自己为之喜怒哀乐的，小心翼翼呵护的感情，被毫不留情地剥掉外皮，鲜血淋漓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若是在别的地方，或是对别的人，还好说，大不了不承认。

　　但是苏微，她不想否认。

　　可是，又不知道苏微喜不喜欢她。

　　“郁小姐？”谢知缎看郁可嘉表情不对，“微儿，我跟郁小姐到花园说说话，你去忙吧。”

　　“还是先让可嘉吃点东西吧。”苏微皱了皱眉，看着不在状态的郁可嘉，不知道接下来苏夫人会跟她谈什么。

　　“哦，你看，我也真老糊涂了。”谢知缎恍然大悟，仿佛才意识到，郁可嘉刚起来，没吃过早餐。

　　等到郁可嘉心不在焉地吃好早餐，谢知缎已经在后花园中等她了。

　　远远地望过去，被蔷薇花拥着的谢知缎恍若一幅画，一动不动地似是与这世界隔绝了。郁可嘉突然心生怯意，不敢走近，生怕惊扰了这片俗世中的宁静。

　　谢知缎仿佛都是静静的。

　　静静地吃早餐，静静地等她。

　　郁可嘉相信，这么娴静的一个女子，定是一位好母亲，不然这么教出苏微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呢！

　　不过，郁可嘉现在可不知道，苏微并不是谢知缎的亲生儿子，而谢知缎作为一个母亲的日子，早早在二十年前就结束了。

　　那是个蔷薇开得正盛的时候，就是在这片蔷薇花下，她丧失了一个作为母亲的资格。

　　她恨蔷薇！

　　可是，这片蔷薇却是她亲手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