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29、第 29 章

　　一直到用餐结束也没有看到齐家慕，闻洵之口中的那个熟人也不见踪影。

　　回房间的路上姜颐斟酌着语气，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问：“刚刚在餐厅是看到熟人了么？”

　　闻洵之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说明知故问。

　　姜颐问：“是谁啊？我认识吗？”
　　本来以为闻洵之不会回答或者随便敷衍他，没想到闻洵之说：“认识。”

　　“啊？”姜颐不解，“我也认识么？”

　　闻洵之没再回答。

　　回到房间已经八点多了，但没有收到齐家慕的任何消息。

　　姜颐拿出手机，坐在床沿，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敲齐家慕房间的门。

　　闻洵之站在床尾，背对着他，倒了杯水，然后把姜颐要吃的几种药掰出来几粒，放在桌上，转过身瞥他一眼：“把药吃了。”

　　“哦好，”姜颐放下手机站起来，很听话地过去吃药。

　　闻洵之杵在旁边，静默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他把药都吃了，才移开视线。

　　“我去洗澡。”闻洵之将桌上的药盒收拾好，说。

　　姜颐点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8：46.

　　他回忆前天晚上齐家慕和他短暂的对话，再次确认没有记错，齐家慕当时说的是后天晚上联系他。

　　在姜颐反复纠结要不要去敲门的短暂时间里，门铃叮的一声响了。

　　姜颐的第一反应不是开门，而是下意识看向洗漱间，从磨砂玻璃后面透出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紧接着响起迢迢水声。

　　叮的一声，门铃又响起来。站在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应声，在按响门铃的同时，又开始敲门。

　　浴室里的水声没有停，但是很细，听上去不像是淋浴的声音。

　　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颐静默地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水声没有停，但是传来闻洵之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一扇门的缘故，听上去很闷，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后的湿重感：“怎么了？”

　　姜颐非常小声地快速说：“敲门的可能是齐家慕，你等等先别出来。”
　　没有得到答复。敲门声再次响起，砰砰两声，不像是敲门，像是用脚在踹门。

　　“闻少爷？”姜颐不确定闻洵之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水声依然安静规律地流淌。

　　短暂的犹豫之后，姜颐果断地握住洗手间的门把手，闭上眼睛按下。

　　水声在一瞬间变分外清晰，但打开门的一瞬间没有温热的水汽扑过来。

　　闻洵之：“怎么，要跟我一起洗？”
　　姜颐半睁开眼，这才看清闻洵之没有在淋浴间，而是站在洗手台前，水龙头开着，源源不断地流出细小的水柱。

　　身上的西装也没有脱，但是衬衫领口敞开着，烟灰色的袖口被水打湿了，呈现出更深的颜色，他大概是正在洗脸，额前的头发也湿了，脸上有清水顺着鼻梁和下颌流下来，骨骼感在洗手台的冷光灯照射下更加明显，此刻垂着眼睛，双手细致地在水流中冲洗。

　　没有理会闻洵之的嘲讽，姜颐快速地重复：“可能是齐家慕在敲门，你先别出来。”
　　说完迅速关上洗漱间的门，转身握住房间门的把手，按下去。

　　门打开一条缝的瞬间，齐家慕闪身进来，推了姜颐一把，动作紧张地关上门，这才转身看向姜颐。

　　Alpha比姜颐稍微高一点，带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还戴着口罩，从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双桃花眼，流露出警惕的意味，瞥了姜颐一眼，这才摘下口罩，诘问道：“怎么开门这么慢？”

　　“抱歉，”姜颐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一点距离，说：“刚刚准备睡了。”
　　齐家慕没说话，拉开书桌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没有摘鸭舌帽，帽檐的阴影将他的大部分五官都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

　　“有什么话就说吧。”齐家慕冷冷道。

　　“......”姜颐在床沿坐下，安静片刻，问：“你很害怕吗？”
　　前天在餐厅碰到齐家慕，虽然也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坐在餐桌前吃饭时齐家慕表现得很坦荡，摘了口罩，似乎丝毫不怕被人认出来，和对面的omega谈笑风生。

　　但仅仅是因为姜颐迟了一点开门，齐家慕却流露出一点气急败坏的紧张感，好像生怕被拍到。

　　“我过来不是跟你废话的！”齐家慕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凳脚在实木地板上摩擦，划拉出尖锐的噪声。

　　“......齐老师，”姜颐仍然坐在床沿，言语温和，声音很轻：“你在怕我吗？”
　　“......”灯光中齐家慕的影子被拉长，摇摇晃晃地笼罩在姜颐上方，姜颐微微抬头看他，仰视的角度，得以看清齐家慕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变形的脸，悬垂在眼睛下方的青黑色眼袋和眼尾蔓延的红色血丝即使在浓妆下也很突兀，憔悴得像是好几天没能睡觉了。

　　听到姜颐的话，齐家慕从嗓子眼里漏出一声冷笑：“我怕你？姜颐，你在讲什么笑话？”
　　尾音尖锐，呕哑嘲哳，像是被什么刺破了嗓子。

　　齐家慕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随后迅速变换为更阴沉的脸色：“应该怕的是你吧？姜颐，你到底怎么想的，顶着这样一张脸，也敢出现在电视上？”
　　“所以你怕的是她吗？”姜颐轻声开口。

　　“......死人，有什么怕的？”齐家慕背对着玄关处的光源，挡住照射过来的暖橙色灯光，整个人都散发着颓丧冷硬的气场，姜颐微微垂下脸，看见他身侧握拳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那天天气很好，”姜颐温和地开口，“今天在下雨......我姐姐不喜欢下雨天，所以她挑了一个晴天，在肃南的雨季开始之前去死。齐老师，如果是你呢，你喜欢晴天......还是像今天这样的雨天——”
　　姜颐慢慢仰起脸。Omega漂亮的一张脸，肤色洁净，微微下垂的眼角在没有笑意的时候也流露出温柔的气韵，在暖色的灯光里，毫无攻击性的五官一览无余，声调平稳和煦如同睡前的的安眠曲。然而雨声骤密，雷声在厚重的云层后隐秘沉痛地奏响，天边闪过的白色闪电在刹那照亮整个房间，面前omega扬起的脸，和记忆中那张脸重合。

　　齐家慕脸色惨白，眼底的青黑像瘀血一样弥漫开，连连倒退两步，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的死跟我没关系！”
　　说完，没有等姜颐回答，忽然上前一步，蓦地伸手用虎口卡住姜颐的下颌，说：“我不认识她！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不只是捱一脚这么简单了。”

　　Alpha漂亮的脸全然失色，从血丝胀裂的眼底弥漫出寒光，像是穷途末路的搏杀，低声嘶哑地警告：“别再缠着我了！”

　　姜颐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挣扎，只是因为被卡住了喉口，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

　　洗手间的水声突然消失。

　　窗外的雨声听起来很渺远，房间内陷入更深的寂静。

　　齐家慕骤然回头，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撞倒身后的椅子。

　　“谁？”他僵硬地扭过头，警惕地盯住姜颐：“你房间里有别人。”

　　说完，没有等姜颐回答，他顺手抄起书桌上的那盏台灯，在玄关处温暖的灯光中，幽灵一样摸过去。

　　洗手间的门把手吱呀一声被按下，齐家慕一脚踹开。

　　Alpha闪身避开，轻而易举地掐住他高举起的手臂，朝后一折，惨痛的叫声响彻房间，手上的那盏台灯应声落地，一声脆响，玻璃碎了一地。

　　“没礼貌。”

　　闻洵之从洗手间走出来，声音里透着平静的冷感。

　　姜颐站起来看他：“你没事吧？”

　　闻洵之抬了抬眼，没说话。

　　安静的房间里齐家慕像狗一样缩在角落急促地喘气，肺叶像是停止工作，一张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淌下来，顺着玄关处的鞋柜，整个人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眼里闪烁着惊恐的神色。

　　“姜颐。”

　　alpha痛苦地捂着翻折的手腕，咬牙切齿地在呼吸的间隙逼出几个字：“姜颐，我说了，我不认识她，她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马上可以报警，你这是故意伤害！”

　　“你报吧。”

　　姜颐从床沿站起来，走过来，走到闻洵之身边，伸出手去握闻洵之的手腕。

　　闻洵之往后挡了挡，姜颐抓了个空。

　　“受伤了么？”

　　刚刚看到齐家慕挥起台灯，虽然瞬间就被闻洵之抓住了手腕，但玻璃制成的灯罩边缘很锋利，姜颐不确定他有没有被划伤。

　　“没有。”闻洵之不咸不淡地说。

　　“好吧，”姜颐只好点点头，转身去看齐家慕。他弯下腰，借着头顶的灯光去看alpha的脸，因为疼痛已然完全丧失刚刚威胁他的嚣张气焰，但从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穷途末路的怨毒感却更甚了。

　　姜颐伸出手，去摸齐家慕的脸。

　　齐家慕似乎没料到他的动作，有些愣住。

　　手腕被突然握住。姜颐偏过头，闻洵之：“想干什么？”
　　姜颐只好收回手，目光停留在齐家慕的下颌和颈部：“他脸上这里有伤。”
　　柔和朦胧的光线下，厚重的妆容将不能见人的伤掩盖得很好，凭借肉眼即使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也看不清。

　　姜颐还想再看，下一秒，站在身边的alpha伸出手，一把拽住齐家慕的领口，把躺在地上的齐家慕悬空拎起来。

　　“你干什么？！”齐家慕终于流露出一点惊恐的神情，奋力挣扎，但右手的手腕已经脱臼，稍稍触碰就痛得无法呼吸，喘气的声音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闻洵之把人拎起来，拖拽着，单手打开淋浴间的门，像扔垃圾一样扔进去，按开头顶的淋浴开关。水簌簌落下来，如同交织的道道珠帘，白色的浴室照明灯如同手术间的无影灯，冰冷刺眼，在alpha完美的五官上洒下一层清霜。

　　外面也在下雨，水汽从窗户和门的缝隙各处弥漫进来，冷水浇下，屋子里也像在下雨。

　　闻洵之抬手取下悬挂的花洒，将按钮转了一圈。

　　水从手里握着的花洒中冲出来，正对着齐家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