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猪猪丁

10、第 10 章

　　林可意跟着余显扬在项目现场转了个遍，他倒也耐心肯教，工作时已不像先前那么吊儿郎当。
　　她心中那点偏见一闪而过，只觉余显扬能做到主管经理的位置，的确有能力傍身。

　　他们从最后一个样板间出来，驻场销售殷勤地替余显扬打伞，一面对林可意翻白眼，暗嘲她没个眼色。
　　几人走回销售中心，冷风吹去一身微微暑气，林可意伸手蹭了蹭鼻尖，摸下点点汗珠。

　　眼看要到饭点，驻场殷切地安排余显扬一起吃饭，余显扬没立刻答应，打发他去端茶。

　　他转头，目光落在林可意脸上，“你跟我去吃饭，顺便见个客户。”
　　“啊……”林可意有些懵，“可我还不太懂。”

　　“不懂就学嘛！销售就是跟客户打交道、做朋友，你跟客户关系好，他自然愿意买你账。”余显扬不以为意地解释着所谓销售成功学，“柏锐推出的都是高端稀缺产品，验资都不一定能看样板间，直接给我们销售部省去不少麻烦。客户群体不是一般人，跟他们多来往也能打破圈层，说不定可以改变阶级。”

　　这番话听得林可意直皱眉，莫名加深销售行业的刻板印象。

　　“我……我还是回公司吧，余经理。”林可意抿抿唇，在某些事情上异常坚定，“我目前还在实习，怕说错做错会给公司添麻烦，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余显扬一挑眉，双手撑在腰间，“你这样很难学到东西啊，师妹。销售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好的。你现在刚进公司，更应该要主动抓住机会多多学习销售技巧。”

　　他尾音稍稍拉长，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
　　她因这声更亲密些的称呼怔了一瞬，心底好个咯噔，不免有些尴尬。

　　“主要是……徐经理上午交代我跟进发布会的工作，我想回公司确认好细节。”林可意从来不喜欢跟人起冲突，解释起来语气绵软，“谢谢余经理的建议，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跟你一起去见客户好吗？”

　　余显扬还想说什么，可大门外远远来了一伙人，前呼后拥迎着位中等个子的背头男人。
　　那人戴着棕色墨镜，一身名牌，表情不可一世，这排场很难不让人留意。

　　余显扬霎时眸光一亮，匆匆说了一句：“那你先回去吧，有工作我会跟你说。”
　　说罢，他已阔步迎上前。

　　林可意稍怔，隐约听得余显扬兴高采烈叫了一声“开哥”，剩下的对话听不清。
　　那边的热闹在持续，越来越多销售围上前，她趁着这刻安静走出大门，到江边马路拦了辆的士往回赶。

　　她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套餐，囫囵对付午饭，马不停蹄回到销售部找同事要资料。
　　先把brief重新修改了一遍，对照着文件逐一调整，这项做完，才开始认真梳理发布会相关文件。

　　再次抬起头，桌上的时钟摆件已近下班时间。
　　林可意稍稍愣住，没想到一下午过得这么快。

　　后续的工作还需要徐荔思确认，可她上午外出后就没再回公司。
　　林可意今天不必留守加班，心满意足地伸展手臂，轻叹一声，关闭电脑收工回家。

　　她在地铁站外的小店买了袋手包云吞，打算煮来当晚饭，结账时找老板娘要了一小盒酱料，当餐吃完，也免得赵子欣再说她乱用冰箱。

　　自从那晚两人发生些不愉快，林可意已尽量避免跟她再起冲突。
　　还好两人作息并不一致，这两天没再打照面。

　　她拎着袋子往回走，进了老旧的小区门，保安盯着她的背影多看几眼，视线重新挪回手机。
　　林可意住的那栋楼靠里，此际正是众人陆续归家的时间，楼宇间多了几分烟火气。

　　她走步梯上了三楼，推开门，瞧见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
　　她狐疑地“哎”了声，眨眨眼，蹙眉抬头望去，电视开着正在放广告，茶几上摆了几盒没开盖的外卖，客厅里却不见人影。

　　她犹豫片刻，换鞋进门，站在走廊这边脆生生喊了句：“子欣？你在家吗？”
　　没人回应，主卧里传出一阵声响，紧跟着是拖鞋拍地的声音。

　　房门豁然拉开，一个只穿着三角裤的高壮汉子循声走出来，他周身滴水，头上披着条毛巾，显然刚洗完澡。
　　林可意先是被吓得怔在原地，脚步霎时凝结，一瞬的惊愕，她难以自抑地呼叫。

　　“你、你、你……”
　　她连退几步，眼睛不知该往哪放，脸已不自觉晕红一片，从来也没这样局促。

　　谁知那男的丝毫不害臊，依然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根本没想过要遮掩什么。
　　林可意几乎被逼退到厨房，整个人背过身僵在门边，心乱如麻。

　　过了半晌，才听赵子欣黏糊糊的声音从主卧追来：“宝贝，干嘛呀？”
　　她小跑着走出门，只见那壮汉敞着腿坐在沙发点烟，眼睛一转，瞥见躲在厨房不敢动弹的林可意，当即有些不悦。

　　“啊，你回来了。”她顺手拢了拢浴袍领口，“我以为你今天也在外面玩呢！”

　　壮汉点起烟，旁若无人地瘫在沙发吞云吐雾，客厅里很快弥漫起一阵刺鼻的烟味。

　　林可意鼻尖轻缩，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来，稍稍避开视线，看向她：“嗯……子欣，你之前不是说，不可以带人回来吗？”

　　赵子欣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是我男朋友啊，你要觉得不方便就先回房间等一等，我们吃完饭就回卧室了。”

　　林可意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圆润的眼睛稍稍瞪大，瞧着更好欺负，“他、他今晚要在这留宿吗？”

　　赵子欣不耐烦道：“不然呢？”
　　“……这不太好吧？”

　　赵子欣还没反驳，那男人粗声粗气地追来一句：“废什么话呢？菜都冷了到底吃不吃啊？叽叽歪歪啰嗦什么，住一晚又不会死，差钱还是差事啊？”

　　他咬着烟，将饭盒打开，仍在吐槽：“我早叫你别合租，现在搞得这么麻烦，吃个饭一堆事。”

　　“哎呀，你等等嘛！”她回身嗔怪一声，又转头看向林可意，语气稍冷，“我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已经是这样了，我不可能现在叫他走吧？既然是合租，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咯。”

　　林可意沉沉地叹了口气，微垂着眸子，只能妥协，“那……方不方便让你男朋友先穿上衣服？我……”

　　“装什么装啊？看不惯你自己躲开，教谁做事呢？”那男人把烟抽出，对着这边呼了口气，“真是倒胃口！”

　　赵子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心情很不美好。
　　林可意咬了咬唇，又气又委屈，又因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没再理会他们，伸手按开厨房灯，起锅烧水，默默煮好一碗云吞，拿了筷子径直回了房间，转手把门锁上，如此万无一失。

　　客厅里很快传来嚣张笑声，林可意干脆塞上耳机看搞笑综艺，心中阴霾总算慢慢被驱散。

　　她吃过晚饭，鬼使神差瞟了眼银行卡里的存款，默默关了App，扁扁嘴，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转正……如果工作稳定下来，她或许能考虑换个住处。

　　-

　　林可意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躲瘟神般迅速出了门。
　　她在外面买好早餐，今天提前太多，便舒舒服服在公司坐着吃完两个红糖包，慢悠悠喝豆浆等开工。

　　项目发布在即，销售部忙得脚不沾地，到岗打卡的同事屈指可数，就连她这实习生也派上了实打实的用处。

　　章雪日常到各部送文件，路过林可意跟前，停下来调侃几句上班太积极，脑袋有问题，被她笑着赶走。

　　这一日过得飞快，不知觉夜色降临，许多部门已关灯收工。
　　销售部静得出奇，林可意仍开着电脑，慢慢核对发布会的文件。

　　她对昨晚的意外心有余悸，更担忧她的妥协换来对方得寸进尺，毕竟么……她的确跟人合租，所谓室友约定也不过是君子游戏，就算白纸黑字写下来，若有违反也不可能对簿公堂，许多事情只能彼此忍让。

　　她天生擅长当鹌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还好柏锐环境一流，她心甘情愿留下无偿加班，顺便把之前那堆资料再好好消化，累了还能去窗边看看夜景。
　　等到晚些再坐地铁回家，刚好能避开晚高峰，怎么想都不算很亏。

　　林可意今晚目标明确，干起活来心无旁骛，临收工前将名单整理成文档，按照徐荔思的要求分别抄送给余显扬和梁真。
　　她做完这一步，看了眼时间，心底估摸着路程，总算准备关灯下班。

　　她走到廊厅等电梯，见另一边的营销中心还亮着灯，看来发布会前仍有得忙。
　　她按了下键，视线一直留在光亮处，只听得“叮”一声脆响，搅碎静谧空气。

　　林可意没多想，迈着步子往里走，回眸的一瞬，她瞥见一身挺括深色西服，白衬衫松了两粒纽扣，再往上，韩绍站在靠里的位置，目光在她脸上滑落。

　　她一怔，错愕地“呃”了声，电梯门已缓缓关闭。
　　“韩总好……”她匆匆打了声招呼。
　　韩绍轻颔首，长睫稍敛，并没作出过多反应。

　　林可意觉得自己运气有点差，又或许章雪张口就来——韩绍不是只坐专梯么？可为什么她总会跟他在电梯碰上？

　　她背转身，瞥见一楼已被按亮，猜测着韩绍应该刚从顶楼办公室下来……不早不晚，就这么刚好被她“偶遇”了。
　　轿厢陷入诡异的沉默。

　　彼此静了许久，最后打破冰点的却是韩绍：“谁安排让你加班？”

　　林可意怔了怔，长睫飞闪片刻，意识到韩绍在问她，忙回过身，摇摇头：“不是的韩总，我手里有些资料没看完，想着在公司处理工作效率更高一些，是自愿留下来加班的，没有人要求我。”

　　她目光真诚地望着他，下意识牵起嘴角笑了笑，圆润的眼睛带起弧度。

　　电梯天花的灯盏投下光来，照落在韩绍额前，尤显高鼻深目，在这个角度下，他鼻峰跟眼窝联结处的阴影更清晰了些。
　　韩绍似乎很意外她的回答，眼梢闪过丝异色，眉头稍稍一皱，随即止了波澜。

　　“在柏锐不存在自愿加班的说法，你现在没有OA账号，明天写份纸单交给人事，她们会根据打卡时间计算加班补贴。”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林可意讶然又天真的脸上，只觉她要么太好骗，要么太能骗。
　　可潜意识里，他似乎不太相信是后者。

　　“嗯？呃……谢、谢谢韩总？”林可意没料到会有这份收获，虽然她加班时间在认真工作不错，可论到起因，却不是那样光明磊落。

　　她眨眨眼，会心一笑，当然不可能跟钱过不去，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默了默，又霎时恍然大悟，想起韩绍那天没头没尾问她有没有OA账号……原来是想让她走线上流程，看来他的确很讨厌繁冗的工作。

　　她心花怒放，一扫原先的拘束，竟有勇气开始跟韩绍寒暄。
　　“韩总今天也在加班么？”

　　韩绍的视线再度转落，看着她默了一瞬，“我回公司拿点东西。”
　　他居然也有这份耐心回应她的没话找话。

　　“喔，这样啊。”林可意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他去一楼呢……
　　又沉默几秒，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得打破尴尬，好像要继续说下去才对。

　　她喉头轻咽，又回头对韩绍笑了笑：“对了韩总，上次在酒吧……是不是不该直接对您称呼职务？”
　　韩绍眉目疏淡，转眸静觑着她，显然没理解这句话。

　　林可意有些难为情地笑着：“感觉那是私人聚会，我不应该提到公司关系，打断你跟温先生的兴致。”
　　韩绍轻挑眉，语调稍扬：“温先生？”

　　他倒不是没懂林可意说的是谁，只不过实在少见别人这样正式称呼温景航那小子。

　　“嗯，我朋友说他叫温景航，是那家酒吧的老板。”林可意笑笑。
　　“你朋友？”

　　“我大学最好的朋友！”说起翟晓晗，她语气里克制不住的开心，话不免多了些，“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顺便认识了个新朋友，结束后就约着一起去酒吧凑热闹。”

　　韩绍稍敛眸，略微回想片刻，她说的那个新朋友应该就是司遥。他眉心轻拧，片刻间明白其中关系。
　　原来只是普通朋友聚会，并非温景航他们信口开河硬蹭二代的混圈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可意脸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说：“韩总，那天晚上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不用担心我乱说话，我出了名嘴巴严。”

　　她绕了好大一个弯，终于说到重点，认认真真撇清关系，保证绝对不对外透露老板私生活，争当好员工。
　　韩绍蹙眉暗忖片刻，表情莫名地打量着姿态无比虔诚的林可意，倏然间明白了她话中所指。

　　他欲言又止，眸色稍沉，又是个看图说话的……看她这恨不得起誓的姿态，想必已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

　　韩绍稍稍清嗓，避重就轻：“我那天的确有事要提前走，不是你的问题。”
　　林可意猛点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觑她一眼，也懒得解释，他又何必跟她解释。

　　电梯缓缓停稳，门退开，林可意倒还记得让韩绍先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朝外走，林可意不经意抬头一瞥，瞧见内道边停了辆她没见过的黑色SUV。

　　视线回正的刹那，韩绍步子稍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