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猪猪丁

11、第 11 章

　　林可意一懵，嘴巴比脑子快了半拍：“住、住同溪那边。”

　　她没领悟韩绍的意思，当然不会认为大老板打算送她回家，只想着他也没话找话，顺口推个告别话题出来结束这次偶遇。

　　韩绍稍敛眸，抬腕看表，目光又落在她脸上，“走吧，正好顺路。”
　　说罢，他已阔步走出玻璃门，留林可意心情凌乱地站在昏暗灯下。

　　他……他说顺路是什么意思？
　　林可意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韩绍按下车匙，那辆黑色卡宴在暗处发出闷响，他已走到车边。
　　“站着做什么？”他回头看着林可意。

　　“啊！来了！”林可意条件反射般回应他，小跑上前，还没想好该如何拒绝，韩绍已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保时捷特有的引擎声在夜色中更显肆意，这应该是韩绍的私人座驾，少了些商务高调，更体现他本人的喜好。

　　林可意没法再拖拉，忙拉开副驾门慢慢坐好，手心捏了捏，揭过安全带扣紧，整个人有些紧绷。
　　她心思纷乱，碎片式的想法一个个在脑袋里蹦出来。

　　韩绍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怎么会突发奇想送她这小卡拉米回家？
　　而且，同溪那边城建跟不上城市发展，市貌老旧，对有钱人来说实在不是个多宜居的区域，难道他在那边也有房子么？

　　林可意并不特别了解扬城，读研时又多在大学城活动，自然不清楚云山珠水皆是城市地标，除了纸醉金迷的江边，许多身份来头都不小的人也会选在山脚幽居，只是大环境没跟上经济腾飞，可并不影响此区卧虎藏龙。

　　她不可能好奇追问老板隐私，老老实实坐在副驾，眼睛止不住往四处瞟，不时看着窗外安静畅通的大路。

　　在这个不再拥堵的夜晚，凉风淡丝丝吹在皮肤，车厢里好闻的清浅茶香……她靠坐在椅背，心境平和地欣赏被夜色遮掩瑕疵的城市景观，好似又发现了扬城独一无二的美。

　　韩绍开车很稳，不求绝对速度，跟他本人一般严谨。
　　这一路无话，多媒体设备一直待机，车内阒静无声。

　　林可意却莫名察觉她没有想象中局促，而在这样的境况下与韩绍独处，也不再像是一件令人煎熬的苦差事。
　　她在黑暗中缓慢地眨了眨眼，悄悄转过头，迅速瞥了韩绍一眼。

　　他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额前的碎发落下几缕，停留在骨相斐然的眉宇之间。
　　侧面看去，他鼻峰微微凸起的那个骨节更加明显。

　　林可意很快又回正脑袋，不敢让韩绍察觉她这一瞬的小动作。

　　韩绍目不斜视：“你住的地方离地铁站远么？”
　　林可意冷不防被他忽然发问，忙快声回答：“不远！韩总你把我放在地铁口就好！”

　　她心虚，声量不自觉拔高。
　　他莫名其妙地转眸瞥了瞥她，又回视前路：“我没聋。”

　　林可意忙嘿嘿赔笑，连说不好意思。再转过视线，红灯跳转，前面不远就到了同溪地铁站，她该准备下车了。

　　平时兜来转去的归途今天只用了十来分钟，她心间发怔，没预料时间过得悄无声息。
　　韩绍瞥见了站牌，缓缓打灯泊近，顺手解锁车门。

　　林可意真诚地看着韩绍，微笑：“谢谢韩总，麻烦你啦！”
　　韩绍稍颔首，“顺路而已。”

　　她跳下车，轻轻关门，嘴里的再见刚刚送出口，韩绍已毫不留恋地打转车头汇入主路。
　　林可意站在硕大的灯箱下搓了搓脸，长睫眨得飞快，总觉得今夜不是她撞鬼，就是韩绍中邪，总归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人行道，慢慢悠悠往小区走，心中祈祷赵子欣说到做到，今晚别再来什么意外惊喜。

　　-

　　韩家大宅就在同溪附近的云湖山庄，今晚他跟林可意的确顺路。

　　这里是扬城上世纪最有名的权.贵小区，从小区大门再进到住宅区仍有一段路，依山傍湖，远离喧嚣，在许多人眼中俨然成为某类身份的代名词。

　　而自从韩绍二叔和父亲相继离世，偌大宅院只剩下韩母和一众帮佣常在。
　　不过韩绍嫌弃出入浪费时间，工作日很少回去。

　　好在他母亲何慕秦也不是深居简出的富贵闲人，她自有事业忙通，仍是干劲十足的年纪，不需要他过多陪伴。

　　母子俩定期聚餐，关系融洽，并不像许多富裕家庭有诸多不合。
　　除去父亲早逝这一点遗憾，韩家一直幸福和睦，家风清正简单，独有陈树怀父子这对毒钉子搅毁一锅粥，迟早要拔除。

　　今天是何慕秦农历生日，对外交际圈一般只庆祝新历，这一天便留给家人。
　　车停进宽敞的院落，幽暖灯光隐在绿植花园，大宅一如往常安静。

　　锁车声响落下，客厅大门已被推开，帮佣阿姨笑着招呼韩绍进屋。

　　“韩总回来了！”她已备好拖鞋，站在门边笑望着韩绍。
　　“梅姐。”他沉声问好，弯腰换鞋，“我妈呢？”

　　“何董在楼上看文件，她吩咐留了一盅参汤，你要现在喝吗？”
　　梅姐在韩家工作十余年，从来做事麻利性格温和，在感情上已算半个韩家人。

　　“先放着，我去趟二楼。”韩绍解了外套递给梅姐，拿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徐步走上楼梯。

　　二楼作了个开放式书房，转过楼梯就能看到一长排书柜，何慕秦早已听见楼下动静，主动站起身迎接儿子。

　　“啊呀呀，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都准备冲凉睡觉了。”何慕秦夸张地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一眼瞄准韩绍手里的礼物。

　　“看你这么有诚意，勉强抽点时间招待下啦。”她咯咯笑着，性格开朗豁达，瞧着精气神十足，又因保养得当，全没有中年女人的疲态。

　　“不好笑，觉得我不回来还留什么汤？”韩绍不接母亲的调侃，把盒子轻轻放在桌上，面对家人，表情已稍稍柔和了些。
　　“下午走得太匆忙，忘了拿礼物，应酬完才回公司，所以耽误了时间。”他耐心跟母亲解释着晚归的原因。

　　“你这脾气真无趣，阿绍，当心以后没人要。”何慕秦瞪他，动作倒很诚实，直接开始拆礼物。

　　“我不婚主义，你怕么？”韩绍单掌一拨，椅子顺着力道轻轻推后，他跟随往前几步，身姿放松地坐下，目光熠熠看着何慕秦。

　　“我反正早都已经结婚生仔了，我怕什么？”何慕秦嘁了声，“你爸风趣幽默又识哄女人开心，他能找到老婆理所当然。”她眸光一转，一指点向他，“你，就不一定了。”

　　“无聊。”韩绍别过脸，瞥见书桌上摊着的几份文件，是基金会的相关资料。
　　他暗忖片刻，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开口，何慕秦浮夸的感叹接踵而至。

　　“哗！韩大公子出手阔绰喔！”她拎起那枚限量发行的满钻腕表，得意地晃了晃，“我喜欢！原谅你今晚没陪我吃饭咯。”

　　韩绍失笑：“哄你还不简单？我做的还不及老爸十分之一。”

　　“你懂什么，到我这个年纪还有人花心思买我心头好，足够啦！”何慕秦已迫不及待试戴新表，因这是儿子送赠的生日礼物更加欢心。

　　韩绍嘴角稍扬：“你喜欢就好。”他声音一顿，“妈妈，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

　　“乖啦乖啦！”何慕秦盯着那一排排璀璨钻石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珍惜地将表摘下放好，一面说，“汤喝了没？叫梅姐帮你重新温一温。”

　　“刚吃完饭没多久，晚点吧。”韩绍坦白道。
　　何慕秦好奇瞟他一眼，“跟谁应酬？”

　　韩绍：“阿廷介绍认识个新朋友，以后有机会可以谈谈合作。”
　　“啊那个衰仔！叫他回家聚餐就不见人影，跟他爸斗气就算了，现在连外公也一起不理！”何慕秦嗔骂着，并没过多关心他工作上的事。

　　末了，她话锋一转：“那他跟温家……？”
　　“我又不是月老，不管包办婚姻。”韩绍直截了当地拒绝。

　　何慕秦“啧”了声，管不了外甥，还有儿子可以烦。

　　“讲别人——那你呢！两年了跟祝小姐都培养不来感觉？”她垂眸俯视着韩绍，毫不留情戳穿，“你那点手段骗别人可以，我还不知道你鬼鬼魆魆在想什么……”

　　“知道就不用说出来。”韩绍见招拆招，丝毫没有被识破的心虚，“她马上去澳洲，毕业拿了身份才回国，所以何女士，请你不用想太多。”

　　“我怕你想太少！韩绍，你真不婚主义没问题，我不是你姨丈那种老古董。”何慕秦忽然正色，“不要给我在外面搞风搞雨，像陈开那个蠢猪弄出一堆麻烦影响公司，到时候不管你是柏锐CEO还是我儿子，我一定让你执行李滚。”

　　韩绍敏锐捕捉到重点，“陈开又怎么了？”
　　何慕秦眉毛一扬，“他昨天去了亭洲项目中心，你不知道？”

　　“据说带了个年轻女人，在展厅大放厥词说要送她一层楼作礼物。”何慕秦面色稍冷，乍看之下与韩绍神韵极为相似。

　　韩绍闻言蹙眉，很快想到其中利害，若陈开这样随随便便破坏项目定位，无疑会对市场产生负面影响。居住环境和产品档次是其一，可密而不宣的社群水准也同样存在连带效应，毕竟谁不愿意与有来头的大咖为邻？

　　“不争气的东西。”他冷哼一声，“等基金会敲定细节，我会着手处理。”

　　何慕秦道：“阿绍，当断则断，大船不可能因为锈了锚就停航。你爸念旧，可我自认这些年仁至义尽，你尽可以放手去做。”

　　韩绍默然颔首，目光又移落在那叠摊开的文件上。
　　何慕秦循目看去，忽而想起什么，翩翩然换了话题：“这些项目书你也看过吧？有没有觉得还不错的？”

　　韩绍顺手拿过一份，随意翻开几页，沉声道：“上次去学校见了宋教授，他推了个比较看好的项目，不过我觉得或许也有人情因素吧。”

　　他没说得太明显，点到即止，何慕秦已明了。
　　她也拿起一个文件夹，“是这份吧？”

　　东西递过去，韩绍顺手接下，漫不经心翻开页扉，垂眸瞥见项目主管的名字。
　　果然是李秀怡……
　　他们母子俩在工作上总是心有灵犀。

　　他当即盖住文件，抬头看向何慕秦，“你知道的，我很怕麻烦。客观说，项目本身还可以，市场前景也算不错，但谁能确定这背后有没有复杂的人情往来？”

　　“那就再评估看看，宋教授学术水平没话说，就是私下……”何慕秦没再说下去，挑眉瞥了眼韩绍，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

　　韩绍点头赞同，默契地换了话题：“亭洲项目发布之后我会成立专项小组，找个负责人跟进基金会的项目。”

　　“这我就不插手了，等你的人带上企划书找我面谈，找个听话性格好的，心眼别太多。”何慕秦似真似假地冲他笑。
　　韩绍忍不住蹙眉：“别暗示其他无聊的东西，公事就是公事，我会找个聪明人。”

　　何慕秦不再开玩笑，转头看了眼时间，“行了，你以后孤独终老别找我哭就行。今晚在家里睡还是回去？”

　　“今天寿星最大，你说了算。”韩绍缓缓站起身，打算下楼。

　　“我更希望听到你说要回去陪女……”
　　何慕秦话没说完，韩绍冰刀子似得眼神已掷来。

　　她笑眯眯道：“梅姐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晚上做噩梦不要哭着敲门找妈咪，我没空。”

　　“无聊。”韩绍冷声吐槽，可唇边噙了丝笑意，默默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