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冥笙丶

13、拜月灯会

　　是夜，圆月高挂，寒气弥漫。

　　慰城，枯鬼茶坊，浮梦阁内，窗扇大开。

　　念卿两只胳膊搭在窗棂上，安静的沐浴着月光，银白面具遮掩着半张脸，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夜已深，屋内没点灯，光线昏暗，月光也只能照亮窗边那一小片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浮梦阁内多了一个人，立在念卿身后三步之遥的地方，嘴唇上下蠕动着，似乎正在汇报什么。

　　那声音低低沉沉，悦耳动听。

　　寻声而去，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金色的面具遮挡住了容貌，身着的夜行衣与屋内的暗色融为一体，被月光半照着。

　　此人是念卿麾下蝶影七卫中的老大——玄漪。

　　蝶影七卫一共七人，乃是念卿亲手训练出来的暗卫队，只听从她一人调遣。

　　这七人功力个个顶尖，性格才能方面也恰好可以互补，人数虽然不多，却是玄灵宫内实力最强的暗卫队。

　　念卿听玄漪汇报完，转过身，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此事不急。”

　　玄漪一愣，似是不解，下意识的追问：“可您已经来到慰城……”

　　“我有的是时间跟他们周旋。”念卿转身在窗边矮桌旁坐下，不甚在乎，“动作太快，反而无趣。”

　　她浴了九年的火才得以重生，又岂能让他们死的那么快呢？

　　玄漪垂目，恭敬的回答：“是，属下明白了。”

　　念卿继而淡声吩咐：“离州那边比较麻烦，你和玄祁先去帮师兄，还有西南，恐怕也不会太安生，盯紧点。”

　　玄祁是蝶影七卫中的老幺。

　　西南方，则归属九影团，其亦是位列“四门”之一江湖大派。

　　九影团，又称“杀手团”，拿钱办事，利益至上。

　　至于离州那边，纵然紫晴那般说，可念卿还是不放心，她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静谧的夜色中，少女嗓音柔和，宛若春风拂动杨柳的簌簌声，没有任何杀伤力，能让人在不自觉中安静下来。

　　可偏偏又会在无形之中透露出一种压迫感，虽不怎么明显，却也无法忽视。

　　玄漪莫名觉得有点恍惚，回过神来时，对面的少女双眸正紧盯着他，似古井般，无波无痕。

　　玄漪猛地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回道：“是！”

　　玄漪心不在焉，念卿也没说什么，淡声道：“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良久后，只见玄漪还是立在原地未动，念卿坐直了身子，“有话就说。”

　　“回禀主子，岳衡派的少掌门以及同系弟子即将下山历练，很有可能会参加今年的浴火盛典。”

　　这消息玄漪不敢确定，所以刚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念卿。

　　闻言，念卿先是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想不到今年仙族也会来插一脚，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兀自倒了杯桌上的凉茶，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眼神玩味。

　　玄漪见她根本没当回事，也不再多说什么，躬身行了个礼，缓步后退，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中。

　　***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拜月节也如约而来。

　　日暮西山时，梓商伴着晚霞来到枯鬼茶坊，他抬头看了牌匾片刻，却并未选择进去，而是静立门口等候念卿出门。

　　倒是里面的伙计瞧见门口站着位玉树临风的男人，心中颇觉熟悉，遂客气的上前询问了几句，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忙笑着将人请进屋里，然后小跑着通知掌柜的去禀告主子。

　　梓商温声道谢，不一会，就见念卿站在四楼回廊上往下看他。

　　枯鬼茶坊一共四层，一到三层待客，顶层则是掌柜和伙计们休息的地方。

　　顶层主间，名为浮梦阁，每一个地方的枯鬼茶坊都会有这间卧居，那是专门给念卿准备的，虽则她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会住。

　　看见梓商来了，念卿也不急，点头打了下招呼才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待走到梓商面前后，浅笑着开口：“久等了。”

　　【是挺久的。】

　　【下个楼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街上百岁老人都比你走得快。】

　　梓商暗自腹诽完，同样浅笑着与她寒暄，“不久，在下刚到。”

　　他心知她是故意的，自然没有愚蠢到去追问原因，其实不用想也能知道，念卿并不热衷于这场灯会。

　　同样，他也不热衷，但总得找点相处的机会不是？

　　他越是跟她接触，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离开之前，必须得查清楚她的目的。

　　***

　　今日热闹，有不少客人待在枯鬼茶坊等候同伴，此时在第一层的客人频频看向他们二人。

　　念卿有些不舒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梓商会意，点头同她离开。

　　他们在枯鬼茶坊耽搁了一阵，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上人流逐渐增多，有些摊贩正准备挂灯笼，打眼一瞥，各处都呈现一派繁盛之景。

　　念卿出门从来都是不变的行头，梓商今日倒是换上了一身青袍，通身流露出一股少年之气。

　　念卿状似无意的打量几眼，忽然开口询问：“梓商道长可认识云家主？”

　　闻言，梓商并未感到惊讶，淡定反问：“在下记得曾同念姑娘提起过，以前常来慰城，与云家主相识也不算奇怪吧？”

　　念卿笑而不语，梓商目视前方，眼神泛了丝冷意。

　　他们那日拜访四大世家，本来一切顺利，他以为没人认出他来，却没想到当天夜里云晟会来找他。

　　云晟就是当今的云家之主，他昔日与云晟见过几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能被他一眼就认出来。

　　又或者说，他不是认出了他，而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

　　至于其他三位……

　　慰城既然建起了枯鬼茶坊，那么遍地都会是玄灵宫的耳目，念卿会知道他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她会当面询问。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梓商侧头，只见眸中的念卿步履缓慢，脸上戴着那副银白面具，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可他……始终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注意到梓商的目光，念卿勾唇冲他浅笑，余光里瞥见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她下意识的叫停，转身走过去选了一串全是红果的糖葫芦买下。

　　见此，梓商扬眉，颇有些意外，“你喜欢吃糖葫芦？”

　　“还可以。”念卿一边点头回话，一边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葫芦。

　　梓商眉间微皱，紧紧盯着那串糖葫芦，难得在念卿面前露了点嫌弃，“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

　　听见这话，念卿还没来得及答，她旁边那小贩就笑着打趣道：“这位公子，夫人可就是要当小孩子来宠的。”

　　念卿偏头，注意到梓商愣了一下，竟然耳尖发红，她心中颇觉有趣，故意趁着他发愣，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其实味道也挺好的，没那么腻，道长要不要尝尝？”

　　梓商回神，因着那小贩的误会有些窘迫，下意识的就顺着念卿的话问：“念姑娘请客吗？”

　　再次听到熟悉的话语，念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见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梓商松了口气，浅笑着顺从道：“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贩听到他们的称呼，也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尴尬的给他们道歉。

　　梓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选了一串跟念卿一样全是红果的糖葫芦。

　　念卿刚要去解钱袋系带，却见梓商已经抬手递给了小贩些许碎银，她一怔，随即笑着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这小道士挺对她脾气，如果不是敌人，恐怕她真的会和他成为朋友。

　　二人继续往前走，很是悠闲的瞎逛。

　　梓商尝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感觉酸酸甜甜的，确实如她所说，并没有很腻，但也算不上很好吃。

　　念卿却恰恰相反，吃的颇欢，也不知为何，再入人间后，她便喜欢上了从前最讨厌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