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冥笙丶

14、示弱求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月光似轻纱般笼罩天地，如烟似雾，朦朦胧胧。

　　街道两旁楼房林立，灯火璀璨，人流逐渐开始增多，路上便也有些拥挤。

　　念卿目光追逐着一盏做工精致的花灯，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奔跑过来的路人。

　　梓商行动快过脑子，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缩短，念卿抬头时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来的光影。

　　双方的动作只在一瞬间，但身体失衡之下念卿手里没吃完的糖葫芦掉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心脏某处好像也跟着悸动了一下。

　　念卿有点愣神，梓商对上她的目光，心脏猛的一颤，慢了半拍才松开她的手腕退后几步，近乎慌乱的偏开头，干巴巴的说：“人流拥挤，念姑娘……小心一点。”

　　他目光往下，瞧见躺在地上那半串孤零零的糖葫芦，神色不太自然，“你……糖葫芦掉了，我再去给你买一串。”

　　说完也不等念卿反应，转身就跑，背影竟有些……狼狈。

　　说白了就是落荒而逃。

　　念卿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就浮现起了那日在舟船上，梓商背对着她窘迫地揪着自己耳朵的画面。

　　这个小道士，好像很……纯情？

　　罢了，以后还是不调戏他了，万一闹出点什么不该有的，她又不会负责。

　　念卿摇摇头收回思绪，怕梓商回来时找不到，索性靠边站着等他。

　　梓商也没去多久，回来时又变回了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他将糖葫芦递给念卿，当做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念卿顺了他的意，绝口不再提。

　　二人又逛了一阵，该出来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街道上越来越拥挤，念卿心生烦躁，她到底还是不喜欢这种热闹。

　　梓商看出她的不耐，带着她去了河边，买了两盏河灯。

　　秋风凉，河边风又大，相对的人就少些。

　　“在人族，河灯可以传递对逝者的怀念，亦或是为活着的人祈福。”梓商将手中的两盏河灯递给念卿一盏，“要试试吗？可以题字。”

　　念卿接过，点头道谢。

　　梓商轻轻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去了岸上小贩那里拿了纸笔，醮了墨水后递给她。

　　念卿浅笑接过，想了想，提笔写下八个字。

　　【万事顺遂，师长康健。】

　　她的字迹不像寻常女子般秀气，反而给人一种凌厉大气之感。

　　梓商见了，笑着夸道：“念姑娘写的一手好字。”

　　她是故意如此，还是愿望就真的这么简单，他不敢轻易下定论。

　　念卿笑了笑，把笔递还给他，“道长不写吗？”

　　她看出他的戒备，却也没有解释。

　　这一次，她倒真没有算计，她如今的愿望就是可以顺利报仇，仅剩的亲人平安长寿。

　　只不过，这个小道士恐怕也想不到她所说的“万事顺遂”会是指报仇。

　　梓商点头接过笔，重新拿了张纸条，思索片刻，提笔落墨，竟也同念卿一样写下了八个字。

　　【顺顺利利，平安喜乐。】

　　他没署名，就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是为谁。

　　念卿在一旁瞧见，目中出现了少有的温柔。

　　有时候，一个人的愿望，真的可以很简单。

　　他们将借来的东西归还并道谢，又将方才写下字的纸条折叠放入河灯内，漫步回到河边将河灯放入水中。

　　微风过处，水波荡漾。

　　河灯样式是粉嫩色的荷花，入了水，随着风向东漂流。

　　远方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嘈杂之音随风漂流而来，却又被河风吹散，流窜进无边夜色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目送着河灯漂远。

　　借着月光，梓商侧头看向念卿，小姑娘的衣裙被夜风吹的飞舞，他语气露了点关切，“念姑娘可觉得冷？要回去吗？”

　　念卿摇摇头，嗓音低沉，“还好，不怎么冷。”

　　其实是冷的，她穿的单薄，也没有施展灵力护体，只是她喜欢这种寒风刺骨的感觉，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她是真的还活着。

　　梓商皱了皱眉，面有犹豫，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再开口时转移了话题。

　　“按照拜月节的习俗，这个时候人们应该都去了焰火台参加祭祀，念姑娘可想去看看？”

　　焰火台，地处慰城中心地带，此地用来举行祭祀盛事或者招待重要客人，寻常时候只有四大世家和君皇族的权贵之人能够随意进出。

　　“人太多了，算了吧。”念卿温声拒绝。

　　梓商点头表示同意，“好，我也不太想去。”

　　四大世家的人齐聚在那里举行聚祭祀，说不定那些人也会提前到来，他现在还不想见到他们。

　　“我看那边桥上视野颇好，道长可要一同去看看？”念卿四处查看一番，最后指向一座桥回头询问。

　　梓商顺着她所指看去，只见不远处河面上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桥，他点头说“好”，与念卿一起踏上了那座桥。

　　桥身不大，但盛在高，视野很广。

　　往下可见星月倒影，河中舟船以及漂流的河灯；往上可见漫天繁星点缀于夜空，明月散布温柔，层层清云浅淡。

　　念卿两条胳膊搭在桥身护栏上，眺望着远处岸上灯火璀璨的夜市，开口语气轻淡，似在讲述又似在自语。

　　“我小时候也生活在人族，每年的拜月节，我阿娘都会做月团。她做的月团香甜，特别酥，吃着却不会腻，但她每次都不准我多吃。”

　　她浅笑一声，续道：“不过我很聪明，她藏月团的地方我每次都能找到，我会背着她偷偷的吃，而阿娘知道了也会教训我，但从来不会打我。”

　　话落，她垂眸看向河面，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像似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悲喜，再开口时语气漠然到没有丁点情绪起伏。

　　“我阿娘是个特别温柔的女子，她总是以善待人，对谁都特别好，可是世人对她不好，没有人善待她。”

　　梓商静静听完，心中隐约有一种猜彻，但不敢确定，他看着她的侧脸，近乎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娘……现在在哪？”

　　念卿仰头望着那轮圆月，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语气极其讽刺，“她死了。”

　　闻言，梓商瞳孔骤缩，猜到跟听到，到底还是有所区别的。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选择了沉默。

　　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无法感同身受，更没有资格去说什么“都过去了”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念卿本也没想让他说什么，兀自开口讲着过往，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声音轻轻的，不含悲喜。

　　“我阿娘死在一场大火中，那天漫天火焰飞舞，扑不灭也浇不熄，直到将她活活烧成灰烬，火焰才渐渐平息。”

　　她凝望着下方的河水，怔了片刻，一字一句的说：“那场大火——是人为。”

　　梓商抿唇，眸中难掩惊骇。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也就都解释的通了。

　　念卿的母亲，也就是当年的神女殿下，不知何故被人害死，之后念卿接手玄灵宫，潜伏多年为母报仇。

　　世人私下里偶有传言，说是天伏阁杀了那位神女，玄灵宫才会一归来就将其灭门。

　　梓商此前一直都认为这话是谣言，从未信过，但如今看来，就算神女不是天伏阁所杀，之死也必定与其有关系。

　　只是当年从未有过任何消息说天伏阁与玄灵宫有结恩怨，甚至玄灵宫弟子游世数百年间所救下的天伏阁弟子也不在少数，他们为什么要对神女动手？

　　而今日的念卿，又为何将这件事情告知于他？

　　梓商百思不得其解，念卿却早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见他望过来，浅笑道：“你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告诉你？”

　　“是。”梓商没再兜圈子，“我确实猜不到。”

　　念卿转回身子，低头望向河面，眼神冰冷暗藏危险，“大家都是聪明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不是吗？”

　　听见这话，梓商明白了，她是在告诉他，只要终南山不找玄灵宫的麻烦，她无意树敌。

　　既然人家先开了口，无仇无怨，他自然不愿终南山去蹚这趟浑水。

　　梓商退后两步，拱手施了一礼，温声淡笑表明立场，“念姑娘放心，我们这些做道士一向懒散，自在惯了。”

　　念卿轻笑回礼，不是敌人，那便是朋友。

　　梓商望着她，目底清明，“时辰不早了，我送念姑娘回去吧。”

　　“好……”念卿话刚出口，脸色骤变，侧身后退数步。

　　梓商也察觉到暗处的攻击，闪身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