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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发烧 ...

  •   有些时候,白辞鞍还真觉得自己挺惨的。
      就比如现在。
      “你先睡了好不好?哥一会再来看你,听话啊。”无论怎么说,额头烫的能煎鸡蛋的阎魈就是不肯放手。
      白辞鞍也不好惊动毕庄夷,刚刚给阎魈喂药他也不喝,嫌药苦,现在又因为发烧神志不清,算是黏上他了,就跟个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特么还不敢用力推。
      “不要……不要!呜呜呜,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啊——”阎魈说着,又开始不要脸式的叫唤。好在声音不大,不需要捂。
      也不知道是梦见什么牛鬼蛇神了,还能给阎魈吓成这副模样。
      白辞鞍只好将人抡在身上。这年的秋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被阎魈这样闷着,白辞鞍还是出了点汗,也不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小子是怎么又重了这么多的。
      好不容易给人挪回了床榻,阎魈又死死抓着白辞鞍的手不放,大有一副“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
      白辞鞍:“……”没办法,自己弟弟,该宠还是得宠着。
      “白师弟,让我来吧,我经常处理这些事的,放着我来就好。”崎烂早就在门外候着了,这会儿端了一盆温水,慢步走进来。水盆一摇一晃,愣是没洒出来一点。
      白辞鞍微微拱手:“怎敢劳烦师姐费心,我自己来就好了。”
      崎烂温柔笑笑,将水盆轻轻放在床榻边,看向白辞鞍被阎魈扯着的袖口,轻轻伸手拨开:“我来帮你。”拨开了袖口,她又一边收拾被阎魈踹开的枕被,一边说:“阎师弟发烧的问题不难解决,应当是身体本就不好,又受了‘咒印’的影响,所以身体垮了,以中药调养几天便能痊愈,不碍事的。”
      白辞鞍心问,毕庄夷还教医术的吗?不由得对自己这个“便宜师尊”更加倾佩。
      “多谢师姐。”
      崎烂收拾完枕被,摆手让白辞鞍在阎魈身边坐下,自己拧了块帕布沾湿水,慢慢给阎魈降温。白辞鞍再迟钝也该感觉到这气氛的尴尬了,打算主动挑起话头,谁知还未开口,就被崎烂抢了先:“阎魈小公子的身世确定了吗?白师弟。”
      白辞鞍一晒:“阎魈……还,未曾。”
      崎烂没再笑,停下了手里擦拭的活儿,对上白辞鞍尴尬的视线,严肃地说:“阎魈姓阎,单凭这一件事,阿父就不可能收他为徒,他是皇室。”皇室之人不得染指江湖事,这是千百年来就定下的死规矩,如果毕庄夷要为了白辞鞍的一句请求破例的话,那他这辈子都可以不用修行了。违反江湖规矩的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哪怕毕庄夷在道上再有造诣也是一样,白辞鞍更不可能逼着自己师尊强行收下这位身份不明的皇室成员。
      哪怕只是个落魄皇子。
      那也不行。
      说完,崎烂继续擦拭起来,看都没再看白辞鞍一眼。
      白辞鞍苦笑,这才是毕圣子真正要带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吧?
      ***
      说熬药材,毕庄夷还就真去熬药材了。他先去了一趟集市里,买了点参药材,再走去锦衣街上看了看,好巧不巧,遇上了殷玄。
      两人一见着对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说起来,殷玄的舅舅和万祁还是故交,可不知怎么的,到了殷玄这一代,两家关系就差了起来,到现在才缓和了一点——这还是因为殷家没了。不过毕庄夷和殷玄的私人关系还是不怎么样,甚至比起两家关系还要差些。
      毕庄夷想假装没看见,可奈何殷玄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偏偏要往这儿凑。
      殷玄没脸没皮道:“臭老头儿?听说你有个女儿?”
      “关你一个大小伙子什么事。”毕庄夷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连自己骄傲的几根胡须都倒了下去,“又不是你女儿,问什么问。”
      “当然不是我女儿,我断袖,你不知道吗?”见毕庄夷不耐烦,殷玄就刻意凑近了些,弄得那站前面的店家老板也哀怨的盯着他。
      “哎呀不知道不知道!别来烦人了好吧?只要你别来提亲,我们全家都好,不需要你天天在心里边儿问候!”毕庄夷一把将人推开,眉头皱的死紧,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殷玄竟也不恼,依旧是笑嘻嘻的:“那些个有消息的人也都给的不准,哪是叫什么‘崎烂’啊,那分明是叫‘万崎烂’……”
      他不怒,毕庄夷也怒了,一巴掌扇了过去,力道之大,殷玄感觉要不是自己练的是淬体功,能被这老头子一巴掌打死在大街上。
      “你给老子闭嘴!她跟谁姓关你屁事!?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打死在这!”毕庄夷这一巴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一个不明原因的老夫人站出来劝道:“ 这还是个孩子呢,打轻点啊。到时候打坏了可怎么办呐?”
      毕庄夷还不至于把脾气发泄到一个老妇身上,他抒了口气,对那老夫人道:“他?皮糙肉厚,根本就打不坏。”又不是我儿子,老子心疼个屁啊!?殷玄要真这么容易打死,自己早杀他八百回了!
      发生了这事,店家老板脸都绿了,连忙收拾收拾准备收摊。他不过就是出来某个生计,那成想还能遇见两虎争斗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可不得快点离开么?
      待人群渐渐散去,殷玄目送毕庄夷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夕阳来的仓促,猝不及防照进殷玄的眼眸里,是一圈深不见底的光晕。他伸手,附上自己的左眼——这是刚刚被毕庄夷打过的地方,抬眸与光明对视,拉出一条细长黝黑的影子。蝴蝶翻舞,星河璀璨,这世间却永远没有黑暗的容身之所,既没有,那他便创一个。
      如果没有……那他,便创一个。
      ***
      也不知怎的,白辞鞍发现毕庄夷自回来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就像是谁抢了他八百万似的,脸色黑的跟煤炭一样。
      经过崎烂的照顾,阎魈惨白的脸才有了点血色,原本滚烫的额头也没有那么骇人了,白辞鞍实在是大大松了口气。只不过毕庄夷回来后又和崎烂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白辞鞍没有被毕庄夷叫去,便也不方便过问,知道的不多。
      看着阎魈,白辞鞍闲的没事干,干脆坐在案旁提笔练字。
      墨色在纸上渲染开来,笔画横平竖直,配上白辞鞍认真的眼眸,却让人无端生出些诱惑来。阎魈醒了多久,就盯着白辞鞍看了多久。直到最后一抹夕阳沉沉落下,白辞鞍才恍然感受到了阎魈不可忽视的目光。
      他转过头去,将毛笔放下,对阎魈说:“醒了?先把这碗药喝了,免得一会儿又要不舒服。”他抬手要去喂,手腕却被阎魈一把抓住,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白辞鞍笑道:“这是怎么了?看不出来啊,咱们阎小少爷大病未愈就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在下真是佩服啊。不过你可得轻点,别把药给洒了。”
      阎魈听出白辞鞍是在玩笑他,又将人拉近了几分,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是升起的微红,说:“哥哥……我好累,你可不可以先抱抱我。”
      白辞鞍依言,把药碗搁在了一边,轻拍着阎魈冷汗涔涔却不失力量感的背:“你还真是……语出惊人呐。”
      抱了一会,白辞鞍怕药凉了,连忙从怀抱里挣脱出来,端起药碗,先是自己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好苦。”他放下瓷碗,“我给你拿些糖来,一会吃药的时候就不要说苦了啊。”他听说,像阎魈这么大的小孩儿,自尊心都强的不得了,于是先偷偷放了一点糖块儿,到了阎魈面前,就只放了半个指头那么多碎糖,拿捏的恰当好处。
      阎魈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里是白辞鞍尚不能懂的复杂。而现在,他只看懂了一点——愧疚。
      阎魈乖乖的端着碗喝药,白辞鞍就趁着他没手用,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问道:“又瞒着我什么了?”他明显感觉到阎魈的身子紧绷了一瞬,于是认真了几分,追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不能与自己亲哥哥说道的?”
      阎魈放下手,甚至舔了舔嘴唇,让白辞鞍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糖放太多了:“其实没什么,只是有点过意不去,因为自己让你照顾了这么久。那天晚上没有吓着你吧……”
      白辞鞍在心里长长的呼了口气,他感觉自己一天下来心脏就没平缓过,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小插曲,恰好不轻不重的给白辞鞍心里敲醒了警钟,或许是自己被搞得太敏感了吧。
      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阎魈话语里埋藏着的逾越。
      “不碍事,倒是你自己,这副身体可怎么办?赶紧养好来才是头等大事。”白辞鞍嘱咐说。
      阎魈很敏感的听出了白辞鞍有心事,便圈起了身子,趴在白辞鞍修长的大腿上,自己悄悄咽了咽口水,问:“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都不跟我说说吗?”
      白辞鞍微微耸了耸肩,微笑着说:“没事,就是师姐和师尊不知为何吵了一架,我心里有些担忧罢了。”
      “是吗……”
      “嗯。”
      ***
      于晏浊利用殷玄给阎魈下了“咒印”。这事很快传到了燕湳耳朵里。不出所料地,于晏浊被燕湳喊了进来。
      燕湳门下的弟子大多比较散,燕湳也不强求他们守规矩,只要事办好了就行。但是这次,所有人都目睹了于晏浊在燕湳寝室外跪了三天两夜的壮景。还得幸亏这几天没有下雨,要不然于晏浊肯定就不是这么跪两天就匆匆了事的。
      燕湳叫人把在外候着的于晏浊带进屋来。
      于晏浊不见慌忙的起了身,连身形都不曾摇晃一下,弄得燕湳叫过去的人不禁怀疑于晏浊到底是跪了还是没跪,怕罚还是不怕罚。但这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事实证明,于晏浊怕。但他装不怕。
      燕湳不像姬玄那么激进,反而像他的字那么不慌不忙,连罚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总让人担忧他是不是随口一说的命令,但那些“随口一说的命令”,却每次都能正中靶心。
      于晏浊向那端坐在高堂上的人影磕了一个响头,率先领了罪:“是属下该死!属下不应该违抗君令,私自动用私刑,给阎魈下‘咒印’之毒,实在是,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门主责罚!”
      燕湳的大半张脸都遮在了明明灭灭的烛光下,只能看见几分看着就薄情的脸,这让于晏浊心里更加没底。燕湳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用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遍遍扫视着他,扫的于晏浊若芒刺在背,冷汗直流,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直至承受不住。
      一开口,于晏浊这么多年来修成的那处惊不变的才能全都化成了灰:“门、门主,我、属下……”
      燕湳的坐姿没有他刚刚进来时那么板正,而是背靠在了椅子上,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你是觉得,先认了错,我就要念着旧情,不舍得杀你了吗?”未等于晏浊再说些什么,他又接了下去:“我是不是应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我的‘忠臣良将’扶起来,再战战兢兢的对你道歉?”
      于晏浊彻底慌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甚至把自己的额头都磕出了血,完全不见当时收信那么漫不经心,连滚带爬的跑向燕湳:“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属下绝无二心啊!门主、门主!您一定要相信我——”
      燕湳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人一脚踹到了七米开外的墙上,轻声道:“来人,大胆叛徒,胆敢在门主面前公然抗旨——拖下去,杖毙!”
      于晏浊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像是一只凶恶的野兽在死前做着最后的挣扎:“燕湳!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死!你告诉我!告诉我!!”
      燕湳笑着走下高殿,用一把桃木剑挑起于晏浊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在他耳边温柔道:“因为……人命,不过就是我大发善心留在指尖的玩物罢了,我想杀死谁,就像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而你——不过就是我众多玩物之中最不值钱的一种。”
      “我就是这么,视人命为步履,弃之如毒蝎。”
      于晏浊瞪大了眼,在一片出奇的寂静中,被人拖出殿外,直到被活活打死,也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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