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尽》冥莫

4、暗流

　　宣王府的花园中，一个小姑娘正穿梭于花丛中，她身着彩衣，笑靥如花，与花朵的美艳交相辉映。
　　李成章独立长廊，遥遥望着她，嘴角流露一丝浅笑。
　　一下人快步走上前：“殿下，刘将军到了。”
　　“请他进来。”
　　不过一会儿，刘弗迁便走到他身旁，作揖：“宣王殿下。”
　　宣王询问：“刘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禀告殿下，太子殿下方才已回来了，他解决了西北流民叛乱一事，甚得皇上嘉奖。”
　　那一点笑意也消失在李成章嘴角，他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太子与二哥争夺皇位之虎狼之心昭然若揭，近几年他们拉拢人心，抢夺功绩，两分势力皆迅速扩大，如今已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只是不知最终结果。”
　　刘弗迁点头赞同：“太子权势压二皇子一头，但大臣的支持度却略逊一筹，只是他们现在已厮杀到高潮，朝廷上下皆选择站队，只有殿下您仍中立观望，在这种多事之秋，臣害怕……”
　　“刘将军不必担心，”李成章截住话头，“现在四弟支持二皇子，五弟支持太子，六皇子远在萍州无法提供助力，我，则是可决定他们两人势力强弱的关键力量。”他踱步向前，“各方皆待我作出选择，但一旦我决定就会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加快一人集权。而一旦太子与二皇子中一人成为皇帝，我这个三皇子便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死期将至。”
　　“殿下若一直不表态，那么这种相互制衡的局面则会继续维持，反而于我们有利。”刘弗迁思量道。
　　李成章摇摇头：“那倒也不一定。两方都会想方设法拉拢我，但我若不给出明确回答，他们也会明白我的意思。在我身上讨不到好处，两分人马就会将重心转移到削弱对方力量，那时只怕朝野上下又将刮起一阵腥风血雨。谁都躲避不掉。”
　　廊中的两人皆沉默着，突然，两只粉雕玉砌的小手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姑娘对他们笑着：“哥哥，刘将军，看我捕到了蝴蝶。”
　　她打开双手，一只盈白的蝴蝶飞了出来，李成章伸出手，蝴蝶停在他的指尖上扇动翅膀，美丽动人。
　　刘将军忍不住摸了摸李鸾漪的头，夸赞她：“小鸾漪真厉害，捕的蝴蝶可好看极了。”
　　哪知李鸾漪不满地嘟起小嘴：“这蝴蝶哪里有我好看？”
　　“是是是，小鸾漪最好看了。”刘将军讨好着。
　　蝴蝶从李成章手上飞走，往花丛中飞去。
　　“鸾漪，用心看这风景。”李鸾漪循着李成章的目光看向满园的光景，虽已是暮春，宣王府里的花草却仍怒放着，伴着地上零落成泥的花瓣，展露出生命的坚韧与姿态，蝴蝶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然没入花丛，寻求着自己的自由。
　　“你记住，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忘记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美好。”
　　李鸾漪把这幅画面记入脑海，这是一切暴风雨前的宁静与美丽，此后，无论置身何种黑暗，她总能想起这一刻，然后抹干眼泪，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杨珞的小旅馆没有名字，于是大家都叫它无名旅馆。
　　正是看中无名旅馆的清静无名，林祈宿选择入住此地。
　　住进无名旅馆后的每一天，林祈宿都后悔不已。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林祈宿从楼上走下来，下意识地看向一处，果不其然南宫喻又坐在那里，双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打招呼：“林公子早啊。”
　　林祈宿选择又一次无视他，淡然走下了楼，自己找了一张桌子吃早饭。果不其然，某人又凑到他跟前，自行找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你天天早上吃包子馒头怎么行，要不本公子请客，让你尝一尝不一样的美味。”
　　“不需要。”林祈宿对此场景已经麻木不仁。
　　话说自从南宫小公子回家被爹娘痛揍了一顿之后，就痛定思痛，想着自己又被甩脸子又被揍的，简直是自己人生中一奇耻大辱，一定要从那罪魁祸首林祈宿身上讨回来。当天晚上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找来庆元密谋，终于想着一法子。
　　庆元沉思状：“您是说，您看上那姑娘对您爱搭不理的，就算您示好都没用？”
　　南宫喻本想纠正那人只是长相好看但是一男的，而且自己也不是想追他只是想同他交个朋友，但想着解释一番又要花大把时间，现在又天色已晚，便不欲纠正，顺着庆元的话说了下去：“是这样。”
　　“那么依照我多年追女人的经验，给公子您一个妙计。”
　　南宫喻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小子年纪比我还小两岁，从小咱俩一块儿长大，从没见过你有女朋友，我见过的姑娘比你吃过的米粒还多，你有个鬼的经验。不过面上丝毫不显，仍恭敬道：“庆军师请讲，我洗耳恭听。”
　　庆元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不住点头，然后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把脑袋凑近低声说：“公子可曾听闻‘烈女怕缠郎’，追姑娘，尤其是开始就不喜欢你的姑娘，那一定要缠着她，对她百依百顺，万般讨好，等她被你的诚心感动了，这事就水到渠成了。”
　　南宫喻听后觉得有理，虽然这个表述总觉得怪怪的，但方法还是值得一试。
　　南宫小公子又是个急性子，所以第二天早上就坐在无名旅馆等林祈宿下楼。林祈宿下来一看到他，脸就黑得不行。
　　“怎么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南宫喻嬉皮笑脸，“本公子在这儿恭候多时了，还不够诚心诚意吗？”
　　林祈宿吃饭时，南宫喻就在一旁不停地叭叭叭，最后饭都没吃完，林祈宿就把碗一扔出去了。
　　“喂，浪费粮食可耻，你下次可得吃完再走。”南宫喻又跟了上来，林祈宿在外面购买些生活用品，南宫喻就在旁边不停指手画脚，唠唠叨叨：
　　“这家店梳子质量可差，去西门口那家买呗。”
　　“这件衣服样子不好看，让本公子帮你挑挑看。”
　　“哟，想不到你还喜欢吃甜食，明明脸那么臭。”
　　……
　　林祈宿终于忍无可忍：“你，说完了吗？”
　　“最后一句，说完我就走。”
　　林祈宿长舒了一口气：“好，你说吧。”
　　南宫喻粲然一笑：“我叫南宫喻，想和你交个朋友。”
　　少年的笑容很天真很好看，真诚而又绚烂，在浮动的光影中流露出魅惑的色彩。
　　林祈宿感觉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下来，轻柔地回答：“好，我答应。”
　　少年的笑容更大了，和他告别后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那一刻，林祈宿不禁想到：有这么一个朋友倒也不错。
　　这种想法只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
　　当林祈宿又看见南宫喻时，他的表情是崩坏的：“你……你……”
　　“你不用那么激动，既然是朋友，那我每天都会来找你玩的。”南宫喻看起来心情大好，“这地方我比你熟多了，吃喝玩乐都由我带着你，我请客。”
　　林祈宿简直被气到吐血，不过经历了一天又一天的磨砺后，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动不动掀桌走人到如今心平气和而麻木不仁。
　　他只得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学会接受这一切吧。
　　此时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两人却都不知晓，命运的轨道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脱离掌控，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