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尽》冥莫

3、风云

　　帝都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与嬉笑声融为一体。
　　陆泫背着大大的行囊走在街上，观察着各个商铺：“师父要我买的东西也太稀罕了吧，这么久都还有很多没找到……”
　　身为摘星阁内门大弟子，陆泫的地位实在不算高：二弟子柳回昭是唯一的女孩，地位自然特殊；三师弟孙云栖幽默开朗，最得师父喜爱；四师弟林祈宿天赋异禀，修行最好；小师弟陈临木年纪仅十二岁，大家都照顾他。反倒是他这个大师兄最平平无奇，连师父每次叫他来都只有一句话：“泫儿，帮为师去帝都采购点东西来。”
　　虽然陆泫对自己与杂役无二的作用感到难过，但经年累月倒也磨砺出了他一颗坚强的心，一想到自己也算为师门作了贡献，他也感到心满意足。
　　陆泫垂下眼眸，默念着待采买的物品继续向下一个店铺走去。
　　但陆泫没注意到，茶楼上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那人并不饮茶，只是摆弄着手中的茶具，喃喃自语：“摘星阁，陆泫……总算找到你了，不枉我守株待兔这么久。”然后将茶杯用力倒扣在桌上，起身下楼，“掌柜的，结账。”
　　陆泫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发觉身旁的人多了起来，人们仿佛都在往道路两旁避让，还不等他仔细思虑，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转过头去，对上一对好看的笑眼：“抱歉啊。”
　　“没事。”他刚回答，顿时觉得精神恍惚，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周围的人与车马瞬间消失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自己在漫无边际的白色虚空中游荡。
　　他呼救：“有人吗？”无人回应。
　　突然，无边无际的白色碎裂开来，光芒刺破虚空而大盛，四周的景致又变回人声鼎沸的大街，只是一辆马车正在不远处朝他冲来——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道路正中央。
　　“吁——”马车夫急忙拉住马刹车，马被拉得前蹄高扬，才堪堪在离陆泫一米处停下。
　　陆泫惊犹未定，马车夫便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人眼睛是用来当摆设的吗？看不看路的！别人都知道到路边避让，你倒好，还故意跑到路中间来。你找死也别拉上别人，你可知这车里坐着的是……”
　　“住嘴。”车里的人突然出声，那马车夫就像关了闸门，立刻停止了滔滔不绝。
　　帷幕被掀开，车里的人缓缓走了出来，一身锦衣华美绝伦，仪态更是高贵典雅，他嘴上训斥着马车夫，眼睛却看向陆泫：“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你是替我做事，便也要明白自己身份，何必自降身价与这蝼蚁争执不休。”
　　迎着那人不屑与厌恶交织的神情，陆泫犹如芒刺在背，委屈、愤怒、恐惧交汇在一起，他用力握紧拳头，最终又缓缓松开，附身跪了下去：“是草民无礼了，请大人宽恕。”
　　那人冷笑一声，拉上帷幕回到马车内，“继续赶路吧。”
　　马车绕过陆泫的身旁，扬起层层尘土，溅到陆泫身上。
　　良久，陆泫才直起身站起来，街上看热闹的人已悉数散去，仅余下陆泫一人满载耻辱。
　　他低头，一言不发地穿过人流，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才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倒在墙上，双手捂住眼睛，两行晶莹的泪划过脸颊。
　　“怎么，这就哭了，还真是个窝囊废。”
　　陆泫闻声把眼泪迅速擦干，看见一人站在面前，脸上露出讥笑。
　　他一下子认出来：“是你干的！”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害我！”
　　“没错，是我干的。”那人无所谓地把手摊开，也学陆泫的样子倚靠着墙上，“不过我可不是想害你，恰恰相反，我可是来帮你的。”
　　“想帮我？使用方术催眠我，把我推到马车前方差点被撞死？我要是信了你的鬼话才真是脑子进水！”
　　“我计算过，你那个位置恰好不会被撞到，”那人笑了，在陆泫面前背着手转圈，忽然停下，“对了，你知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
　　“不知道。”陆泫没好气地回答。
　　“那可是当朝太子。”那人右手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左手手背，“太子去年立为储君，本应是皇位第一候选人，但可惜功绩不足，这段时间不停东奔西走，解决地方一些事宜，算是积累功绩和威望。”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一介布衣又不懂这些宫中斗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泫：“布衣？若是摘星阁大徒弟都如此谦虚，那我们这些无名无姓之辈就不用活了。”
　　陆泫目光一寒，拔出剑来抵在他脖子上：“你知道我身份，你是什么人？”
　　“曲若笙，无权无势的平民而已。”曲若笙用手指点了点剑，毫无惧色，“我已如实告知了，这剑可以放下了吗？”
　　陆泫仍心存疑惑：“你不是普通人，你会方术。”
　　“会些小把戏罢了，只是催眠术好一点，阵法符术跟你们这些摘星阁的人可比不了。”
　　陆泫这才收剑入鞘。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曲若笙又狡黠一笑，“你不论在摘星阁还是在帝都都被别人踩在脚底下，难道你不想翻身吗？”
　　“这有什么，摘星阁的师弟师妹都比我有个性有才华，帝都更是贵人如云，无我容身之所。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陆泫垂下眸子，但还是难掩眼中的伤心与惆怅。
　　曲若笙嗤笑一声：“尊严，关注，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你身为摘星阁大弟子，理应有这份实力和底气，却说自己不想要，你有那么无欲无求么？别自欺欺人了。”
　　曲若笙忽然正色，靠近他耳边：“我有能力帮你拿回你应有的一切，当然，这是有交换条件的。但到底想不想要，就看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了。”
　　他转身离开，摆摆手表示告别：“今日就当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让你记住我曲若笙这个人，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找我。”不出几步，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泫看着黑暗延伸到无尽，喃喃自语：“我的欲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