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女儿》昭昭的猫

10、兵权与交易

　　居然有人把这么恶心的活物放在袖子里。

　　夏欣脸上变得惨白，这趟王宫之行，比她想象得危险的多。眼前这个叫穆格塔姆的男人，第一眼看到就给人不适之感，果然是个变态！

　　“神女不要怕，我的宝贝们不过是想与您打个招呼。”穆格塔姆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盘绕在手腕上的蛇，虽然说的是敬语，眼中却颇有挑衅之意。

　　“穆格塔姆，收起你蹩脚的把戏，否则……我的伊戈可是很怀念你这些宝贝的味道。”

　　迦南王子的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扇着翅膀从高高的窗外飞过，而穆格塔姆手里的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齐刷刷缩进了他衣服里。

　　那无疑是伊戈的身影，世界上很难再找到像它一样巨大的老鹰了。

　　一物降一物，鹰克蛇，迦南王子养了伊戈，实在是太好了。此刻，夏欣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如果不是伊戈，自己也不会被莫名其妙带到这个世界来了。

　　果然，看到伊戈飞过的身影，穆格塔姆的脸色变了几变，才又恢复正常。

　　“呵呵，呵呵，王子何须动怒，不过是咱们各有个养宠物的爱好罢了。”

　　“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得办今日的正事了，国王陛下近来身体越发疲惫，已将事情委托于我。”

　　穆格塔姆说着，将手伸向迦南王子。

　　“殿下，请将兵符，交予我吧。”

　　他的用语没有问题，语气和表情中，却难掩得意之态。迦南王子看也不看他，径直向前走了两步，沉声问道，

　　“父王，您是否已做出此决定？”

　　王座上的白发老人，仿佛从沉睡中被这一声叫醒，缓缓睁开眼。

　　“没错，穆格塔姆把兵符呈上来，迦南退下吧。”

　　说完这句话，国王又阖上双眼，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睡中。

　　夏欣觉得，仅仅几句简短的话，似乎就让国王疲惫不堪，他身上散发出的迟暮之气，蔓延至整个宫殿。夏欣有一种感觉，这位国王，似乎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西洛兵符，可统御吾国百万雄兵，接兵符如接圣旨，穆格塔姆，跪下。”

　　迦南王子的声音沉着而冷静，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慑力。

　　穆格塔姆嘴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

　　“七大家族，只需跪至尊王和西洛王，对您，可行单膝礼。”

　　穆格塔姆说着，缓慢得单膝跪在地上，却仍抬头看着迦南王子，并双手伸向他。

　　“王子，请吧。”

　　迦南王子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即长腿一伸，踢向他弯曲立着的那条腿，穆格塔姆猝不及防，整个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要你跪，你就得跪。”

　　“在西洛，就要守西洛的规矩。”

　　迦南王子的声音如淬了冰一样冷，周身散发出戾气，虽然不是对她说话，夏欣也忍不住心中一凛。

　　穆格塔姆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双手伸向头顶两侧，手心朝上。

　　这一次，他恭敬的低下了头，不再与王子对视。

　　迦南王子从怀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物什，放到了穆格塔姆摊开的手中，夏欣只瞥了一眼，那块兵符闪着金光，上面似乎有弧形的图案一闪而过。

　　…………………………………………

　　当晚，老国王已睡下，王宫的偏殿中，烛光??将几个身影投射在墙壁之上，影影绰绰，颇有鬼魅之气。

　　“我们七大家族向来只跪至尊王和属国国王，侯爵大人今日竟遭此侮辱，我等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一个愤怒的声音首先响起。

　　“无妨。” 一个有着卷曲头发形状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年轻的王子，又能带兵打仗，血气方刚才是正常。他若是不动声色，我反而惧怕他心思深沉。”

　　另一个声音响起。

　　“侯爵大人，还在等什么？如今他兵符已失，亲兵都在城外三十里之处，这城中，早已落入我们控制之中。”

　　一条细细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墙壁上，很快又融入那有着卷曲头发的影子中，轻微的嘶嘶声在空中响起，

　　“眼下西洛境内骚乱不断，我们想要扶植的那位贵人，根基尚且不稳，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可是侯爵大人，如今到处都在说，神女降世，她所嫁之人，必将带领西洛走向新的辉煌。依我看来，这是有人刻意散播此言论。莫非，他的野心，是想挑战至尊王的秩序？”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你们怕他娶了神女，民心所向，继承王位，到时候，你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放心，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周边叛乱已平，兵符已收，他若能乖乖做个傀儡王子，自然于你我都好，如若不然，一个里通外国的谋逆罪名，便足以让他丢了性命。”

　　“他或许是个战争英雄，但于城市治理一途，还是太嫩了。况且行军艰苦，一旦习惯美酒佳肴日日相伴，难保意志不被消磨。”

　　一个光头的影子动了动。

　　“可是，当年那件事，我怕……”

　　“当年那事，证据确凿，且是国王亲自下的旨，你不过是执行者，无须害怕。”

　　“是。”

　　烛光映照中，影影绰绰的身影还在继续交谈。

　　…………

　　同一时刻，在王子的宫殿中，迦南王子举起手中的黄金兽形杯，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你说，要和我谈交易？”

　　他斜卧在榻上，一只手撑着侧脸，姿态颇为慵懒，白天面对穆格塔姆时萦绕周身的肃杀之气，仿佛也敛去大半。

　　此番闲适，仿佛给了夏欣更多勇气。

　　“是，我是想和你谈，谈交易。”

　　夏欣恨自己不争气，短短一句话，还是结巴了一次。

　　而他，显然也看出来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伤你分毫，毕竟，你可是我的准王妃。”

　　迦南王子一边说着，一边把玩一只镶满珠宝的迷你杯子，眼睛却是直直得盯着她。

　　“我要说的正是此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本来计划要让塔米娜假扮王妃的，只是我突然被伊戈抓了来，才导致计划改变，成为目前这个情形。”

　　夏欣一鼓作气，说出这番话。

　　“嗯，所以呢。”

　　迦南王子不以为意。

　　这声轻飘飘的“所以呢”，一下子触怒了夏欣，她心中的怒火蹭得蹿起来。

　　“这不是我自愿的，根本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完全是被迫卷入你们的计划，我……我根本不想参与这一切！”

　　夏欣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属实有点大了。

　　人在屋檐下，她应该控制下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刚才情绪有点激动。”夏欣抚了抚胸口，继续斟酌着措辞，“我知道，我的到来对你们来说也是个意外，咱们双方是被迫彼此绑在一起了。我也很感谢你让我在这里住得好，吃得好，不过，有些事总得说明白。”

　　“比如说？”

　　和夏欣一波三折的情绪相比，迦南王子看起来愈发淡定。

　　“比如说，扮演你的王妃这件事，总得有个期限吧？我们本来就不认识，阴差阳错成了你们计划中的’神女’，被民众看见，我就得被迫扮演这个角色，但是咱们得说好，什么时候结束。”

　　“你想离开？”

　　“是。”夏欣重重得点了点头。

　　“为什么？”

　　“做神女，做王妃，将来做王后，不好吗？”

　　“不不不，”夏欣连连摇头，“我一无武功，二无谋略，我只想、也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王子殿下，您和您身边的事，太危险太复杂，我不想把小命搭进去。夏欣心中这样想着，却没好意思直说出来。

　　“过来。”

　　迦南王子冲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夏欣慢吞吞了走了过去。

　　“坐下。”

　　夏欣坐下后，又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他让过来就过来，他让坐下就坐下。

　　她霍得起身，想要站起来，却被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按住。明明他看起来毫不费力，她却动弹不得。

　　“下午的事，你还在害怕，是不是？”

　　虽是问句，他眼神中却写满了然的答案。

　　想起下午的情形，想起那冰凉滑腻的蛇身爬过自己后背的感觉，夏欣的脸色变了。

　　她微微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看到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和微微泛红的眼眶，迦南王子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汩汩得流出来。

　　他想起幼年时常做的梦，梦中常出现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孩，面容却总是模糊。

　　自从十二岁从军，十五岁上战场，这梦便愈发稀少而模糊。但不知为何，自从她从天而降，落入他怀中，梦中那久远的记忆便似一点点复苏。

　　或许，这便是他命中注定的女孩。

　　兵力、王权、政敌……还有道路尽头的至尊王，他这峥嵘的一生，若要再多一个人，多一份承诺，他必得保证，能护得她周全才行。

　　最近，这个念头时不时划过他脑海，然而，他竟忘了，这事不是看他是否安排妥当，而是对方是否愿意。

　　原来，在她心中，是想要逃离自己身边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夏欣的头发，却因为没有做过这种事，而迟迟未落下，终究又收回。

　　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意识想要靠近她，她垂顺黑亮的直发，与他们如此不同，充满诱惑。

　　王子的手在身后悄悄握紧。

　　“我记得你说，你的名字叫夏欣。”

　　夏欣点了点头，不明白迦南王子为何突然转换话题。

　　“我们西洛信奉月神，传说中神鹰是月神的侍者，你也看到了，王室宫殿里，到处可见月亮和鹰的标志。”

　　夏欣想到觐见国王时，内殿的巍峨大门上方，就雕刻着一轮弯月，和在月下展翅的雄鹰。

　　“月神的名字，是Sin，跟你的名字欣，发音很像。”

　　“或许，你真的是月神的女儿，而伊戈把你带来，也是月神的旨意。”

　　“既然你想离开，我便允诺你，待大婚之后，放你自由。到时你想去哪里，都由你。”

　　夏欣意外得看向他，她本来在心中反复演练了许多次，还想象过如果王子拒绝，自己该如何说服他……然而，这场交涉比她想象得顺利许多。

　　不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她抬头几乎撞上他的下巴，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说不清的某种木质香料的味道，对了，米娅说过，王子爱干净，不带兵打仗时，每日都要沐浴两次，或许，这是他沐浴香料的味道……

　　夏欣的心突突得跳了起来，眼前王子干净坚毅的下巴和梦中厮杀染血的面庞重合在一起。

　　不行，不行，这个人和他的生活太危险了，她要离他远远的。

　　夏欣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得离迦南王子远了一些。

　　“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悄声说。

　　“说吧。”

　　“你看，待在你身边，危险挺多的，今天有毒蛇，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

　　看她刻意坐得离自己更远，迦南王子心中不快，只轻轻哼了一声。

　　“就把扮演王妃当成是做一份工作吧，这工作危险系数也挺高，能不能……结束后付我点工钱？”

　　看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迦南王子心中的不快消散了大半，当她提出想要工钱时，更是觉得好笑。

　　王室和贵族，向来是不屑于谈钱的，她竟与他索要工钱，倒真是新鲜。

　　“你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王子说着，将手中的镶钻迷你杯轻轻一旋，那杯子就在指尖稳稳得转起了圈。

　　“说吧，你想要多少？”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这里的货币情况，一个熟练手艺人一周的薪水是60德拉克马，一年大概能挣3000德拉克马，所以我想要……3万德拉克马。”

　　夏欣小心翼翼的说，又试探性得瞄了迦南王子一眼。

　　见王子不说话，以为他嫌她要得多，她又急急得解释：

　　“我从这里走之后，可能要做吃山空一段时间，加上我得离开这个国家，重新开始，路上还不一定遇上什么意外，所以，所以跟你要得多了一点。”

　　迦南王子失笑，怪不得她一有时间就拉着塔米娜去街上逛，原来是去探听物价和生活水平。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糊涂呢，她倒是真的了解了平民的生活，但此举堪称舍近求远，如果她找米娅打听一下，就会知道，王子的份例，每月足有5万德拉克马，王妃比照王子减半，也足有2.5万。

　　如果按照她说的当作工资来结算，从她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到计划中的婚礼为止，足足三月有余，仅王妃的份例她就能拿到10万德拉克马之多。

　　指尖的杯子转速越来越慢，在它即将停住时，王子抽出手，手心朝下，将其轻巧覆入掌中。

　　“怎么不多要点？”

　　“嗯？”

　　夏欣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我是一国王子，你怎么不跟我多要些钱？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岂不是更好？”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夏欣摆摆手，“名义上做王妃，其实我什么也做不了，再加上住在这么豪华的宫殿里，每天白吃白喝，还有侍女照顾，已经是不劳而获了……再说了，钱多了我也怕被人盯上，到时候不仅护不住，再引来杀身之祸……”

　　“将来，我还是要靠自己的能力挣钱吃饭的，如果过了三五年，还是没能找到谋生手段，恐怕我也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说到最后，夏欣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去。

　　“你想得倒是长远，也很明智。”

　　得到迦南王子肯定，夏欣忍不住绽开笑容，胆子遂又大了些，索性把最后的要求一并提出。

　　“到时候，我还想请王子，给我一个身份。”

　　西洛国，也有户籍和类似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以后她想要做生意挣钱，或者在城市和国境间旅行，身份证明是必需的。

　　“好。”

　　王子利落的允诺回荡在厅堂中。

　　夜间的风，带了几丝凉意，它们在巨大洁白的石柱间穿行流动，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清新之气。

　　为了散热，这处殿堂虽有天花板，却无墙壁和门，惟有巨大的石柱挺立着，夏欣看着这石柱，不知怎么，想起幼年时读过的希腊神话，她想象中诸神的宫殿，也有这般高大洁白的石柱。

　　殿堂建在王子宫殿的最高处，向下，可将庭院一览无余，向上，可以看见湛蓝夜幕中闪烁的星星。

　　她一直很喜欢月亮，没想到，会突然被带至这个遵奉月神的国家。

　　此刻虽然很美，但她知道，危险如毒蛇，正在四处蛰伏。好在迦南王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还有不足两月，等婚礼仪式举行之外，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权力斗争漩涡，去过自己的安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