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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塞勒姆恩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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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议”达成的当晚,夏欣梦境连连,醒来已经全不记得,却只记得最后一个场景,那是迦南王子的眼,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犹如深不见底的旋涡,将她吸进去,坠入不可知的深渊。
夏欣醒来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眼皮虚浮,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
如果这是一场梦?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如果永远走不出这里……
夏欣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边,早晨的阳光被片片绿叶过滤后,便只剩些温柔的光线,倾洒在窗棂上,远处,有一列侍女头上顶着水罐走过,另一队身着甲胄的守卫与她们迎面走过,互相致意后各自走开。
这个世界与她的世界,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像。
就像这一大早所感受到的勃勃生机,就像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想到这里,夏欣深吸了一口气,
“不去想太多未知的事,认真过好每一天。”
“就这样决定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夏欣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反问道“每天倒吊在树上,你不累吗?”
塔米娜在树枝上轻轻用力,往后摇摆一下后,径直弹跳进窗户,来到她面前。
“我呀,已经习惯了。”
塔米娜捡起她桌上洗好的葡萄,丢入嘴中。那是米娅一早送进来的,葡萄被一颗颗摘下来,洗得干干净净,一颗一颗码在晶莹剔透的碗中。
“塔米娜,你每天都醒得很早吗?为什么每次我一醒来,你都会出现在窗外?”
“在军中习惯了晨练,每天都是六点起床。”
“你从军很多年了吗?”
“还好,有八年了。”
“你一直跟在迦南王子身边吗?”
“怎么突然问这些?你想知道什么?”塔米娜看向她。
“其实,我是想问问,迦南王子,他,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吧?”
“难道,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嗯,算是口头约定吧,约好等结婚仪式举办之后,他就让我离开。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替代了你的。”
塔米娜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古怪。
“他答应了?”
“嗯。”夏欣点了点头,“他答应我了,届时会让我离开,还会给我一笔钱。”
“哦。”
塔米娜意味深长得哦了一声。
“怎么了?”
“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据我所知,迦南这个人,从不食言。既然他答应了,那就一定会做到。”
夏欣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昨晚思来想去,夏欣总结出,自己的提议虽被对方接受,但不管是口头约定还是纸质契约,履行权都在对方手中,这个计划能否实现,其实全看对方人品。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她也想不到更好地办法,在这里一穷二白,连身份都没有的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可以议价的筹码。
“不过,他这个人也从不吃亏,跟他谈交易,你要付出的,少一分也不行。”
听起来就感觉压力好大,不过,上次差点被蛇咬,她这付出也够可以了吧?夏欣心中默默思忖。
就在此时,有人敲门,一个沉着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神女殿下,是否已用完早膳?”
听出是侍女长官米娅的声音,夏欣上前打开门,塔米娜则一个闪身,跃入窗外的树丛中,隐去形迹。
“米娅,早上好,找我有事吗?”
门外,米娅正低头保持着屈膝礼,身后还有一个年轻侍女。
“快起来吧,日常,不必这样行礼。”
虽然这里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礼仪,但侍女和卫兵见到她就屈膝行礼,也让她这个信奉自由平等的人,十分不适。
“是,神女殿下,侍女塞勒姆恩有事要找您,您是否有时间见她?”
米娅和她身后的侍女抬起头来,那名侍女正是塞勒姆恩。但见她穿着跟米娅一样的浅灰色长裙,衣着虽素淡,却不曾减损一丝一毫她摄人心魄的美貌。
经过上次的游行事件,夏欣心中已将她定义为「名动白城的奇女子」,心中对她很是钦佩。
“有时间,塞勒姆恩,请进来说话吧。”
“既然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王子新修的宫殿,今日新进了一批花草,我得去看看。神女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没有,你快去忙吧,米娅,谢谢你。”
“神女殿下,老奴提醒过您许多次了,您是贵人,无需对我这样的下人说谢字,更不需要对侍女说请。”
米娅的表情认真而严肃。
的确,就这件事,夏欣已被她提醒很多次了,但二十多年的习惯怎可能说改就改,夏欣本身也没这些礼节放在心上,干脆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的,米娅,我记住啦。”
想到上次准王妃也是这样笑着答允自己的,米娅只能摇摇头走开了。
塞勒姆恩进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夏欣慌得连忙上前去伸手扶她。
“神女殿下,您从上次的冲突中救下我,又将我安顿在此处,给我工作,发我工钱,我还一直未曾向您认真道谢,请接受我的感谢吧。”
塞勒姆恩说完,将双手俯在地上,规规矩矩的对她行礼。
再抬起头时,她美艳的面孔上已缀满了泪水。
“如今,我还有一件事想恳求神女,此事对您来说或许是小事一桩,但对我却难如登天。”
“你先起来说话好吗?这样,我真的有些不适应。”夏欣又去拉她的手,夏欣注意到,塞勒姆恩的手有些粗糙。
这次,塞勒姆恩顺从得站了起来。
“来,你坐这里,有话慢慢说。这个给你,擦擦眼泪。”
夏欣找出一条干净手帕拿给她。
“这么贵重的手帕,我不能用,我用自己的就好。”塞勒姆恩说着,将夏欣的手帕还给她,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条颜色素净的粗布手帕。
夏欣也没再勉强她。
“其实,我想央求神女殿下,帮我送封信。”
塞勒姆恩说着,从身后腰间拿出一封信和一个棕色的抽绳口袋,递到她手中。
袋子不大,握在手中却沉甸甸得。
信封上,写着斯迪尔(收)。
“斯迪尔是……”
“他,是我男朋友。”
塞勒姆恩光洁的脸颊上,透出一抹红。
原来她有男朋友。
“神女殿下,在请求您帮忙之前,我有义务先将自己的过去对您和盘托出,不过我刚刚太激动了,还没讲清楚来龙去脉,就求您帮忙,害得您摸不着头脑,请您原谅。”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坐下,慢慢说。”
夏欣对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塞勒姆恩再次行礼拜谢后,才坐下。
“其实,塞勒姆恩并非我的本名,我也不是白城人。
我来自西洛国南境的一个边陲小村,本名叫做阿丹娜,斯迪尔是我的邻居,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们早已互相爱慕,约好共度此生。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国内的课税越来越重,南境原本富庶,在我年幼时,每日还能吃到肉,后来,耕种渔猎所得上缴越来越多,家中常常一周也见不到一点肉了。
最初,政府下达了消息,说的是要国家要打仗,为了支援战事,民众都要多缴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后来,课税日渐加重,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没有了。
与此同时,苛政越来越严重,村里接到了命令,要求每人每天需耕种时长在九小时以上,做不到的人,便会因怠惰之罪,受到严惩。我有个邻居姐姐,因为发烧,晕倒在田地里,误了半天工时,被抓走,用五头牛拉扯着……撕裂。”
说到此处,塞勒姆恩的眼中滚出颗颗泪珠,“她刚嫁到我们村里不过五年,还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孩子。”
夏欣身上一阵发冷。
“这个国家,竟有这种……残酷的刑罚,只为了这点小事……”
她喉头发干,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塞勒姆恩抹去脸上的眼泪,重重的点头,“再后来,国家开始征兵,斯迪尔因为识字,被抓去军中做文官,我和他,就此失去了联系。此后,我和阿弟相依为命,没想到,阿弟,阿弟因为太饿,偷吃了一块面包,被士兵抓住,打死了。”
塞勒姆恩双手捧住脸,从指缝中透出一声哀鸣。
没想到,她竟有这么悲惨的过去,更没想到,这个国家竟施行这样毫无人性的苛政。夏欣不自觉得握紧了拳头。
“国王和王子,竟容许士兵这样对待自己的子民吗?”
“谁都知道,王子常年征战在外,为至尊王卖命,而国王,早已被穆格塔姆的谗言蒙蔽了双眼。这个国家,被七大家族牢牢控制着,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过是蝼蚁。”塞勒姆恩的声音冷冷的。
听着塞勒姆恩的话,夏欣想到王宫中那如毒蛇一般的穆格塔姆侯爵,还有上次街头遇到的尼克莱子爵,作为至尊王代理人的七大家族,残暴至此,这样下去,这个国家,恐怕会毁在他们手里。
“埋葬阿弟后,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等斯迪尔回来,成了我最后一线希望。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死在战场的消息。”
塞勒姆恩美丽的脸庞上,尽是哀伤和痛楚,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短短几年间,便失去了所有家人和爱人,孜然一身留在这世上。如果换作是她,夏欣不敢细想……
“后来,我流落到了王都——白城,被一位□□所救,而我,也在她的引荐之下,进入这个行当。我不为自己的工作自卑,我和我的姐妹们靠自己的劳动和身体挣钱,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出路。”
谁能想到,我在一位贵族大人的家宴上,竟然重逢了斯迪尔。”
说到这里,塞勒姆恩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该说是上天庇佑,还是造化弄人,他竟从战场死里逃生,回老家遍寻我不见,也流浪至白城,而雇佣他做工的这位大人,当天雇佣我去做舞姬,那时,塞勒姆恩这个名字已经颇有些名气了。”说到这里,塞勒姆恩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当晚,我就投了湖,我不怕做这份工作,但我怕他看见这样的我。”
但他冲进湖里救起了我,他完全不在意我这些年做过什么,他对我说,活着就好。”
说到这里,塞勒姆恩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中有了一丝柔光。
“我离开了这个行当,只接一些做歌姬和舞姬的邀约,收入少了很多,但我和斯迪尔又重新在一起了。”
“现在,尼克莱子爵给我罗织罪名,我只能藏身在这里,我想,请神女殿下派人帮我送封信,让斯迪尔知道我平安无事,再把这袋钱给他,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