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猫眼》月小殇

45、第 45 章

　　从膝盖向下，一道长约十公分的伤疤嵌在雪白的肌肤上，非常突兀。

　　造型师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适，反倒托着下巴思考一会儿：“你要是介意，我可以把它画成玫瑰花，怎么样？”

　　“花？”易慧疑惑。

　　“是啊！”造型师说着回头去拿化妆盒，等易慧迟疑地点点头，她才拿出彩绘膏，蹲下身细细描绘。

　　易慧很好奇地一直盯着，她也才刚刚18岁，正是对化妆品感兴趣的年纪，等造型师画完玫瑰，她甚至没忍住惊叹一声，对后面的妆容也完全不排斥了。

　　易知松口气，知道自己走对一步，他趁易慧换衣服，去跟护士借了台轮椅，回来看见坐在病床上已经焕然一新的易慧，笑着夸赞：“真好看。”

　　造型师不满道：“哇，你一个搞创作的词汇不能多一点吗，才干巴巴的三个字。”

　　“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易知一口气说了十六个字，惹得造型师笑个不停，连易慧都不好意思了。

　　兄妹间气氛难得轻松，易知也不耽搁，约了车直奔摄影展。

　　易知抱着易慧上车前，特地问道：“会害怕坐车吗？”

　　易慧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易知这才放心，觉得易慧比他勇敢得多。

　　摄影展的名字叫做“我在人间晒太阳”，听名字就很温暖，里面收集了很多阳光下的作品，有抱着猫晒太阳的老人，有追逐晨光的孩子，有在山顶拍下的日出，也有彩虹与日落交相辉映。

　　易知推着易慧一路看过去，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但大多数都投来善意的目光，好几个女孩子还笑容亲切地夸易慧漂亮。

　　易知看得出来，易慧心情很不错。

　　他们边走边停，路过一组照片时，易慧主动开口说想再看看，易知顺她目光望去，那是一组名为《破茧》的照片，记录了一名女孩从失去双腿，到安装假肢重新站起来的过程。

　　“和我有点像。”易慧一边看，一边轻声说。

　　易知刚要安慰她，旁边有人开口道：“你喜欢这组作品？”

　　两兄妹齐齐转过头，说话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复古，头发用簪子盘在脑后，皮肤有些黑，眼睛却很亮。

　　易慧回答她：“因为我也坐轮椅。”

　　女子笑着说：“你很漂亮，跟瑶瑶一样漂亮。”她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的女孩，又指指自己，“她叫瑶瑶，我叫吴欣怡。”

　　“我叫易慧，你是摄影师呀？”易慧打招呼，和她攀谈起来。

　　“是啊，很高兴你喜欢我拍的这组照片。”

　　易知再仔细看看照片下方，果然写着吴欣怡的名字。

　　“你拍得真好，很有……生命力。”易慧想了个词汇来形容。

　　两人开心地攀谈，易知有意让易慧多说说话，便没插嘴，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刚解锁，一条信息越上屏幕。

　　“往你的右边看。”是覃应初。

　　易知意外，却还是抬头朝右边看过去，覃应初正站柱子旁边，朝他招手。他意外又惊喜，生怕易慧看见发脾气，忍了忍情绪，低头发信息：“你不上班吗？”

　　“来看看你。”覃应初回复很快。

　　易知仍旧奇怪，他和覃应初提过会来摄影展，但没说明具体地址和时间，除非：“你托盈姐送来的票啊？”

　　覃应初回了个：“嗯。”

　　易知只觉得好笑：“摄影师也是你安排的？”

　　覃应初苦笑着回复：“如果是，我现在不至于站得远远，通过手机跟你对话了。”

　　“能你远远看你一眼也很好。”易知抬起头，看向覃应初，心里不免有些难受恍惚。

　　“哥哥，哥哥？”易慧喊了他两声，易知才猛地回过神。

　　“你盯着手机看什么呢？”易慧大概猜到他在和覃应初聊天，语气不悦。不过到底是在公共场合，她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语。

　　“怎么了？”易知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

　　“我想喝水。”易慧说。

　　易知从背包里拿水给她喝，吴欣怡奇怪问：“你在室内带着帽子口罩不热吗？我看你一额头的汗。”

　　“谢谢，我还好。”易知说，他是有些闷热，但场馆里年轻人居多，被认出来风险太大，他不想让妹妹被人围观拍照。

　　“那我带你们去前面展厅看看？”吴欣怡问。

　　易慧欣然应好，易知自然没意见，收拾好东西，推着轮椅刚迈出一步，脑袋突然嗡嗡做响，眼前东西变得扭曲，他暗道不妙，下意识松开轮椅扶手，整个人直直朝地面砸去。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覃应初朝他跑来，一脸慌张。

　　“哥哥——”易慧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彻在场馆内，她想拉起易知，又无能为力，急得都快哭了，以至于看见覃应初出现在眼前，都没能反应过来是为什么，只对着他喊：“我哥哥怎么了？”

　　覃应初摸摸易知的脸，皱着眉说：“烧得很厉害。”

　　“难怪刚看他出了很多汗。”吴欣怡道。

　　“快送他去医院啊！”易慧着急。

　　周围不少人来帮忙，覃应初小心将人抱起来，回头问易慧：“你能跟上吗？”

　　易慧不情不愿地回答：“可以，你快点吧。”

　　吴欣怡好心道：“我来推她。”

　　覃应初谢过，抱着易知往停车场跑，怀中的人瘦得没什么分量，耳朵烧得发红，看一眼都心疼不已。

　　覃应初将易知轻轻放进副驾驶，扣好安全带，回头吴欣怡也推着易慧到了，他微微倾身耐心问易慧：“我抱你上车可以吗？”

　　易慧抿抿唇，说：“嗯。”

　　覃应初抱着她到后座，吴欣怡已经帮忙把轮椅收折起来，问：“需要我去医院帮忙吗？”

　　“谢谢，医院有人接。”覃应初婉拒道。

　　“好的，”吴欣怡点点头，她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小声问，“他是易知对吧？”

　　覃应初愣了一下。

　　吴欣怡立马又说：“我只是听见你喊他名字，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她笑笑，和后排易慧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覃应初一心记挂着易知，没有多想，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回到驾驶室，帮易知脱掉口罩和帽子，用纸巾沾了冰水替他擦脸。

　　易知大概是不舒服，嘟囔了几声，覃应初下意识回应他：“小知？觉得热吗？”

　　“我哥哥从小发烧就爱说胡话。”易慧冷不丁开口，催促道，“你又不是医生，赶紧去医院吧！”

　　覃应初听出她是焦急，没太在意她的态度，替易知扣上安全带，朝最近的医院驶去。

　　陈升一早到了，他住在附近，接到覃应初电话立马带人赶过来，约好医生及病房。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认为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虚发热，给易知打了一剂退烧针，留院输液观察。

　　覃应初自然是留下来守着，他看了眼易慧，走近问：“我让陈升送你回疗养中心好吗？”

　　易慧摇头：“我要陪哥哥。”

　　覃应初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你还要吃药，做康复训练。”

　　易慧想赌气不做，但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离开护工根本不能自理，顿时有些泄气。

　　覃应初看出她的犹豫，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再留一个小时，十二点再回去，可以吗？”

　　易慧沉默几秒，突然说：“我不要那个小混混送。”

　　覃应初问：“你说陈升？”

　　易慧没回答，反而轻声哼：“原来你和他一伙的，他欺负哥哥，你再去救哥哥，算盘打的真响。”

　　覃应初稍稍转了下脑子，明白过来她的话，他在床边坐下，目光平视她，笑道：“你认出来陈升了？他现在和小知是朋友。”

　　易慧不信：“怎么可能，以前他三番两次勒索哥哥，一定是你欺负哥哥不记得，骗了他。”

　　覃应初对这件事也有些无奈，说起来无非是陈升的一段黑历史。

　　陈升当年热衷于非主流，带着几个小弟称王称霸，没钱了就跑去堵低年级的学生要钱花，易知便是其中一个，彼时覃应初刚转学到Z市，路见不平揍了陈升一顿，从此易知把他奉若神明，纠缠不休，而陈升非要认他做大哥，一跟就是十来年。

　　“他以前是很混账，不过长大后改变很多，之前还救过你哥哥。”覃应初只能如是说，成年人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对易慧而言却是。

　　“真的？”易慧皱皱小脸。

　　“嗯。”覃应初点头。

　　“幸亏哥哥不记得了。”易慧说。

　　“你其实很爱你哥哥，对吗？”覃应初难得同易慧说心平气和地这么多话，忍不住问。

　　易慧莫名奇妙：“当然，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覃应初又问：“那你愿意看见他推掉工作学习，为了照顾你，把自己折腾到病床上？”

　　覃应初这一问语气偏重，易慧都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你怪我？”

　　“我不是怪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覃应初知道易知不忍心对易慧说重话，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干脆由他来做这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