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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白雾结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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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寐就告别了苏河,与净瞳一起离开了三途司。
苏河没问苏寐将要去做什么,但给苏寐提供了一个友好的建议。
若要寻失踪的灵族,不妨去潮物阁寻一寻。
连理枝在流风城就失踪了,如今他们也没有寻到丝毫有关阿茑的线索,苏寐心头萦绕之事,最急迫的当属这两件。
苏寐抬头看向送别的苏河,只见苏河眉间含笑,脸上恢复了一惯的肆意与洒脱,只是神情有些寥落,他不舍地看着苏寐,眼中却又充满了对苏寐此行平安的期盼和祝福,一如任何即将送晚辈远行的普通长辈。
苏寐看着这样一双眼,平静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净瞳的心思却已转到了苏河的建议上,他殷勤地问:“潮物阁,是什么地方?” 心中明显已经蓄满了对潮物阁的好奇。
苏河见苏寐点头,心中放下了心,于是不吝解释道:“潮物阁,有人说它远在天边,也有人说它就隐于市井之间。”说完,还对着净瞳暗示性地笑了笑。
净瞳立刻闻到了某种算计的味道,一瞬间他眼前不由闪过了青轶的脸,眼中的兴奋立刻减了几分,而且很快沉了神色,开始了与苏河针锋相对的目光对视。
苏河对净瞳这番反应却意外地满意,他不知净瞳为何跟在苏寐身边,也不知他们之间之前发生过什么故事,但至少现在看来,净瞳对苏寐十分护短,容不得别人算计苏寐,想来青轶肯定没少收到净瞳的白眼,所以,他很满意。
因此,接下来,苏河的建议也格外地真挚,“至于它确切的位置,你们离开后稍稍打听一下,想必可以听到许多版本。不过,据我猜测,你们往西走,应该不会错。”
“所以,你的建议就只是告诉我们有潮物阁的存在?”净瞳感受到了苏河释放的善意,但神色之间的不满仍没有收敛。
苏河又笑了笑,答得十分理所当然,“不错。”
净瞳冷笑了一声,决定不再理会苏河。既然可以打听到的事,自然不必麻烦三途冥君了。
净瞳很快傲娇地独自朝前走了。
但他只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苏寐平静且坚定的问话,“潮物阁,是什么地方?”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苏河和苏寐两人沉默对视着。
半晌,净瞳才听到苏河以一种平静压抑的语气道:“它的主营业务,你们怎么可能想得到?它们主营——贩卖灵族。”
直到彻底离开了三途司,苏寐耳边还久久回荡着小叔以愤恨的语气所说的最后四个字。
而净瞳也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自从苏寐救下连理枝的那一刻起,他们三人就一直相伴相随。
净瞳冲动爱惹祸,她不爱说话,他们两人的性格就像天平的两端,但连理枝却能用她的温柔抚平一切。
自始至终,他们三人既相互依赖,也相互陪伴。
但这种陪伴自从连理枝在流风城失踪之后,就被迫中断了。
灵族法力修为不易,却身负异能,全身是宝,又大多散落而居,这就是如今昔泽大陆灵族式微的原因。他们难自保,又为人和妖所觊觎,希望利用他们来提升修为,或者达成目的。
苏寐不希望连理枝重蹈凌波的遭遇。如若连理枝果真被捉去了潮物阁,那她定然要去闯一闯!
一人一猫向西而行。
到最近的州府岑州打听,果然听到了许多关于潮物阁的传闻。
一说潮物阁在昔泽大陆的极西之地,但却说不清到底在极西之地的哪里,也说不清潮物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说潮物阁其实毗邻峭岄妖城,恐怕潮物阁就是峭岄妖城的一部分,藏着有助于妖族提升修为的法宝;
一说潮物阁就隐在市井之间,只是时隐时现,寻常人见不到,因为他只做妖族和灵族的买卖勾当;
当然还有许多传言,潮物阁根本不存在。所有关于潮物阁的传闻,都是有人故意传出的谣言罢了。
但一想到小叔说起“贩卖灵族”四个字时的语气,苏寐就断定,潮物阁不仅不是传闻,而且背后藏着巨大的秘密。
苏寐和净瞳默契地继续向西而行。
这一次,净瞳因为担忧连理枝,难得不再时时絮叨,而是卯足了劲赶路。苏寐知道净瞳心中憋着一股气。
苏寐在赶路途中也极少想起其他人,包括青轶,也包括青轶对她之前的算计。
时间就这样在赶路的途中不知不觉消逝,三日后,苏寐和净瞳到达了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
山高陡岖,岩壁万丈,几乎不可攀爬。但却是苏寐和净瞳继续往西的必经之路。
数日来,他们也曾沿路打听过消息,潮物阁到底在何处,然而它却依然如山中云雾,缥缈不可知。
苏寐心中难免也生出了几分迟疑。此时,看着眼前不知名的高山,她心中的不确定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不料这时净瞳却蓦然冷笑道:“寐寐,有人在与我们玩把戏呢。”
说完,抢先一步,跃进了山里云雾中。
苏寐来不及出声,净瞳的影子就被云雾彻底吞噬了。
苏寐立刻紧随其后。
云雾之后,如净瞳所言,却几乎一点云雾也无。高大繁密的树木几乎完全遮盖了照向林中的日光,道旁绿草在斑驳树影间微微颤动,显露几分无声的怯怯,清幽而诡异,整个密林一片寂静无声。
苏寐望向密林,林中早已不见了净瞳的影子。
她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谁料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正迅速向她的方向奔来。
苏寐循声望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在了苏寐的视线中。
那是一群穿着皇城捉妖司制服的人,但他们身上的制服已变得邋遢不堪,而且他们个个神情惊恐,脚步凌乱,形容枯槁。由于他们跑得太快,苏寐无法辨认出所有的人,但苏寐还是认出了领头的周柑,以及曾经到过野棠山的几个属下。
他们似乎都还没有发现苏寐。
其中某个属下重重地喘着气,却还是虚弱地抱怨道:“头儿,为什么我们就是跑不出这里?这山里的雾……也太古怪了……“
“我能不知道吗?可是有什么办法?早知道……早知道……“周柑喘着气,却最终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个属下也道:“早知道就能不送方相吗?头儿,他可是中州牧的公子……”
“……什么中州牧……咱们是捉妖司的人,不是他方家的护卫……怪只怪我当时鬼迷心窍……如果不答应流风城主就好了……”周柑跑着上气不接下气,万分懊悔。
几个属下识趣地没有再附和,脸上却都显露出了几分绝望。
听完了他们的话,苏寐眉头不由皱起。
她的确没想过,时隔几个月之后,她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周柑。而且,听他们说话,他们显然是被困在了这里。
“头儿,那……那似乎有个人!”
苏寐的思绪被某个惊喜至极的声音打断,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周柑仿佛像终于见到救星似的,疯狂地朝她跑了过来,然后,重重地跪在了苏寐面前。
周柑的属下也有样学样,全都跑着迅速跪在了苏寐面前。
一时间,苏寐面前跪了一片人。他们脸色苍白而憔悴,形容狼狈至极,却在看见苏寐之后,眼里几乎都浮起了希望和恳求的光。
苏寐看着那些光,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外表还算平静,只道:“你们,先起来。“
周柑却已经像含了无限委屈,啜泣起来,“苏姑娘……不,苏捉妖师,你可算出现了!“
苏寐不会宽慰人,仍旧只道:“有事说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柑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差点都以为永远出不去了,幸好你出现了……“
苏寐又看了跪着的所有人一眼,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
其中某个眼尖的属下看到苏寐的表情,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苏姑娘,我们不是无缘无故被困在这里的,是因为方公子又被人捉走了,我们追踪至此,不幸着了他们的道,所以,一直被困在这云雾中,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事情的前因后果终于有了些眉目。苏寐再看他们狼狈的样子,心中难免想象他们的遭遇,再次示意他们起来。
众人却还是不肯起来。
周柑也仍然不争气地还在抽泣,但他仿佛已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苏寐身上,哭着哀求道:“苏捉妖师,你会救我们吗?我爹几个月没有我的消息,现在肯定急死了,虽然我们平日里经常吵架,可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死……“
“那如果……我们只能救一个人呢?“
“一个人?“
“你要一个人离开这里吗?“
周柑愣愣地,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分辨出声音竟然不是出自苏寐。
苏寐闻言却抬头望向众人身后,只见净瞳不知何时已经折返,他几个跳跃回到苏寐身旁,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众人。
众人愕然,看向周柑。
周柑却根本不敢对上其他人的目光,只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净瞳啧啧冷笑,“好一个行事仗义的周司中啊!”
周柑没有再辩解,枯槁的脸上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眼中再一次浮现出深深的绝望。
净瞳看着周柑这个样子,忽然张开尖牙得意地笑了。
苏寐却知道净瞳只是在吓周柑,不过事到如今,已经够了。在生死面前,没有人能够经得起细细考量。她看着周柑,再不废话,直接问:“方相是被何人所捉?你们到底又是怎么走进了这山中?还有,你们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如今,你们需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才能考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周柑从没听苏寐说过这么多的话,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所有……的事吗?“
净瞳见苏寐开口,本打算放过周柑,此时见他仍然一副呆愣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斥道:“所有的事,快说!“
周柑立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眼中渐渐被惶恐盈满。
据周柑所述,他们与苏寐在槐城分别后,经历是这样的:他们护送方相回中州,走的是正经官道,原本没什么危险。他们原本打算将方相送回中州,就返回京都过春节。可是,方相却并不愿意配合他们。刚出槐城,方相就经常独自外出,去打听事儿。周柑起初还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也暗示方相可以帮他打听,但方相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方相似乎不想太多人知道他打听的事。因为方相,他们的行程走得相当慢。周柑属下中渐渐有了不满的声音,周柑只能悄悄安抚了他们。不料,方相到处打听的身影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了。
那是一个雨夜,他们在一间破屋里休息。因为连日的疲惫,周柑和属下都睡得很熟。叮咚的雨声掩盖了那些人的踪迹,方相就那样被人悄无声息地截走了。直到次日早晨,周柑才发现方相不见了。
周柑当下第一反应自然是搜寻方相的踪迹,他甚至去请了当地官衙的人帮忙,在忙活了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当地官衙的人断定,截走方相的人非人,乃妖。可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早已彻底销声匿迹。周柑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继续追查。而后,他们就被人一步步引到了这座山,稀里糊涂地走进了这怪异的云雾中。至今,已被困数月。
周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截走方相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被谁引到了这座不知名的高山。
而方相刚从野棠山脱身,又被哪只妖再次注意到了呢?
苏寐听完,仍然觉得心头云雾缭绕。
一层疑惑未消,又添了新一重。
周柑却又不确定地道:“不过……那个官衙的人当时似乎给了我一个暗示,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却——“
“却什么?还不快说!“净瞳毫不客气地瞪了周柑一眼。刚才他默默将整座被云雾包围的山都走了一遍,发现的确有些能够唬弄人的地方。看周柑等人的样子,净瞳也猜到他们估计被折腾着不轻。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偏偏周柑又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他心里本身憋着气,此时更加烦躁了。
“我说……不,是府衙的人他说,“周柑语无伦次怯怯道:”他说,这附近山里藏着一个大秘密,应该是有高等妖族或者灵族盘踞。所以,这里的人为了生存,早就学会了当做什么不知道。偶尔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事,也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太平。“
什么狗屁天下太平?这分明是自我催眠罢了。净瞳想到连理枝,心中越发急迫。他又瞪了周柑一眼。
周柑又那目光一瞪,恍惚之间,脑中竟又回想起了一些事,他忙接着说道:“而且,他还说……了一个人,不,是一个妖,但却只认金钱,也做人和妖之间的买卖。“
人和妖之间的买卖?恐怕还包括灵族吧。
净瞳听到这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他和苏寐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苏寐立即伸手开始结印,同时口中默念道:“他山之雾,从何处来,回何处去,此印肃清!“
当苏寐结印完成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清晰看到,一个银色光阵从苏寐头顶渐渐飘向了天际,当它到达山之顶端时,所有山中白雾被迅速聚拢,一瞬间就被银色光阵吸了个干干净净!
当最后一丝白雾被吸进光阵中时,所有人也都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压得极低的嗤笑声。
苏寐闻言,和净瞳迅速追踪嗤笑声而去。
只余下周柑等人依旧不明所以地跪在原地,眼里满是不置信。
直到某个属下不敢相信地轻声发问:“头儿,咱们真的……真的这么简单得救了?“
“得救了。“周柑说得很轻,心中却生出了无限的惘然。原来,那些白雾不过是妖施下的结界;原来,他们当真这么不中用。看着苏寐消失的背影,周柑久久呆立着,似乎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苏寐追踪雾妖一直追到了日暮。自从苏寐意识到那些山中白雾不过是雾妖施下的结界后,她就意识到周柑他们不过是被雾妖戏耍了。那一声嗤笑即是雾妖对她破了结界的嘲讽。
黄昏万物朦胧,林中薄雾渐起,这一切都更加有利于雾妖隐藏。
如今,雾妖似乎依旧认为可以戏耍她和净瞳,一直在将她和净瞳有意无意地往某个地方引去。
苏寐心知,想必之前周柑他们可能就是这样被引到了那座不知名的高山,只不过周柑他们并没有意识雾妖的有意识引导。
忽然有密音传入耳中,那是净瞳略有点兴奋的声音,“寐寐,这出戏,我怎么觉得我们并不是主角呢。“雾妖对待他们,用的是与对待周柑相同的狩猎方式,这让净瞳有点不悦。
苏寐目光紧紧盯着密林中快速游走的那丝白雾,声音不大却充满笃定,“那反客为主,如何?”
净瞳悠悠一笑,声音愈加兴奋,“那敢情好。”
此后,两人一路再无话。
直到又一声嗤笑传来,雾妖忽然加速,毫不犹豫地窜进了一座山间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