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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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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罗古村的路途不再是步行,他们乘着马车抵达河岸,坐船过河后走了一段路至常奇镇,买了两匹马驹,半骑半走到达了罗古村。
到村子后他们先与村长见了面,得知他们来意,又知晓这二人皆是仙门中人,也不管二人是何关系,只想着他们这条小村子能有人庇佑,很快就答应下来,并划了一块荒废许久的地,暂借给他们。
这儿只有一块地,若想要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还需自己建造。
此事不难,但段山柏没想着自己动手。他和许遂行共同商议屋子布局,找来了工匠,一月之内,就建成了一间空间不大的小屋。
这就和麻雀一样,虽小,但五脏俱全。
生活需要金钱,金钱的来源大多数由段山柏接来的——逍遥阁常会接些村民委托,以获报酬。
段山柏平日接的委托分为两种,一种是无危险性的,一种是危险性不清晰的,前者他通常会给许遂行,后者则是自己担着,偶尔,俩人也会一道同去。
入住罗古村,俩人的生活掺入了柴米油盐,但也不妨碍他们如胶似漆的粘。
俩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学了做饭,外出任务时,若有一方先归家,那就先进厨房忙活。
若俩人都是闲着,那他们就拎着渔具跑到大河边上,学那姜太公,不放鱼饵去钓鱼。鱼没钓上,心却是乐悠的。
春天时他们看遍周遭美景,看百花齐放;热夏到时便冰个西瓜,或是走远些找个地下矿洞待上几日;秋季就到林中去找野桂花,摘上一大筐,自己留一些,余下的分给乡邻,与乡邻学着做桂花糕;冬日便到村外空地,穿着厚衣服到雪地中去,将雪地踩得吱呀作响。
四季一轮转,又遇春节,许遂行没法回剑宗,便留在村里。
他说今年想看看外头的年是如何过的,段山柏便陪他待在罗古村里过年。
但这理由一定用不久,没个两年,大概什么都要暴露了。
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要知晓的,以后都会知晓。
原以为,时光就会这样顺畅地往后流动,以为这之后他们之间有的所有起伏都不会影响到他与段山柏的感情,可世事难料。
青冥二十九年,正是春寒料峭时。
今年春节,段山柏回逍遥阁去了——他以为许遂行也回云剑宗,他便安心地回去过年。
那是春雪刚化没几日,段山柏往罗古村回的那个日子。
许遂行驱除邪祟时心善,放过过不少有意向善的妖怪。
于是那日,是一个小妖来传话的。
小妖就揪着他的衣袖,断断续续的说:“段,段,你的那个姘头!要成亲!要,要摆宴席!要,还要,还要等你喝酒!”
许遂行有一瞬是惊讶的——成亲拜堂的主角,难道是他?
“他在哪儿摆的宴?我可要打扮一番?”
小妖依旧结巴:“常奇,谢,谢,谢府!新娘子,新郎官,才,才要打扮,你不,不,不必!你去喝,喝,喝酒!打,打,打......”
许遂行的心一下就凉了。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进,但他懂了小妖所说意思。
段山柏要与常奇镇谢府的姑娘成亲、摆宴。段山柏不仅要摆,摆的时候还要将自己的老情人请去喝一杯喜酒。
许遂行的肚子里只剩下气,他忍着怒气问:“何时?”
“明日,巳,巳时。”
翌日巳时,许遂行准时抵达常奇镇,但他并未走入谢府,而是占据了谢府附近酒楼的一个高点,他在等待。
不消片刻,他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满面幸福的骑在马上,对着两边看客频频拱手做礼。
这人是谁?这不就是与他述衷肠、定今生的段回樟?
他今日成亲,那从前种种与他那都是什么?为何过了一个年,回了一趟逍遥阁,便要另寻新欢了?
这些问题许遂行都没跑下去问,他心痛难抑,离开酒楼时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随意一擦,就湿了衣裳。
离开常奇镇,许遂行没有回罗古村。
他拖着脚步停留在罗古村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雀儿此番没站在他肩上,而是扑扇着翅膀在他面前打转,那种担心都挂在那双使劲扑腾的翅膀上。
许遂行背靠一棵大树,缓缓坐下,手中捏起了一道灵力,同时喃喃自语:“云剑宗回不去了,我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就陈祁山吧,那儿偏。”
说罢,那道灵力拍入额中,灵力源源不断往里钻,他提示般对自己又呢喃一句:“要记得,藏起来......”
于是,以灵力造就的一把锁,落在了许遂行的脑海之中。
他原想永世封存,可临到今日,事有突变,灵力减弱,灵锁松落。
***
意识彻底清醒前,许遂行听到的是树叶被风拍打、窸窸窣窣落下的声音。没有冤魂的咆哮,没有震天动地的动静,没有两方对敌时打斗的半点声响。
是结束了吗?还是自己挨不住内伤,已经不在人世,落在安安静静的奈何桥上?
睁开眼之后,会看到孟婆盛着一碗热汤等候着自己吗?
许遂行认命般缓缓睁开眼。
闭合许久的双目睁开那一瞬看到的不是奈何桥,而是朦朦胧的一片,朦胧之中,有一点儿火星在不远处微微摇晃,暗自发光。
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了那点儿火星是什么——是立在桌面上的一个烛台,烛台灯火只照亮了一小圈地方,不会让刚睁眼的人觉得刺眼。
越过烛台,由窗子上的破洞向外看,看见零零碎碎几颗星挂在天际,月亮不知藏匿在屋外的哪个方向。
有烛台、有窗棂、有繁星、还有......
许遂行紧了紧手掌,抓到身下柔软的被褥。
还有床有被。
没有奈何桥,亦没有孟婆汤,这儿不是阴曹地府。
他还活着。
意识逐渐清明,恍惚间许遂行察觉到床边待着什么人,他稍稍抬头,便看见段山柏欲言又止、有些湿润的目光。
段山柏赶紧收起即将落下的泪水,语气担忧:“凤......遂行哥,你可有哪儿还不舒服?可有哪儿痛?你可饿了?渴了?”
许遂行没有回答,他定定看向段山柏的脸,脑中浮现那日段山柏穿着红衣,骑在马背上笑意盈盈的模样,顿时来气。
气上了心,也上了脸。
许遂行臭着张脸,一声不吭地扭向另一边,半点不想搭理他。
可段山柏不知他怎的臭着一张脸,以为是许遂行身子不适,就小心翼翼地凑过脸去,谨小慎微地问:“遂行哥,可还是不舒服?”
“走开。”许遂行不回头,哑着嗓子冷言驱赶。
“那不行,我不走。”段山柏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内伤严重,晕厥至今,已经躺了好些天了。你几日未进米水,你现在醒了,我得先给你喂些粥,然后带你出结界,去找大夫。”
许遂行不搭理他,他也不恼,继续说:“况且,先前说好了,等你鬼气完全消除我才离开,现下此院是没有冤魂了,来自他们身上的鬼气也全然消散,可你身上的却没散得精光。”
超度冤魂时许遂行几乎将自己身上鬼气遗忘,倏然听了鬼气消散大半的消息,一时惊讶,但回想过来,也不觉得诧异了。
他儿时发生的大祸便是发生在此处,他从此地离开,离开之际带走了满院冤魂的鬼气,如今回来,超度了那些在他身上留有鬼气的魂灵,那鬼气便自然而然消失不见。
超度完成,鬼气应当全部消失,为何段山柏同他说鬼气没散得精光?
虽不想搭理这个负心汉,但许遂行想弄清楚他所言何意,转过一边的脑袋扭回来,骗自家没忆起往事,面色寻常,“你说没散得精光是什么意思?”
段山柏没即刻回答,他站起身,面容被黑暗遮挡,“我去给你熬点粥,你吃着粥,我再给你讲。”
许遂行腹诽这人话多事繁,想和从前生活在一起时那样对他撒气,却又想起他如今是有妇之夫,要受只能受妻子的火。
他有疑,按下火气问:“此院荒废良久,你上哪去找米?”
段山柏:“所有冤魂被渡走后,我将你安置好,便去将小麻雀找回来了。我让他买了一小袋米,就给你煮粥的......不过我猜,那袋米他应当是吃了不少。”
“那雀儿如今哪儿去了?”
“他在外头守着呢。”
许遂行神情淡淡,撑着床沿,又依附着段山柏主动伸来的手半坐躺着,随后才开口:“你出去煮粥了,那便把雀儿叫进来吧,我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段山柏颔首答应,给他拉好被子,将自己的外衣披在许遂行身上,才步向大门。
雀儿几乎是在段山柏离开房间的一瞬就冲入了房中。
他没有大哭大闹,站在许遂行面前,一声不吭。
霎时,他化作拳头大小的麻雀儿,飞扑至许遂行肩上,蹭着许遂行的脖子和脸颊,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这些天自己对主子想念。
“好了好了。”许遂行大约是知道他的委屈,手指轻轻触碰着麻雀儿的小脑袋,往后顺毛的动作就是在给予安慰,同时他道出方才憋了许久的话,“我都想起来了。”
雀儿登时往后蹦跳几步,难以置信的叮嘱主子看。
许遂行声轻似在呢喃:“游学、炼丹、下山、同行、同住、独自离开宗门......再到,大红花轿,新郎官......都想起来了。”
雀儿开始叽叽喳喳的叫嚣,那每一句话估计都是在对段山柏的谩骂。
许遂行像往常那样,双指夹住他的鸟喙,“嘘”一声,说:“就当我还没想起。待听完我晕厥后发生了何时,再讲不迟。”
他将雀儿引至掌心,亲昵的用鼻尖与他相触,“多谢你,多谢你这段日子与我相伴,多谢你拼尽全力,也要护我周全。”
雀儿低低叫唤一声,像是应下了这些感谢,又像是道了一句“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