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似南山月》尘拾遗

5、第四章

　　一切停备，就等出宫的时日了。
　　后日也就是四月初十，很快就到了。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沐沁晚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还有兴奋。自她记事起就从未离开过那个皇宫，因为身份的原因，她其实连后宫中的很多地方也没有去过。所以第一次看到外面那么广阔的天地，突然觉得要是能像她之前看过的那些游记中的人去游历四方该是多快意的事情。
　　可惜以她的身份，怕是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能离开那个皇宫的方法怕就是嫁人吧，想到这，她面上飞上一抹粉红。又想到嫁人不也是换个牢笼吗，脸色又白了下来。
　　青雨坐在旁边看着公主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担忧道：“公主，没事吧？不会出来的时候，见了风，有些伤风吧？”
　　沐沁晚笑了笑，说：“我只是太高兴了。”
　　青雨又试了试沐沁晚的额头，发现确实没事，才开心道：“是呀，这外面好热闹呀，刚才我还看到那街上卖各色小玩意的，有些吃食闻着香死了。”
　　沐沁晚失笑，因为公主出行，其实她们走的这条街道上是戒严的。但为了不扰民，对于固定的小摊点并没有强制收摊。但是青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准确的闻到食物的香气，也是有点天赋，她点了点青雨的鼻子：“这怕不是狗鼻子吧。”
　　笑完之后，两个人在车上稍稍撩开一点窗帘，看着定都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虽未见到书中描绘的上元节的景象，但已经可以想象该是多热闹呀！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热闹。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定都城外的滴翠山脚下。到了这里之后，马车就上不去了。慈安寺在半山腰，剩下的路就要靠自己的双腿走上去。当初修建的时候，有人建议将上山的道路拓宽，这样马车就可以上去了。但是当时修寺的一位禅师慧施却说“众生皆平等，怎可为了人的方便，而去毁坏其他生灵的栖息之地”。这条窄窄的道路就这样留下来了，就连皇帝来了，也照样是要靠双腿走上去。
　　慈安寺虽是皇家寺院，但也只有在皇家举行重大祭祀的时候才会封锁。其余时间是允许平民百姓来上香的。今日因沐沁晚来上香，所以山道是封了的。
　　慈安寺香火旺盛，山脚下就已经闻到了寺庙中的那种烟火气。沐沁晚和青雨都十分新奇的到处看，等到了寺庙山门处还有些意犹未尽。
　　正对着山门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个圆形石雕香炉，一足在前，两足在后。炉身上缠绕一只金龙。山门右边有一只石刻赑屃，上驮一碑。山门正中间一块匾上书“慈安寺”。极目望去，山门之后的建筑层层叠叠，有些笼在山中的烟雾中，屋顶上的琉璃瓦映射着太阳光。看起来恍若仙境。
　　沐沁晚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后面的嬷嬷来馋了一下，才想起继续向前走。过了山门，有钟、鼓二楼相对。正前方是天王殿，天王殿之后是大雄宝殿。烟火不断，诵经声不绝于耳。
　　这时有一个小沙弥引着沐沁晚一群人从右边的小门进去，这边是用来休息的禅房。慈安寺的禅房是只供皇亲贵族在此休息的。沐沁晚出宫前，舒贵妃就派人通知寺庙，将禅房收拾出来。
　　不一会儿，寺庙的监寺过来告知巳时四刻，方丈会在大雄宝殿恭候康宁公主进香。青雨便侍候沐沁晚更换衣衫，重新梳理了头发。收拾停当之后，起身向禅房外走去。
　　前方小沙弥领路，沐沁晚身边跟着侍女和嬷嬷。青雨被她打发到膳房去了，刚才马车坐的时间久了，胸口有些发闷，她让青雨去膳房做一些酸酸的饮品。上香之后，她要用一些。
　　一个时辰之后，沐沁晚回到了之前休息的禅房，青雨已经将午膳摆好了。沐沁晚以午休为理由将侍女和嬷嬷们支出去。
　　沐沁晚坐在桌子旁，青雨一边给沐沁晚盛汤一边眼睛四处观察，感觉没有其他情况之后，悄声说：“公主，我打听清楚了。禅房这边又一个小角门，出去之后就是滴翠山。角门因为偏僻平时也没人管，我之前抽空看了一下，门上就一门闩，打开就能出去了。”
　　沐沁晚点点头，仔细记着青雨说的路线。
　　青雨有点儿担心：“公主，你一个人去行吗？我有点担心。”
　　沐沁晚宽慰她：“没事儿，你不是已经将路探明了。再说我们就两个人，要留一个人在房里，不然那些人要起疑的。”
　　沐沁晚赶紧将汤喝了，就跟青雨将衣服换了。这是她们之前就商量好的，趁着此次出宫上香，沐沁晚想要祭奠自己的母亲，青雨在禅房中扮成沐沁晚。虽然有些冒险，但为了母亲值得冒险一试，若是这次不试一下，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出宫。
　　换完衣服之后，青雨递给沐沁晚一个竹篮，篮子中已经备好了祭奠要用的东西。
　　打开禅房的门，两个老嬷嬷已经去休息了，门口只剩了两个侍女。这两个嬷嬷是因为沐沁晚出宫才被派来伺候，自然不太把沐沁晚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这反而更中下怀。
　　沐沁晚左手拿着手帕放在鼻子下面，遮去了半张脸。对外面的人交代道：“公主今天太过劳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去膳房熬些公主日常用的汤药，需要一个半时辰。这期间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交代完之后，她赶紧按着青雨说的路线一路找到了那个角门。门上果然像青雨说的一样，没有锁。沐沁晚赶紧将门打开，出了寺庙。
　　出了小门，就是滴翠山。沐沁晚想着如果就在这里的话，烧纸的火如果被寺庙里的人发现，就会有人过来，干脆再往远处走走。就顺着院墙，一直朝上走。
　　走了大概一刻钟，看到前面一条小路，估计是上山的人踩出来的。就沿着小路向上爬了一会儿，这回够远了。
　　沐沁晚就在离小路十几步远的地方，找了一片空地。用手将周围的荒草清理了一下，才把篮子里的蜡烛、果品和她自己做的桃花酥一字摆开。拿出打火石将蜡烛点上，又用蜡烛将“五色纸”点燃，把她们自己做的纸铜钱丢进火堆。后宫之中没有这些东西，她们只能自己做，略有些粗糙。
　　看着火焰将纸烧着，纸的残渣被风卷着刮到半空中。沐沁晚对着点燃的蜡烛虔诚的磕头，低声道：“母亲，沁晚不孝，这么多年都未能尽心。您在天之灵一定要安息，以后我会再找机会来祭奠您的。”
　　纸堆一会儿就烧完了，沐沁晚依然闭着眼睛，低声跟自己的母亲诉说，说她这么多年的想念，说宫中的如许姑姑，又说到她已及笈。眼眶发酸，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不断的涌出。
　　“这是哪家小娘子，在这哭情郎呢。”背后突然传来不怀好意的打趣声，将沐沁晚拉回现实。
　　沐沁晚回头看到一个脸上带着邪笑的男子，油腻腻的衣服松松的挂在身上，右手摩挲着下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沐沁晚。
　　这个男子是滴翠山中一个村子的村民，名叫吴三，从小就偷鸡摸狗，长大之后更是欺负老幼，手下笼络了一批小混混打家劫舍，这天打算回村看看，路上就看到了沐沁晚，起了坏心。
　　沐沁晚吓了一跳，提起竹篮站起来就要走。吴三看到沐沁晚要走，上前一步双臂张开，拦住了去路。舔着笑脸，嘴里渍渍有声：“小娘子别着急走嘛，陪哥哥聊聊。瞧瞧，眼都哭肿了，哥哥这个心疼哟。”
　　沐沁晚看避不过，双眼扫视着周围，看到地上燃烧的蜡烛。嘴上道：“我到这里烧个纸钱，没想到冲撞了公子。”身子蹲下去，背对着吴三，将蜡烛拿在手里。
　　吴三看到沐沁晚蹲下了，笑嘻嘻地上前两步打算用手去捞沐沁晚：“小娘子说话真好听，我一个粗人叫什么公子，你我在这深山中相遇就是有缘，别见外，叫我哥哥就好了。”
　　说着手抓住了沐沁晚的手臂，沐沁晚顺着吴三的力道站起身，说时迟那时快，沐沁晚举起右手上的蜡烛狠狠的戳在了男子的脸上。
　　只听吴三“啊”的一声就双手捧着脸蹲了下去。
　　沐沁晚赶紧沿着小路向前跑去，慌不择路中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沐沁晚心里一紧，就感觉后面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嘭”的一声，沐沁晚被人抓住胳膊扔到了地上。
　　吴三左边脸上是红色的腊油，双眼通红的瞪着她，脸上凶相毕露。
　　“臭娘们，敢伤我，爷今天就好好玩玩你。”吴三恶狠狠的说着，就屈膝双手扒拉沐沁晚的衣服。
　　沐沁晚左右闪躲，双手胡乱的向吴三身上打，嘴里拼命的喊着：“救命、救命啊！”
　　吴三抓住沐沁晚的双手，突然定睛看着沐沁晚左手腕上的手镯，立马不顾沐沁晚的挣扎，取了下来：“呦，今天运气不错，得了个宝贝呢。”说着将手镯收入怀中，一只手抓住沐沁晚的两只手，一只手又去扒她的衣服。
　　眼看衣服就要被脱掉，沐沁晚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出来一只手，抓了一把地上的灰土撒到了吴三的双眼上。趁吴三松开她的手的空隙，拔下头上的簪子刺伤了他的手。之后赶紧站起来。正要跑走，想起母亲给她的镯子被抢走，就想要拿回来。
　　谁知就犹豫了这一会儿，吴三已经拍干净脸上的灰土，捂着受伤的手站起来要去抓沐沁晚。受了两次伤，吴三这会儿已经起了杀心，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手上也沾过人命。
　　沐沁晚赶紧朝前跑去，吴三跳起来抱住沐沁晚的腰将她扑在地上：“臭婊 子，老子今天不但要玩你，玩完之后还要弄死你。”
　　沐沁晚被着一扑，浑身都散了架，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口中不停的喊着“救命”。双手无力的在地上挣扎。
　　吴三已经将沐沁晚的衣服撕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看着这衣下的风光，男子双眼通红，呼吸粗重，就要上手。
　　沐沁晚心中绝望，嗓子已经喊哑了，身上也没有一丝力气。
　　突然，听的吴三惨叫一声。沐沁晚看到一位身穿蓝袍的年轻男子抓住了那个流氓的手向后折去。
　　沐沁晚赶紧曲起腿，双手颤抖着整理被撕扯的衣服。蓝袍男子背过身等了一会问道：“姑娘无事吧？”
　　沐沁晚浑身还是无力，尤其两个膝盖，疼痛难忍。她扶着旁边的小树枝慢慢站起身，对背对她的蓝袍男子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没有大碍。”
　　蓝袍男子转身对着沐沁晚，点点头。又对着旁边喊了一声；“方旌。”
　　旁边走过来一人，双手抱拳道：“将军…咳咳…公子。”方旌口误喊错了，看到将军瞪过来的眼神，缩了缩脖子。
　　这两人就是刚从北境回来的宁弈和方旌。这两天他们一直住在山下的别院里，今天方旌听别院里的丫头说慈安寺特别灵，就打算来给自己求个平安符。百般央告求着宁弈一道，到了寺下才知道今天公主来上香，他们进不去。方旌遗憾的不行，回去的时候一路唉声叹气，谁知道刚走到这边便听到有人喊救命，两人赶紧过来查看，就救了沐沁晚。
　　沐沁晚这时才看到原来还有一个人，等到那个叫方旌的人把那个流氓从地上扯起来要去报官，沐沁晚想起来，母亲留给她的手镯，还在那个流氓身上。
　　忙留住方旌：“公子留步，我的镯子被那贼人抢走了。”
　　方旌听到沐沁晚这样说，把吴三掼到地上，伸手在他怀里摸索，拿出了一只手镯，交给沐沁晚。就又扯着吴三站起身。
　　沐沁晚屈膝回礼，伸手接过镯子：“多谢两位公子高义，今日若没有两位公子，小女子命在旦夕。还请告知名姓，回去之后定当为二位公子立长生排位，日夜祈福。”
　　方旌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说到：“要谢就谢我们公子吧，是他先听到你的呼救，也是他跑的飞快过来救的你。我来的时候都完事了。”看到将军又在蹬他了，连忙押着吴三下山去了。
　　沐沁晚又转向宁弈，屈膝打算跪下。宁弈一看上前扶住了沐沁晚的胳膊将她带起身，说道：“不必记挂在心，举手之劳。“收回双手，也打算下山。
　　沐沁晚看到要走的宁弈，知道他无意告知自己名姓，只是自己实在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突然想起她今日在慈安寺求得一枚平安符，便叫住了宁弈：“公子稍等。”
　　幸好今日跟青雨换衣服的时候，只是换了外袍，平安符被她贴身放着，倒是还在。刚才跟流氓吴三拉扯，掉了出来，整理衣服的时候被她放在了袖口里。
　　拿出平安符，双手递给宁弈：“公子，这是我今日在慈安寺求得的平安符，听说慈安寺的平安符是最灵的。我身无长物，得公子救命之恩，还望收下这枚平安符。”
　　宁弈看着眼前的姑娘，身上的衣裙皱皱巴巴，眼眶到现在都还在红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双手捧着平安符，似乎怕被拒绝而显得有些可怜。心下一软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接过了平安符。
　　沐沁晚看到宁弈接过平安符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又向宁弈行了一礼，就转身朝之前她上山的那条小路的方向走过去。
　　宁弈看着沐沁晚的背影，突然有些担心，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只是没让沐沁晚发现。
　　沐沁晚感到出来已经很久了，怕宫里的老嬷嬷发现青雨在屋内替她。心下着急，脚步就越走越快，只是膝盖还有些疼，所以即使着急，也走了两刻钟才到她之前出来的那个小角门。
　　推开门，拿起门旁事先准备的药碗，回了禅房，顺利的不可思议。
　　青雨在屋子礼都快急死了，看到沐沁晚推门进来，夸张的长出了一口气：“公主，担心死我了。”
　　说完就看到了沐沁晚衣服皱皱巴巴还有灰尘，惊讶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沐沁晚把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的讲了一下，只说她遇到了坏人，后来遇到了好心人救了她。
　　虽然沐沁晚一直说没事，但是青雨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悔恨莫及，一直念叨是她该死没有保护好公主。
　　沐沁晚宽慰了几句，就听到门口的侍女禀报说到回宫的时辰了。两人赶紧换了衣服。收拾好之后，就由嬷嬷带着返回宫中。
　　回宫之后，沐沁晚去到毓秀宫见过舒贵妃，才回了华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