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院学徒笔记》末庙

17、第 17 章

　　瑞安的控诉评价但掷地有声，但莱蒙可是见过大风浪的人。
　　他兀自笑了笑，抚了抚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自言自语：“……不配吗？有趣的假设。”
　　“你的评价标准确实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抬起头，对瑞安说。
　　瑞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即坚持：“那么请按照一般都评价标准，对我的成绩进行重新评估。”
　　“重新评估？”他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瑞安。
　　这可真是稀了奇了，除了校长那个为老不修的混蛋，这几十年还没有谁敢质疑他呢——毕竟他和校长可不一样，后者终究是个喜欢摆弄花草的、温吞的老好人，但他是个暴脾气的战士。
　　他讥讽的哼笑一声，毫不留情的说：“一件没有任何错误的事儿——你让我因为你觉得自己不配再浪费一遍精力？瑞安，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监护人！你想要全世界都来迁就你么？可笑！”
　　瑞安被吓得浑身一震，方才的气势立马去了大半。自他离开魔兽之森，这是第一个当面凶他的人——或者再精确一点，这是他父母牺牲后的这八年间，第一次被人如此训斥。
　　但他仍有自己的主张，他撑起剩下的一两分勇气，坚持：“有错的，既然我们都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就不应该因为身份区别对待。”
　　“身份？”老莱斯古怪的笑起来，阴阳怪气的感叹，“哦，是啊——这都让我差点忘了，我们的瑞安可是英雄的孩子，我怎么敢这样训斥他呢——那么我是不是还得跪下来亲吻你的鞋子，用敬语跟你道歉，请求'您'的原谅呢？”
　　瑞安被吓的完全不敢说话了。
　　他瑟瑟缩缩的眨巴着眼，无比希望亚克能在他身边，教教他怎么面对暴怒的年级主任。
　　老莱斯呼出口气，重新坐下。
　　他实在懒得跟一只懵懵懂懂战战兢兢的小鹌鹑说些什么。
　　他觉得作为魔法学院的学生还是应该大胆一点、胡作非为一点。刚训了两句就吓得缩回去，训起来也没意思。
　　于是他摆摆手：“要是还对成绩有异议可以在反馈珠里留言。”
　　瑞安虽然整个人害怕极了，但脚下就像生了根，固执的站在原地。
　　老莱斯火气又腾的上来了，当即就要拍桌子。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即使阻止住他。
　　“唉——莱斯，不要那么暴躁，这样下去可是会像雷蒙一样秃顶的。”
　　“威廉姆！你怎么跑来了。”
　　突然出现在屋内的校长先生笑眯眯的说：“因为听说我们的中级班年级主任跟学生打起来了。你这样是要被投诉的啊。”
　　莱斯冷哼一声：“那我就退休，谁爱干谁干去。”
　　校长先生打着哈哈把他的气话糊弄过去，他知道这招对莱斯最有用。
　　他随意扫了眼屋内两人的状态，目光落在瑞安攥得死紧的成绩单上，马上明白了这场争执进展到了什么状态。
　　“瑞安，莱斯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你的评分标准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对于你——只要你的失控没有使团队减员，就能及格。”
　　“你一定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对吗？”
　　校长温和的问话给了瑞安勇气，他默默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在基础教育毕业魔力检测中，先天魔力存在缺陷的孩子不需要经过魔力测试就可以以及格的成绩毕业？”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瑞安一愣。
　　“……这和我的问题不一样。”
　　校长反问：“哪里不一样了呢？就因为他们的'缺点'是天生的，而你是后天形成的？”
　　“平等，有时不意味着公平，瑞安。”
　　“差异是必然存在的。而公平，意味着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没有缺陷、是否和其他人一样，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去奔跑、去学习、去胜利。它是'机会'的平等，不是让失去双腿的人和健全人争夺优胜，而是给他们不同的跑道。”
　　“瑞安，我看过你的去向选择问卷记录，你在'为什么选择这里'下的回答是'因为我是英雄的孩子'。”
　　“——但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这个，无论你填的是'因为我是英雄的孩子'还是'因为我是块石头'或者'因为我乐意'，在我们眼里都一样。”
　　“我们在乎的是你身上存在的客观差异，以及怎么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公平的机会。”
　　“如果以一般标准对你做出评价，那么你知道之后将发生什么吗？”
　　瑞安顿了顿，摇头，他没有想那么远。
　　“你会在这次测试中得到一个E，然后面临一个学期的魔力课周末辅导，但这一学期的辅导对你没有任何用处；在毕业测试上，即便其余所有科目全部优秀，你已经无法在这所学校学到任何东西，却还是会因为魔力障碍无法正常毕业，一年一年的留级；而当某天你终于可以控制魔力拿到职业魔法师资格，已经失去了太多机会。你的同伴或许已经走上了兽潮前线，或许已经葬身某处……”
　　“这是你要的公平吗，瑞安？”
　　瑞安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矛盾之处，他羞愧的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特殊，那么……格格不入。”
　　“但'特殊'是客观存在的，”校长严肃的指出，一针见血，“你自己都不敢承认、直面、接受自己的特殊，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有没有被差别对待，那你本就永远不可能融入其他人。”
　　瑞安：“但A这个成绩还是太高了……”
　　“没有什么高不高——你达到了A的标准，我们就给你A，仅此而已。”
　　“你在突发情况下没有出现凯利那样的失控。”
　　“你在有同伴在场时努力克制住魔力暴走，为亚克做出应对提供了宝贵的时间，没有造成同伴的伤亡。”
　　“你的魔力是亚克能最终击败长翼蛇的关键。”
　　说到这儿，莱斯忍不住插口：“说到这个——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错觉，你要是不帮他，亚克那家伙能找出阵眼、击败魔兽？——他连魔阵学和魔兽学的作业都是抄的！”
　　瑞安：“……”太有道理了，完全没办法反驳。
　　校长一脸惊讶，转头向莱斯确认：“他竟然会产生这种错觉？亚克给他灌了迷魂汤么？”
　　瑞安：……他的同桌，威名远扬。
　　“有人一个星期前，还是个做梦都会魔力失控的不可控炸弹，但仅仅一个星期，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伙伴。”校长做出总结，“你认为这样的人不配吗？”
　　瑞安呼出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我明白了，对不起，莱斯老师，校长先生。”
　　莱斯啧了一声，受了一躬有些坐不住：“别动不动道歉，我们时予的学生都是让别人道歉——没事了就赶紧走，我还要享受周末呢。”
　　瑞安鞠躬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老师，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得让你们知道。”
　　他将那本书说的话、做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亚克说不用管没事，但我觉得还是得让你们知道。”
　　学校里的恶魔？
　　两位老师若有所思。
　　恶魔不可怕，但问题在于——它是从哪儿来的？
　　是谁召唤了恶魔？做了什么交易？
　　亦或是——
　　威廉姆再次想起了那个传言。
　　时予学院校史的前几页是空白的，只有一些零星的创始人先生的信息，却连姓名都没有记录。
　　有传言，第一任校长、时予的创始人背叛了神使、和魔鬼做了交易，于是受到了神的惩罚，被抹杀了在泛大陆上的存在，只留下了几页空白的校史。
　　难道这个传言……
　　他思考片刻，先肯定了瑞安的做法：“你做的很好，这种超出你们处理能力的事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跟亚克学，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过于自信，还是喜欢逞强。”
　　“不过他确实是个热情、善良又机灵的孩子。”
　　“在幻境中，他没有放弃你；在现实中，即使把你换成其他人，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弱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是有天赋而不是天下无敌——但他依旧会让对方信任他，会说他能解决，会竭尽全力保住每个人。”
　　说到这儿，威廉姆沉默了，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这些话。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他有少年人常见的迷茫、不安和自我怀疑；却也有远超同龄人的生命阅历，在危机面前表现出的镇定、坚决和信念是远超亚克几人的。
　　他最终还是开口了：“……可亚克，或者说人类，能力是有限的。瑞安，你完整的经历过兽潮，应当知道这样的人，这样自信热情、一力抗下所以危机的人，结局会是怎样的。”
　　“他们要么成为天下的大英雄、大勇者，要么……会成为第一个死去的人。”
　　瑞安：……
　　他垂着眼思考片刻，忽然，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向前一步，平静、却又坚决。
　　就像雪覆的火山上，山口中沉眠的冰湖。最干净清冽、坚不可破的坚冰下翻涌着世间至灼至热的、不容撼动的熔岩。
　　那是他的热情、衷情，与生命。
　　“不会的，”他说，“我不会欠他的。”
　　“他救了我一次，那么我也会救下他——每一次。”
　　“我会克服自己的魔力障碍的，在毕业之前。”
　　瑞安再次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莱斯看着门被关上，撇撇嘴：“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喜欢跟人讲道理。要我说这群小崽子就算放着不管也能好好长大——不过你是从哪儿听说，瑞安和我打起来了？”
　　威廉姆挑眉：“一个金头发的坏小子，用传送阵跑到我门口。大呼小叫。”
　　“什么'莱斯老师要打学生了！'、'校长先生救命啊！'”
　　“他跟你说瑞安找我聊成绩了？”莱斯扯扯嘴角，“他是不是还说——肯定是我给分低了？”
　　“对啊，”校长笑道，“不过那小子知道你不会给低分，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瑞安——瑞安不想让亚克看出自己的自卑自责，他就装着没看出来还操心想疏导他。咱们被他俩当筏子使呢。”
　　莱斯嗤笑一声，看起来又被气了一家伙，却半晌没出声。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他忽然说：“年轻真好啊。”
　　“是啊。”
　　“下午，咱们去给戴因那家伙送个花吧。”
　　“恩，带瓶烈酒去。”
　　……
　　瑞安关上门，就简单亚克就在门口等着。
　　他见瑞安出来，眼睛一亮，蹦过去拉上他的手。
　　“走吧瑞安，咱们回去！”
　　瑞安偏过头，看见少年青涩又焕着光彩的侧脸。
　　“……亚克。”
　　“恩？”
　　“你……”
　　“？”
　　“……没什么，以后不要再抄作业了，好不好？”
　　亚克完全没听见瑞安说了啥，只听见那撒娇般的“好不好”仨字了。
　　他想也没想：“当然好！……恩？”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