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霜满地,忆满思 ...
-
大商国京陵帝都。
虽已入了隆冬,但京都锦梧大街川流不息的人群与延伸得一望无际的街边商铺,都昭示着京都的奢靡与纸醉金迷。在这里,五步能碰上个王侯,十步便能挨着个公爵,沈即月轻轻挑帘,遥遥看那巍峨高耸的琉璃宫墙,说:“春漠,停车。”
“停车,”春漠俯首在帘外说:“公子想做什么?”
沈即月抬指掀了帘从车辇上轻轻跃了下来,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说:“我想先去一趟伴山寺。”
顾乔野看他一头乌发被风吹散,勒了马在他旁边为他挡风,向他伸手,盯着他说:“你们去别苑等,我陪公子去伴山寺。”
沈即月抬眸,把手递给他,“那就有劳将军了!”
顾乔野捏着他的手,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手臂用力,把人带上马背,圈着人往远郊策风奔出去。看他避着风,直往大氅里钻,顾乔野犹如银山铁壁般健硕结实的胸膛抵着沈即月,说:“冷啊?”顾乔野扯了把大氅,把人纳在其中,在山脚下放缓了马速说:“尧环不会策马?”
沈即月缩着脖子嗯声,听着顾乔野在笑,冷得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顾乔野的大氅里,鼻尖,耳廓都被风吹得通红。
顾乔野看着怀里的人儿,又看不远处的茶坊,说:“喝杯热茶再走,暖暖身。”
沈即月不舍得顾乔野怀里的温度,从怀中只露了双狐狸眼,瞧了瞧满目银装的山脚下,一间不大的茶坊,门口的老虎灶上热气升腾,行人都是来往伴山寺的虔诚信徒,茶坊的招牌正在风中招展。小二眼尖的看到顾乔野停下的马蹄,雪翼飞霜异于普通马匹的长鬃迎风飞扬,小二喝道:“两位大人要下马歇会儿?”
顾乔野侧头看沈即月,沈即月对着他微微眨眼,撑着他的手臂滑下了马背。
小二扯着嗓门喊:“热茶,两位。”说着赶紧上前把长凳又反复擦了几遍,恭身让到一旁让沈即月与顾乔野入座,说:“两位大人坐!”
小二一边斟茶一边说:“两位大人也是来京都参加缚府比武招亲的?”
顾乔野纳闷,说:“什么比武招亲?”
“这么大的事儿,大人还不知道啊?”小二放下茶壶,又擦了擦桌子说:“京都首富缚元昌,借长公主大婚之际,聚八方英豪与京都王公贵族,与掌上明珠缚怡珠择婿呢。”
缚元昌不是朝廷中人,小女儿缚怡珠已到了适婚年龄,听闻生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只是性格娇蛮任性。这京都的达官贵族,温雅书生,被她挑了个遍,却总是不得缚怡珠欢心。缚元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以江湖规矩,借着长公主大婚之际,在自家府门前搭上了飞花楼台,准备来场比武招亲。
顾乔野说:“缚元昌?就是那个喜欢把金算盘挂在脖子上的缚元昌?”
小二说:“唉,对,就是他,缚大老爷有钱,那金算盘可是他的宝贝儿。”
顾乔野挑了眉看沈即月,说:“你看我们这位公子像是需要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吗?”
小二这才细细看了眼沈即月,又讪讪的笑了起来,说:“不像,这位公子这模样生得……还真是……”
沈即月捧着热茶的手连指尖都冻得烟红,听着这话,他轻挑着眉尖,抬眸说:“还真是怎么?”
小二没敢说话,嘿嘿笑着给顾乔野斟了茶。
顾乔野坐在他对面,覆掌上去,压低声音说:“还真是勾人!”
沈即月没说话,抱着茶杯缩回手,浅浅抿了一口。听隔壁几桌正凑在一起议论着京都缚元昌摆飞花楼比武招婿一事。沈即月听得开心,也没准备走,顾乔野倒是由着他,也不催。却是没多时,便看几人蹦着砸刀砸碗吼了起来。
“就你这模样,也想娶缚小姐为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鸟样。”
“老子是长成了鸟样,你他妈就能长出个猪样。”
一鸟一猪正吵得欢,眼看快要拨刀动手了,旁边一白衣公子,手中的折扇轻敲着桌面,说:
“缚小姐是养在两位家里了吗?喝个茶也不得清静。”
猪公子一脚踩在长凳上,侧头看白衣公子,吼道:“这他妈又从哪儿蹦出来的毛崽子。”
白衣公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在下不才,京城杀猪的,爱好逗鸟,让猪公子见笑了。”
沈即月一下没忍住笑,呛了口茶,咳得耳根,眼角都泛了红。
那边猪公子,鸟公子的江湖气息甚重,一句话不对,便准备拨刀争个高低,却见白衣公子身后的侍仆指中捏了一把筷子,“唰唰唰”几根儿筷子头“咻咻咻”飞了过去,“砰砰砰”齐齐钉在了两人手边,挨着刀柄的手抖了几抖,赶紧又缩了回去,两人互看了几眼,讪讪坐回长凳上。
顾乔野贴心人儿,赶紧挪了位置挨过去,递了帕子上去,又帮沈即月抚了抚背说:“这般不小心,喝口茶也能呛。”仿佛那边钉筷子的事儿与他天那么远。
沈即月边咳边接过顾乔野递过来的帕子,捂着口鼻咳得泪眼朦胧,好不容易才缓过了气儿,见茶坊里几人都正盯着他瞧。于是清了清喉咙小声说:“我们走吧!”
顾乔野凝着眉,扫视了一圈茶坊中正盯着沈即月的人,那眼神透着凛烈寒风,冻得几人连忙缩了缩脖子。
小二识趣的赶紧牵了马过来,说:“大人好走!”
顾乔野翻身上马,把沈即月也轻拽了上去,刚夹了马腹,那白衣公子几步跨了上来,说:“两位,掉东西了。”
白衣公子手里提着串翡翠流苏压襟,礼貌的抱拳说:“是这位小公子掉的,在下物归原主。”
沈即月抬指,被顾乔野压了回去,他不解的看他,却见顾乔野允自垂手,接过白衣公子手里的压襟说:“多谢。”
待两人扬鞭而去,白衣公子仍站在雪中遥遥相望,唇角几不可察的上扬,站在后方的侍仆说:“少主,人都走远了。”
“去给小爷查查这两人的身份。”
“是。”
这白衣公子来头不小,是江湖中顶顶有名的鸿泉山庄少主鸿余歌。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好热闹,大热闹小热闹,只要人多,他便喜欢往里钻,来京都也就是为了凑凑缚府比武招亲的热闹。
缚府的飞花楼台择婿热闹非凡,一时间硬生生压过了长公主苍梨貌大婚的风头。
京都里这几日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各大酒楼茶坊基本上每天都客似云来,熙来攘往时时上演刀光剑影,拳打脚踢的精彩戏码,好像是在为这比武招亲进行着自行淘汰赛般,让喜爱看热闹的鸿余歌玩儿得是十分过瘾。
听闻京郊伴山寺香火鼎盛,以前还住着位宫里出来的美人,可惜一年前昌顺帝给封了王,让他出了京都,鸿余歌甚是觉得可惜,没能一睹芳容。不过既然来了京都,伴山寺便肯定是要去一趟的,好歹也是个热闹地儿,没想在这破破烂烂的茶坊,也能碰到只狐狸精,难道这伴山寺还盛产美人不成?
伴山寺院中的那棵菩提依然挺立,虽已入了深冬,但仍不敛苍翠。
沈即月往禅房缓步而去,有刚剃了度的小和尚向他佛礼,压着童音,生涩说:“施主,这边是方丈的禅房,金殿在外边。”
沈即月也回了他佛礼,俯下身浅浅一笑,说:“小法师可否向方丈通传一声,就说沈尧环拜会。”
顾乔野抱着手臂站在菩提下等他,沈即月小时候在这伴山寺长大,这儿便是他童年的记忆,一辈子也割舍不掉。
小和尚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眼前这位大哥哥是长得真的好看,他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又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那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小僧前去禅房禀明方丈。”
沈即月说:“好,多谢小法师。”
小和尚进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认真的佛了礼说:“方丈说,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这本《金刚经》与这串菩提子是方丈赠于施主,山路崎岖,让施主早些下山吧!”
沈即月愣了半晌,眼眶微红,伸手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金刚经》与菩提子,这本经文,他早烂熟于心,这串菩提子他也甚是熟悉。小时候调皮,方丈便罚他在禅房抄写《金刚经》,抄的次数多了,便像烙印般烙在了心里,怎会忘。这串菩提子,是方丈握在指中受了十几年的佛法祈福,现在,却送与了他。
小和尚说:“阿弥陀佛。”
沈即月握着手中的菩提子,牵强的扯了抹浅笑,把它挽在白皙的腕上,菩提子冰凉,却透着微微佛光。他回了小和尚佛礼,再深深看了眼禅房的方向,恭恭敬敬叩了首才缓缓起身离开。
顾乔野见他落寞,轻声唤他:“尧环。”
沈即月顿了下脚步,回眸看他,说:“天色不早了,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