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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雨欲来,风满楼 ...

  •   翌日下了朝,白仲宜便急急往玉淑宫去了一趟,沈玉阶拖着病体半躺在须弥榻上,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一年前沈即月离都,她便一病不起,太医也来瞧了许多次,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却总是不见起色。白仲宜知她是思子成疾,心病还需心药医。
      “娘娘,庄南王入京了,”白仲宜行了礼说:“您的身子,可还撑得住?”
      “环儿入京了,”沈玉阶轻轻叹息,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波澜,只余眉间的一缕担忧,“他不该回来的,这京都如此龌蹉,处处都是心机算计,让他早日走,别再回来了。”
      白仲宜说:“长公主与陈将军大婚,按礼数,他得等喜宴结束后才能再次离都。”
      沈玉阶用帕子捂着唇咳嗽,雪白的丝绢帕上落上一抹腥红。
      “娘娘,不如,老臣想办法让庄南王进宫和您见一面吧!”
      按大商祖规,已经赐了封地的王爷,在大商没有特大的变故时,轻易是不得再回京陵皇宫,甚至不能离开封地。此次沈即月回京,也只能是在喜宴时与皇亲贵族一起出席,在没有圣旨前,是不得私自入宫的。
      沈玉阶红了双眼,轻声说:“改日长公主大婚,本宫在喜宴上遥遥看他一眼,便心满意足了。”
      白仲宜不忍,说:“娘娘这是何苦!”
      十八年前,谢重英败逃,到后来沈玉阶入宫,四年后昌顺帝又把沈即月丢去了伴山寺,这其中种种,白仲宜心中明了,暗中也派人探查过谢重英败逃一案的真相,却苦于总也找不到证据,这其中牵涉甚广,他只敢暗访不敢明查,对于沈玉阶的苦楚,他也只能尽力相帮。
      沈玉阶病中困乏,瞌着眼,眼角落了滴晶莹,说:“为着本宫这苟延残喘的一口气,害了环儿,不值得。”
      白仲宜刚退,宫外的公公尖着嗓子报:“太后驾到!”
      沈玉阶大惊,太后几年日子都不曾来她这玉淑宫,今日为何?丫环绿裳赶紧扶了她起来,也没来得急与她梳妆,沈玉阶欠着身说:“太后金安!”
      “玉贵妃这身子骨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惶太后惦念,臣妾抱恙已久,也未能去容坤殿给太后请安,甚感不安。”
      “起来吧!”太后扶着琉苏嬷嬷的手,缓缓坐到主位上说:“你也坐着,别站了,一会儿给站坏了,皇帝还得来找哀家的不是。”
      “是。”绿裳扶着沈玉阶在软椅上坐下,沈玉阶仍惶惶的扭着手中的锦帕,说:“不知太后……”
      话未说完,太后便先行打断了她说:“梨貌大婚,庄南王不是进京了吗?”太后与琉苏嬷嬷使了眼色,琉苏意会,屏退了宫里所有的下人,太后才接着说:哀家知你思儿成忧,允你唤他进宫见上一面。”
      沈玉阶抿唇,半晌说:“大商国先祖规制在先,臣妾不敢违。”
      “哀家是见你孤儿寡母,你又缠绵病榻许久,怕你母子二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了。”太后叹气,说:“抛开君臣之礼,哀家也是做母亲的,理解你的心情。”
      沈玉阶捂唇轻轻咳嗽,缓了气才说:“太后,长公主大婚在即,改日在喜宴之上,臣妾也是能遥遥见到环儿的,不必特召他入宫,坏了宫禁。”
      太后冷着脸说:“哀家已派人与庄南王传了话,特许他入宫与你相见。你母子俩难得见上一面,有什么话,细细说,或许这辈子啊,也就这一次了!”
      沈玉阶惶恐,从软椅上滑了下来,叩首道:“太后,您放过环儿吧!太后!臣妾求求您,您放过环儿吧!这些年,臣妾在这后宫中,安分守已,从未越矩。只望太后放过环儿,臣妾发誓,绝不会提及那事一字一句,环儿他什么都不知,什么也不会做。”沈玉阶再叩首,眼中含着泪说:“太后!”
      “你这儿子长大啦!聪明得很啊!居然敢撺掇顾家小子帮他,这倒是让他摸到些线索,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人物。”太后说:“哀家可是一片好意,让你母子二人久别再聚。”琉苏嬷嬷恭身扶着太后起身,太后步了几步又说:“皇帝好面子,哀家也不好拂了皇帝的脸,只是小惩大诫,让他以后别再想着探那事儿的底。”
      沈玉阶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知太后何时跨出了玉淑宫,绿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说:“娘娘,您怎么了?”
      沈玉阶急急抓住绿裳的袖摆问:“绿裳,白大人出宫了吗?”
      绿裳说:“已经出宫好一会儿了!”
      沈玉阶说:“快去把白大人唤回来!”
      绿裳安慰她,说:“娘娘,白大人这会儿早已出了宫门了。”
      沈玉阶心绪不宁,咳嗽得厉害,呕了好几次血,轻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去庄,南别苑,让环儿,别进宫。”
      “娘娘!”绿裳无措,说:“奴婢,奴婢先去给您唤太医。”
      沈玉阶无力的倒向须弥榻,双目无神的盯着白玉雕花顶,她不能死,她若死了,她的环儿在京都便只能任这群虎狼啃噬,她闭眼定了定神,放缓了声音说:“去请薛太医过来吧!”
      *
      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过,庄南别苑的灯火便陆陆续续点了起来。
      顾乔野回了国公府,沈即月不愿去,他便把人送回了庄南别苑。
      沈即月吃着热茶,看丹实递过来的拜贴,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鸿泉山庄,鸿余歌’。
      “我们有认识这个人吗?”沈即月皱着眉想了半晌,也没从记忆里搜索出鸿余歌这个名字。
      春漠摸着下巴说:“应该不认识。”
      沈即月又看向丹实,似在询问。
      丹实抱着刀思忖半晌,说:“鸿泉山庄,江湖第一大门派,鸿余歌应是鸿泉山庄庄主鸿靖扬的独子,也就是现今鸿泉山庄少主。”
      江湖门派与朝廷素来没有过多牵涉,朝廷不敢制约江湖门派,江湖中人也不会随意挑衅朝廷权威。
      沈即月把拜贴递回给丹实,说:“回绝了,就说我舟车劳顿,近日不见客。”说完起身准备回房,春漠跟了上去,沈即月又突然站住了脚,冷不丁的说:“听闻京都首富缚老爷摆了个飞花楼台,给缚府千金缚怡珠择夫?”
      春漠一下来了劲头,说:“是啊是啊!可热闹了,今日路过时,远远就瞧见那擂台上打得甚是火热呢。”
      沈即月轻轻抬脚,盯着鞋尖看了须臾,又朝前走说:“回房去换身儿衣裳。”
      春漠挠了挠头,回神般追了上去说:“公子,我们也要去看看热闹吗?”
      沈即月眯着狐狸眼笑,说:“叫上丹实一起。”
      春漠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叫道:“公子,我去给您找衣裳。”
      出门时,正下着微雪,春漠给沈即月披了件带雪帽的大氅,帽子罩下来,刚好能把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拢在阴影里。
      免了一上街就引得豺狼虎豹成群结队的窜。
      春漠临出门前又递了个手炉给他,叮嘱着说:“公子,雪帽别取。”
      沈即月嗯声,已经跨出了大门。
      雪夜中的京都灯火延绵,灿如白昼,临近新年,锦梧大街上人潮涌动,很多都是冲着护城河旁的飞花楼台而去,远处不时有叫好声随风入耳。沈即月想,若不论中都前十几年的战乱,其实昌顺帝还算是个明君,否则京都何来如此繁盛。
      春漠附在沈即月耳旁说:“公子,那对面就是缚府搭的飞花楼台,这个时候比试的人多,看的人也多。”
      沈即月抬指扬了扬雪帽,笑说:“这么多人,这缚小姐非把眼睛给挑花了。”
      丹实护在另一旁说:“缚元昌又不缺银子,这飞花楼台摆个个把月,让那缚小姐慢慢挑,总能挑到个称心的。”
      正说着,那擂台上跃上一个使双棍的布衣汉子,沈即月饶有兴致的看,又见着另一个着了身艳红锦袍的男子,负着单手,提了把鬼头刀跳上去。这还没动手,那使双棍的汉子一棍子甩过去,没使好力,结果棍子旋回来时,刚好砸自己脑门上,差点没把自己给砸晕过去。逗得沈即月笑出了声。
      春漠笑得眼泪都不听使唤,说:“这人也太傻了,就这功夫,也敢上擂台,说他是三脚猫都是抬举他了。”
      沈即月侧眸,打趣道:“丹实,不如你去试试?京都首富呢!”
      “嘁!”丹实说:“像我这种高手,要去也得留到最后才能出手。”
      扶凤轩中,顾乔野也被苍景宏拉来凑了热闹。
      苍景宏被刚才那甩棍子的大汉逗得不行,笑得还没缓过气儿,顾乔野皱眉说:“此人不是我们大商人。”
      苍景宏伸着脖子看,见擂台上的男人一身青衫飘逸,使的却是虎刺,招招致命。对面的白衣男子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拳砸翻在地,青衫男人没放过他,拽过白衣男子的头发,狠撞在旁边铜柱上,鲜血流了一地。
      武判擂动皮鼓,示意楼台的比武结束,飞花楼台上的水色帷帐被轻轻撩起。
      顾乔野说:“孟光,你去。”
      “啊?”孟光一愣,抱拳说:“主子,我还没打算娶媳妇啊!”
      “让你去就去,磨蹭什么!”顾乔野说:“去把那使虎刺的人给我绑回来。”
      “噢。”
      苍景宏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永定桥上一抹素白说:“沈尧环。”
      顾乔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沈即月主仆三人靠着永定桥在看热闹。见沈即月罩着雪帽,他笑道:“还知道把自己裹严实。”
      苍景宏一见美人就高兴,说:“来人,去把庄南王请上来。”
      “别去,”顾乔野摩挲着指中的酒杯说:“别打扰了庄南王的雅兴。”
      “琢宁,”苍景宏说:“本王只是让他上来喝杯酒,绝对没有其它想法。”
      “不行,”顾乔野饮了杯中酒,说:“他一喝酒就不认得人。”
      “嘁,”苍景宏瘪嘴,“重色轻友的家伙。”
      顾乔野挑眉说:“别看了,走,请你去含烟楼找你的桑云。”
      沈即月总觉着背后有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附近打量了一番却也没见着人。
      “公子,公子,那不是孟光吗?”
      沈即月抬眸看去,已经有些困乏,丹实说:“孟光?他也想娶缚家千金?”说完转头看沈即月时,见他正打呵欠,明显是困倦了。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丹实说:“这飞花楼台要摆好些天呢,我们改日再来看。”
      自从素华失踪后,丹实便稳重了好些,他们三人是与公子一起在伴山寺长大,沈即月没心机,处事单纯,素华不在身旁,这京都狼虎环视,他得事事多长些心。
      沈即月应声,撩袍下阶,迎面却来了个白衣公子,长身玉立,相貌不凡,沈即月觉着眼熟,不仅多看了眼。
      白衣公子款款而立,哗啦打开手中折扇,礼貌抱拳说:“庄南王可还认识在下?”
      丹实谨慎扶刀立在沈即月身旁。
      沈即月扬了雪帽看他,半晌似是想了起来说:“那日多谢公子归还压襟。”
      “好说,在下鸿泉山庄,鸿余歌。”
      沈即月一怔,鸿余歌?不正是今日递拜贴的鸿泉山庄少主?“原来是鸿少主,有礼。”
      “在下与庄南王还真是有缘,”鸿余歌说:“即如此有缘,今日又逢皎月如滢,不如请庄南王一起泛舟小酌如何?”
      沈即月拢着拳轻咳了几声,说:“鸿少主盛情难却,但夜色已沉,本王身体不适,不如改日再叙,今日就不做多陪了,告辞。”
      沈即月缓步下阶,鸿余歌没多纠缠,侧身退了两步,意有所指的道:“那平乐改日再登府拜访,希望庄南王不要再拒了平乐的拜贴才好。”
      沈即月顿了下脚步,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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