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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矾山公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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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觉得全身撕裂,钻心般地疼痛啃噬着每一寸肌骨,飞蓬忽闪了一下睫毛,意识仍未完全苏醒。紧接着他感到浑身像被打开了无数小孔,周围的冷风化成千千万万根细丝,钻进身体里,以极快的速度纠缠搅动起来。剧痛迫使飞蓬醒转过来。
“唔……”飞蓬抬起头,晕眩还未休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自己被缚在刑架上,而面前正冷冰冰凝视着自己的美貌男子有些面熟,却一时记不清他是谁。他努力回想之前的一切,头痛欲裂,加之浑身的剧痛,简直让他痛不欲生。“葵……”飞蓬下意识地低声念叨了一句,仿佛希望面前人能够给他一个答案,龙阳死前最记挂的妹妹,到底如何了……
对面美貌的男子微微弯了弯唇角,“飞蓬将军,滋味如何?”
“飞蓬……”,飞蓬恍然将思绪拉回来,他慢慢想起自己是飞蓬,为了查天帝遇刺的案子来到魔界,认识重楼经历种种,被骗至陌生幻境中,才被眼前这个魔头抓住……那些事情,都好像是许多年前发生的了。而“这么多年”历历在目的那些龙阳太子的人生经历,其实只是自己一瞬间的幻觉罢了。
“一生的五感六觉浓缩在须臾之间,体内经络血肉难以负荷,必然迅速衰败,想来这个滋味没有人愿意体验第二次,将军以为如何?”鬼狂说起来轻巧,周围的狱卒们听了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们素来知道自家尊王发起狠来那些令人胆寒的手段,心中自危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刚才那血肉搅动般的剧痛慢慢延展缓释下来,飞蓬感到身体内外的皮肤皆有血液渍出,第二波源自于五脏六腑之内的折磨才刚刚开始释放。他忍不住咳了几下,血沫从口鼻中冒了出来。此刻,他已痛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鬼狂见飞蓬痛得浑身颤抖难以自持,便暂不再发问。他将手中的幻灵交给一旁的狱卒,吩咐道,“一会儿再审,若不肯招,便效此法,再来一遍。”说完他回到自己座位上闭目倚着等结果。
飞蓬果然还是守口如瓶,那狱卒照着鬼狂的吩咐又审了几回,地面上已滴滴答答沾满了不知从飞蓬身体哪处渗出来的血迹,鬼狂披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衫也浸成了血色。这光景任谁形容也只有一个惨字。
“尊上,他昏过去了!”狱卒过来报告说。
鬼狂起身到飞蓬身旁看了看,眼前的囚犯如同拧棉巾似的被拧出了血肉一般,整整瘦了一圈,成了个血人,才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已经快认不出飞蓬了。鬼狂心中肃然起敬,过去还真没有谁能抵抗此类幻术刑罚。但各自立场不同,他向来不会感情用事。鬼狂叹口气说,“醒来再审吧,若还不肯招,继续此法,只是别弄死了。”说完便回去了。
返回到丝桐殿,踆乌正在那里候着。这一回鬼狂倒没有赶他走,只是也懒于搭理他。鬼狂伤势未愈,理应将养,但近来战事吃紧,他也偷不得闲,便仍是拖着病体倚在座上闭目养神,又召夔俊前来一边与自己报告军政要务。夔俊将今日诸事述说一遍,末了提醒鬼狂道,“下个月又到先王祭日,今年主公可还按惯例行祭?”
“就如常吧。”鬼狂阖着双目答道,答完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问道,“重楼不知道那神将的身份?”
夔俊回答,“应是不知,他身份的消息是定虚魔界那边递来的。据内线来报,重楼还曾设宴款待那神将,听说是邀约比武。重楼很是器重他,以至于手下诸将领对此皆颇有微词。”
鬼狂点点头若有所思,沉思了一会儿又说,“本座那些结义兄长们也许久不见,今年祭典去会会他们也好。”
“主公,今年不凑整年,恐怕诸位魔尊都只是按例设案供奉,不会亲往矾山拜祭,即便有去的,也会刻意回避忌辰当日,毕竟这么多年征战,彼此都有心结,照面难免尴尬……”
鬼狂深沉一笑,“既有心结,更需调解。都不去便约他们去。若不凑整年,可否寻别的什么缘故?”
“这……”夔俊微微锁眉垂下双眼苦思着。
“适逢三族宣战五千五百万年。”踆乌突然插话,欠身拘礼,甚是恭谨。
鬼狂心想,虽然牵强了些,但也勉强算得个台面上的理由,便向踆乌点了点头。“那汝等即刻去办吧,也不必拖到下个月,这几天选个日子。”
“主公,可是我们正与重楼交战,您与他如何相见?那是否先退兵?”
鬼狂皱起眉头横他一眼,“你说呢?”
“呃……”夔俊猜不着鬼狂是何用意,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鬼狂见踆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不言语,便叫他也说个意见来听听。
踆乌倒先恭维夔俊道,“夔俊将军思虑周全,也是全为尊王安危着想,但,”他话锋一转,“祭典之上,众位魔尊齐聚一堂,上有蚩尤大帝冥灵,哪个敢妄为生事?必遭诸王讨伐!而我主既已俘获克敌利器,足可待贾而沽。不战而屈人之兵,高明!”
夔俊略有所悟,连连点头。
鬼狂裹起外袍,眸色更显深沉,凝视了踆乌一会儿,转而对夔俊道,“本座有些乏了,汝等且退吧。”
夔俊行礼退下。踆乌却还不肯走等着鬼狂给他安排差事。
“卿还有事?”
“殿下,踆乌对神皇盟誓,今生今世非殿下不躬此身!请殿下收下我吧!”踆乌说完跪拜。
踆乌纠缠多年,屡次投效皆被鬼狂拒见。鬼狂也是拿他没有办法。“卿救我一命,本座若再不遂你心愿,岂非无情无义?方才既容你参与议事,自然是允你了。只不过你大哥曾经雄霸魔界,所向无敌,你却为何甘心屈居于我手下?”
“属下……属下倾慕殿下高德仁心,此生此世绝无二心!”
鬼狂噗嗤笑了,蜷起一只手支着头打趣道,“这话听着违心。”他还是第一回被人奉承得如此心不能安,“呵呵,魔界动荡,同族相戮,兄弟相残,本座亦不能免俗,谈不上仁,更不敢妄自称德。”
“属下皆肺腑之言。彼时我大哥祸乱魔界,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们却闻风丧胆,弃殿下于不顾,将全族危难丢给殿下一个人去扛。即便如此,殿下有骨气,到底也没有牵累他们。现如今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也算我金乌氏对殿下的一点补偿。”
“补偿?吾妹之命,你偿得起么?!”
“……”踆乌面有惭愧之色,再拜道,“殿下痛恨我大哥,属下又何尝不是呢……”
“你们兄弟之间有仇怨?”
“何止是怨,是深仇大恨。唉!我兄弟原有十人,我排行老九。孩提之时贪图玩耍,十日并出于穹,伏羲授后羿射日弓射杀我兄弟九人,只余我小弟幸免于难。我兄弟九人死后不甘落入轮回,因而魂魄进入魔界修炼。我大哥太乌天赋异凛,最早修成魔灵,岂料他修成后不知从何处学来吞噬之术,将我的七位哥哥尽皆吞噬,独占了他们的魄力和灵力。我那时已修成些微意识,躲入虚湖底才避过一劫。”
鬼狂听了心中黯然,伏羲使后羿射日的事他也有耳闻。当年他曾疑惑过,父神神农与日神皆是起源之神,神力不相上下,论魄力,他原不应该输给那太乌,可与太乌交手时才发现太乌的魄力比自己高出太多,以至于自己的幻术在太乌面前全然失效。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太乌霸占了七位兄弟的魄力和灵力,而自己只承袭了父神一半的魄力,怪不得太乌如此强大。这吞噬之术当真是魔界罪恶之源!
“本座与太乌之间是个人恩怨,非神农氏与金乌氏之怨,你不必揽在身上。你初来乍到,身无寸功,若使你领兵恐不能服众。我观你头脑伶俐,不如暂与夔俊一起在本座身边行走。”
鬼狂将事务分派给手下们去办,自己闭关养伤,以待几日后的公祭大典,于是特地吩咐了众人不可轻易打扰。不料还不出五日,夔俊便带着紧急军务求见。原来青橘所率五十万大军被重楼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已全线溃败。
鬼狂听闻急火攻心,又牵动了内伤,面上挂着痛苦锁眉问道,“怎么会这样?迷迭阵即便不能克敌,也不至于速败!”
夔俊见鬼狂难受,上面挽着自家主公道,“将士们说重楼那边的主帅是、是……”
“是谁?!”
“是……是狴英将军……”
“……”鬼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恨得他将拳头攥得咯咯响,“狴!英!……是他!……是他这个叛徒!……”
夔俊黯然,“狴英将军曾为主公心腹,熟悉我们所有的……”
鬼狂不想再听,轻轻摆摆手,阻止夔俊再说下去,闭上眼睛痛定思痛。
“主公保重身体啊,您且宽心,咱们手上不是还有一件利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彭侯在千重魔界地位不高,算不得重楼心腹,在他身上,我们只怕也做不得太多文章。况且本座还有个外甥在重楼手上,若拿彭侯交换人质再合适不过,重楼该是会应的。至于那神界将军价值几何,本座也只是猜测,并无几分把握,岂能将赌注全押在他的身上?矾山祭典本应是锦上添花的取巧之法,现在倒成了孤注一掷的反败之机……唉……话说回来,那祭典操办得如何了?”
“还算顺利。属下已经差人将请帖送至各位魔尊手中,响应者众,重楼那边因战事延误了几日,刚刚送去,还没有回复。”
“他若不来,便将那神将的指环取下送去,若还是不来,就不必再请了。”
“遵命。
…… ……
狴英打了大胜仗,解了千重魔界的围困。重楼正欣喜,重赏了狴英。不料狴英还未领赏便在班师途中不辞而别,从此不知了去向。当初没有听从鹄灵的谏言而失去了一员大将,重楼心中不能说没有一点后悔过。不过鹄灵即便有微词,心当然还是向着自家主公的,最后还是他出面以宴乌的性命要挟狴英,才令他同意出战。只是鹄灵知道,狴英这一走,身负叛徒不义之名,魔界虽大,也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可叹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鹄灵心中黯然惋惜,也气重楼,好几日托病不去议事。
重楼无奈便至鹄灵的住处去请他。一进殿,鹄灵正伏在案前专心致志地读书。忽见尊王亲来,鹄灵起身跪拜。重楼素来靠兄弟之情笼络手下的将军们,除非犯了军法,平日从不要他们行跪拜之礼,更不要说鹄灵这个地位。今日见鹄灵行此大礼,重楼也是纳闷,转念又想他定是自知与我赌气心怀歉疚,于是打破这有点尴尬的气氛,胡乱坐下来一边随手翻了翻鹄灵正在看的书简,一边随意掸掸手道,“能免则免罢,你肯回来做事就好。”
鹄灵却未起来,只是抬头望了望重楼,又垂目思量了思量,问道,“听说鬼狂遍请诸尊公祭圣王,楼尊打算去吗”
“不去!见了他来气!”
“楼尊还是去吧……”
重楼一挑眉把目光从书简上移到鹄灵那里,“为何?”
“十二弟需要殿下去救回来。”
“彭侯?……”重楼颇为不解,一回想确实有几日都不见彭侯踪影,“他不是去护送飞蓬……”重楼叨念了一半自己也觉出其中必有什么不对。
鹄灵明白早晚是瞒不住的,于是将如何计杀飞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重楼。
重楼听罢大怒,拍案而起,“胡闹!!汝!……汝!……”
鹄灵心理早有准备,仍是镇定回道,“鬼狂一向看重亲情,碍于宴乌性命,必不会将彭侯如之何。此次邀请楼尊,想必便是要换回宴乌。如今围城之困已解,宴乌于我们也无甚用处了,还给他也无妨。”
“飞蓬呢!他怎么办?!”
鹄灵眼见重楼大为光火,心说这一关迟早要直面的,遂把心一横,再拜道,“飞蓬发觉受骗必与彭侯决裂,就算能够活着见到鬼狂,也是恨透了殿下。鬼狂必不会疑心他与殿下有交情。鬼狂对神族向来不会心慈手软,想必已经将他处决了吧!”
重楼听了心痛难抑,一时竟盖过了愤怒,他紧锁双眉垂头哀恸了一会儿,才吼道,“左右!把他!给本座!……”重楼望着鹄灵那一副听凭发落的镇定表情,到底是犹豫了一下,“给本座,……下狱候斩!!”
鹄灵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若换别人,只怕等不到刽子手行刑就已经没命了吧。不过,忍一时之痛,替千重魔界铲除了这个可怕的后患,还是值得的。哪怕真的送了命,他也不后悔。何况他心中有数,重楼那脾气虽暴躁终还是理智的。
鹄灵的侍卫们都吓懵了,从未见重楼发这么大火,对象还是自己的主人,一时皆不知道动手好还是不动手好。鹄灵也不难为他们,自行走了出去。重楼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余怒未消,一脚踹飞了跟前的书案,砸在对面的屏风上散了架,东西跟着哗啦啦溅出去一地。
众魔听说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十分着急。溪风命人各处去寻重楼的踪影,他自己也去过纯音幻境,但并未寻到重楼。手下人来报,重楼去了岚森。
溪风找到重楼时他正扶着一棵古树发呆,树根部被掏了个一人多深的大洞也不知为何。溪风克制了一下焦急的心情,缓下步子上前先观察了下重楼的神情,试探着玩笑道,“殿下如何想起这处荒僻之地,教兄弟们好找……”
重楼瞥见溪风就知道他是来为鹄灵说情的,所以不打算接他的话茬,就仍是本着脸想自己的事情。
溪风又试探着问道,“呃……鬼狂派来的那信使催促矾山公祭之事,殿下拿定主意了吗?属下该如何回复他?”
重楼还是不理他。
溪风看重楼只穿着一件单衣,这森林中雾气寒重,便隔空取来一件战袍,从背后为他披上,“殿下还是去吧,飞蓬将军并非凡夫俗子,或许自有脱难之法,殿下岂能坐失一线希望?”
“便是单为彭侯,本座又怎能不去?!”重楼听了溪风的话,心中略感宽慰,同时也真的抱起很大期冀。他忍不住想听溪风说下去,便坦诚回答了他。不过,他素来清楚溪风的秉性,谏言时常委婉,于是又补上一句,“你若是来说情的就不必了!本座已下定决心要处置了他!”
溪风一边回以微笑,一边寻思,此刻硬是摆道理只怕反而触怒了殿下,不如暂且将此事拖一拖,过些日子说不定殿下就淡忘了飞蓬这事,那时便好说话了,于是回道,“鹄灵如此僭越,简直是无法无天,合该处置他,以儆效尤!可是,此次解鬼狂围城之困,鹄灵也有功啊,在这关节上为一介神族处置功臣,将士们如何想呢?岂不心寒?我看殿下不如暂且按下此事,日后寻他个别的错处,重办!”
重楼听溪风说得解气,也在理,不采纳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点了点头。余下的事务便交由溪风去处理。这么多年来,重楼没少稀里糊涂地被溪风拐带着改变一些执拗的想法。
重楼回到寝殿,坐卧难安,恨不得立刻就去见鬼狂问个究竟,但距离公祭之期还有几日。重楼在殿内焦急,白日里听到风声的几位将军正候在殿外焦急。他们自然都是来为鹄灵说情的,只因溪风忙于琐事,尚未来得及一一劝说他们不要冲动坏事。重楼心烦的很,便令苏禾将他们全都挡在殿外。
列位将军问及鹄灵,苏禾答曰已下狱候斩,问及重楼心意,苏禾便答尚在犹豫,问及溪风劝说未,苏禾又答已劝殿下重办。众魔听后个个情绪激愤,由凰娟儿领头打伤了侍卫冲进殿去。
“汝等要干什么?!都想反了不成?!”重楼本就心情烦躁,此番见手底下的将军们如此不服从命令,又联想起鹄灵的僭越之罪就更加生气,于是放下狠话,“今日哪个再多言一句,鹄灵即刻处斩!”
赤玉鸿刚从战场浴血奋战班师回来,便听闻尊王竟然为了一个神要斩杀鹄灵,心中当然最是恼火,竟欲拔剑出鞘,上前与重楼理论。幸亏青卿从身后及时扯住了他的袖子。赤玉鸿回头怒视青卿。青卿微微摇头,示意他千万莫冲动,又分辨说,“溪风断不是落井下石之辈,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赤玉鸿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刚才险些火上浇油。众魔听青卿说得有理,也各自思量,最后纷纷向重楼谢罪,不敢再提鹄灵之事。
…… ……
五日后,重楼将魔界诸事托付给溪风,自己赴矾山会众魔尊共祭先王蚩尤,手下大将庆忌随从护卫。
此矾山并非涿鹿矾山,乃是兽族迁至魔界后,幸存的兄弟们为拜祭圣王蚩尤所建的衣冠冢,并将此崮命名为矾山。矾山山顶开阔,众魔凿山为陵,在山顶建造祭坛。蚩尤大帝的衣冠冢位于北首,与祭坛和南面的祭祀大殿九黎殿遥相呼应成一条直线。
自陵墓建造以来,时常有魔来此凭吊,但随着魔界战乱日趋激烈,诸魔尊之间各存芥蒂,彼此就越来越不愿碰面。才入魔界时,每隔千年众魔便要公祭一回,现在这不成文的约定早已弃止。大约追溯到五千万年前,七尊联手共抗太乌时,众魔之间还是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情分的。但自从太乌离间了这魔界最有威望的七位尊王之后,各首领便各自为政,从此再难聚首。此次鬼狂出面邀请,也只有寥寥十几位到席,苍雎、獞狄等威望颇高的魔尊皆无回应,而如龙邑、藏貊等皆已亡故。不过对于鬼狂来说,有重楼就足够了。
重楼早早到达,却迟迟不见鬼狂露面,只好按着性子等。众魔之间客套虚辞不多,互相见礼致意便各自落座。直到祭典开始,鬼狂才姗姗来迟,他自觉年龄最小,所以事先便推举了老三洛凫出面主持此次祭典。洛凫性格较为软弱,能力也不出众,只因年长,自老二龙邑死后,便时常被弟弟们摆上台利用。
鬼狂来到祭坛,便带着一众随从直奔重楼旁边入座。他目不斜视彷佛没看见重楼,重楼也未寻到时机挑明来意,于是各自端着谁也不搭理谁。
洛凫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祭典便正式开始了。各位魔尊集合到祭坛中央叩拜后按长幼次序依次上香,洛凫则作为代表向先王蚩尤致祭辞。礼毕,各魔尊令手下抬上了牺牲贡品来,在祭坛前摆放的十几口巨鼎中焚祭,众魔则归座观礼。只是鬼狂那随从将军夔俊行为古怪,别人抬来的都是牺牲祭品,只有他不断令手下们拎了一桶桶的水来倒入那鼎中。
对面的魔尊鷌毅打趣道,“老幺啊,你这是打的什么哑谜?还是你们鬼谷已经穷酸到这个地步,拿凉水来献祭大哥?哈哈哈!”众魔听罢,也都跟着哄堂大笑。只有重楼阴沉着脸静观其变。
鬼狂也不生气,抿唇一笑,“哥哥们莫急,只因祭品稀罕,须沸水烹煮才好。”
话音刚落,夔俊那边几个手下拖了个动过大刑不能行走的囚犯上了祭坛,来到巨鼎旁边,便将那囚犯抬起来扑通一声扔进了鼎中,然后又依次退下去抱来了柴火堆在鼎底。只因那囚犯头发疯乱,重楼看不清那边是谁,但他已气得浑身绷紧,狠狠地抓着座椅扶手。
鬼狂不动声色地瞟了右手边的重楼一眼,嘴边浮上得逞的笑意。
鷌毅又哈哈一乐,向前支在座椅扶手上,眯着眼睛作出仔细辨认的样子道,“哎哟,这是谁呀?不会又是哪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狂徒吧?”众魔一听,哈哈哈笑成一团。
这玩笑鬼狂可不觉得好笑,当即拉下脸来狠狠瞪了鷌毅一眼。鷌毅识相地敛起笑意,末了还不甘示弱地冷哼了一声。这个小弟看起来文弱,实际上可不是好惹的。
鬼狂还有正事要办,没功夫和鷌毅计较,于是向众魔道,“大哥昔日为神族所害,血债血偿,小弟今日奉上伏羲心腹大将,以慰大哥在天之灵!鼎中祭品不是别人,正是神界侍中令飞蓬!”
飞蓬未参与过三族大战,而魔界自战后一直封闭至今,所以他的名头这些魔尊几乎没人知道。可侍中令这个神界官职的份量,他们却都清楚得很。众魔好奇,皆魔头攒动向那鼎中观望。此刻,那鼎下的柴火已经轰轰烈烈地烧起来了。
重楼听鬼狂说出飞蓬的名字,豁的站了起来,这便要闪身上前去救下飞蓬。忽然他的左臂被人一把抓住,重楼转头一看,拉住他的正是鬼狂。
鬼狂又拽着他坐回来,探过半个身子凑到他脸旁低声道,“哥哥这是要犯众怒么?”
重楼狰狞着双目瞪着他,也压低声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鬼狂松开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欣赏了一下重楼的表情,微笑道,“我想怎样,你不清楚么?”
重楼垂下双眸,面色为难,复又心焦地望向那鼎,熊熊的火焰怕是不多久就要将鼎中的水烧烫了。鼎中之人已苏醒过来,攀住鼎沿想要爬出来,又被外面的看守推了进去。
鬼狂一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指上一个玉扳指,一边欣赏着重楼内心极度挣扎的样子。
重楼回过身,一把揪住鬼狂的衣领,低声喝道,“不就是宴乌么!还给你就是了!”
鬼狂冷笑一声,抬手格开重楼的手腕,轻轻摇头,“哥哥如此没有诚意,这买卖怎么谈呀?”
“那你要如何?!”
鬼狂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盯着重楼不出声地用口型说道,“地皇之灵”
情急之下,重楼也别无选择,恨恨道,“给你便是!快放人!”又问道,“那我兄弟彭侯?……”
“宴乌。”鬼狂直截了当,不等重楼说完,条件就摆出来了。
“好!成交!快放人!!”
鬼狂得意地笑起来,“哥哥不必着急,不过是一点幻术把戏,你要的人安然无恙。”
重楼愣了一愣,迅速回头向那水已烧开的鼎望去,哪里还有人影,里面分明是一头垂死挣扎牲畜。他刚才急得心神已乱,竟忘记了眼前这个是魔界独一无二的幻术大师。
“你!!”
“好了,说话可要算数,想要那人随我来。”鬼狂说罢起身简单理了下衣衫,也不向众魔告辞便扬长而去。重楼只好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