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86、伏魔洞，似梦亦非梦

　　循着来时的路，昭华和丹纾跟在灵羽身后，一路穿过白鸟观的正门，又步下石阶，重新回到了山下。

　　路上昭华旁敲侧击地打听，灵羽至今已经点化了多少人成仙。

　　灵羽只是淡然地笑着，含混着说，太多人了，具体有多少，他已经记不清了。

　　下了山，又沿着山脚的小路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

　　山洞依着山势，幽黑深邃。洞口很高，也颇宽，四周的石壁平整，想来是被人为开拓过的。

　　灵羽来到洞口，宽大的袍袖一挥，洞内顿时有了光亮。

　　“二位同修，里边请。”说完他在前头带路，将二人引入洞内。

　　从外面看来，这山洞并没有什么稀奇，安静而又空旷。可甫一入洞，扑面而来的寒气，就犹如一记狠狠的冷拳，重重地砸在洞口几人的身上。

　　昭华瑟缩了一下，来回搓着手臂，四下打量着山洞内部，“灵羽道长，这山洞怎么如此寒冷？”

　　灵羽神色如常，淡声道：“抱歉，事先没给二位同修打个招呼。这伏魔洞的确有些冷。”

　　他抬眼看了看四下张望的二人，索性直言道：“只因许久以前，天庭降下仙官，在此地诛灭妖魔。妖魔众多，难以计数。尸山血海，如同炼狱...自那以后，这洞内的阴气便久久不散。天长日久，越聚越多，也就愈发阴冷起来。

　　昭华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他当然早已察觉到此处阴气非比寻常，只是不知道这阴气的来历究竟是不是如灵羽所说，还是这根本就是他“点化”人成仙时弄出来的。另外他还猜不透，为什么灵羽要将他们带到这里。

　　“师兄。”半晌没出声的丹纾忽然凑过来，弯下身子，眉眼带着些莫名的意味，又像是掺杂了几分关切，“你冷呀？”

　　“......”

　　昭华直直看着他，却看不出他这是有意调笑，还是自己的演技过高，连他也骗过了。

　　这种小场面，仙官怎么会觉得冷？

　　最后昭华认为他这一定是借机打趣。只是此时此地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正当犹疑之时，丹纾的话又飘了过来，“我也觉得冷。”

　　昭华挑了挑眉。他冷什么冷...

　　这戏演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可丹纾却似乎已经入戏过深，欲罢不能起来。

　　只是看他的神色又如此认真，丝毫不像玩笑。这倒是叫昭华自己怀疑起自己来了。

　　沉默了一瞬，昭华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丹纾披在身上。如果是玩笑也就罢了，万一是真的...总不能让他冻着。

　　只是他的外袍套在丹纾身上，足足短了一大截，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不过丹纾还是很满足的样子，将衣襟拢了拢，诚意道：“多谢师兄。”

　　“不用谢，师弟。”昭华面无表情地回应着。

　　灵羽在一旁，只当这是他们师兄弟间的彼此关照，也不打扰。只等他们彼此客气完了，才招呼道：“二位同修，请来这边坐。”

　　洞内靠里的一侧，地上摆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香炉，四周合围着三座石台，比平时打坐用的蒲团大上一圈。

　　灵羽示意他们两个坐到一侧的两个石台上，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昭华依言，在石台上盘膝而坐，也不急于出声，只是静静地观察灵羽的动作。

　　就见灵羽从怀中掏出一幅卷轴，不慌不忙打开来看。卷轴不算长，不多时便看完了。随后又将它原样合起，拿在手中。

　　他抬眼看着昭华和丹纾开口道：“二位同修，贫道这就要做法了。希望能助你们顺利登仙。还望二位不要忘了先前答应过贫道的事。”

　　昭华笑道：“好说好说。那便有劳灵羽道长成全。只是...”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灵羽手中的卷轴，好奇地问道：“不知道长手中的是什么法宝？似乎与我们师兄弟有关？可否借来一观？”

　　灵羽神色不变，却没有要把卷轴递给他的意思，“呵呵，不瞒昭华道长，这卷轴的确是贫道做法要用的。只是不便与二位道友相看。还望见谅。”

　　“无妨。是贫道唐突了。”昭华也不坚持，依旧是笑眯眯的。

　　灵羽点了点头，神色稍显肃然，“那么贫道这就预备开始了。这期间还请两位同修，阖上双目，只静待登仙便可。”

　　“好。”昭华答应着，又侧过脸去看丹纾。见他歪着头正盯着这山洞的一角出神，似乎根本没有留意灵羽这边的动静。

　　“师弟？”昭华轻轻唤了一声。

　　丹纾这才收回目光，回看了昭华一眼，便自行闭了眼睛。

　　昭华也转回来，阖起双眼。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丹纾露出这样的神色，先前在灵羽的房内也是如此。

　　他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见昭华与丹纾二人已经老老实实闭了眼，灵羽便深吸了口气，开始默念法诀。

　　昭华静静坐着，留意着灵羽的动静。黑暗中听到了细碎的纸张翻动，继而又开始燃烧的轻微声响。鼻翼中也开始充斥着烟火气，其中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异香。

　　在彻底弄清楚灵羽的意图之前，他还不想轻举妄动。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依旧静静地坐着。

　　渐渐的，一丝倦意袭来，昭华竟然觉得有些许困倦。

　　他心里有些吃惊。作为仙官，是极少会有这种感觉的。此刻他竟然隐约回忆起，飞升以前，自己还是凡人时的样子。

　　“丹纾？”昭华一动不动，却默默念了仙诀，暗中与丹纾通灵。

　　那边静默了少许，才回应道：“师兄。”

　　“......”

　　“丹纾，不知这灵羽在捣什么鬼，我忽然感觉有些困了。你那边也是如此么？”

　　“没有。”

　　好吧。昭华觉得同为仙官，丹纾还真的与自己不同。就像先前自己提醒他，初到人间，身上会觉得沉重，他似乎也没有这种感觉。

　　“师兄，”那边顿了顿，又问道：“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仙术么？”

　　“哦...”昭华干巴巴回道：“通灵这样的...不算。”

　　说这话时，他有些心虚。丹纾似乎对自己的话始终深信不疑，这样骗他，是不是不太好...

　　忽然，昭华感觉周围似乎起了些变化。虽然还闭着眼，却能感觉四周光线骤然亮起来，融融的暖意快速将洞内的阴寒之气驱散。

　　昭华不禁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坐在石台上，可周围的景致却明显不再是那个寒洞。

　　四周瑞霭缤纷，光华璀璨。明亮至极，绚丽至极。

　　昭华从石台上站起身，缓缓朝前走了几步，觉得面前的景象似乎有些眼熟。

　　“嗯？我们这就算，飞升了？”身后传来丹纾的声音。

　　昭华若有所思，并没有答话。

　　少顷，大概丹纾也将周围的景致粗粗看过，便兀自说道：“师兄，我看这里倒是同你所说的那个仙界差不多。”

　　昭华心中一动，猛地回过身来。

　　丹纾此时正负手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四下看着。只是在昭华眼中，他不再是一身黑衣，而是恢复了下界前的模样。

　　赤红鎏金长袍，如火焰般耀目的红发，仪容俊朗，丰采卓然，令人过目，而不能忘。

　　昭华只觉得呼吸一滞，几步来到丹纾身边，捉住他的手臂，沉声道：“说的对，看来...我们已经飞升了。”

　　丹纾垂下眼，看了看昭华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又抬眼看他。似乎有些莫名。

　　昭华了然地舒开眉目，又冷哼了一声，幽幽地说道：“好一个灵羽道长...丹纾，我们飞升了，却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梦境？”丹纾微微皱起眉，想了想又问：“这是你的梦境，还是我的？”

　　昭华倒是被他问住了。沉吟道：“应该是...我的。”

　　丹纾哦了一声，而后神色有些许怅然，自言自语一般，淡淡说道：“也对，我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梦境。”

　　昭华听了心里暗暗“啊”了一声，想说，飞升之前也没有么？可立刻又想到他说的，没有飞升过，再想着先前灵羽的话，便没有出声。

　　如果灵羽的话是真的，那个早年仙陨的天庭第一武神，就是丹纾重生以前的仙身，那么再向前追溯到那一世他飞升登仙以前，为人之时究竟有没有过梦境，想必任谁都记不得了吧。

　　观察着他的神色，昭华抓了抓头发，“谁的不还是一样？左右这梦境也是灵羽造出来的。先前不是说了，你心中的仙界与我的一般无二，所以这是谁的梦境又有何分别？”

　　因为发觉他似乎一直情绪不高，担心他想到自己仙殒以前是如何风光，而重生以后，非但沦落成散仙，还受到奉仙署的警告，以至于连为人时也有梦境的事都记不得了，昭华于是诚心诚意说道：“我的就是你的，不单是梦境，什么都好。”

　　想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如果恰好是丹纾没有的，那便都给他，只要他高兴就好。

　　话音一落，丹纾果然立刻转过头来，幽黑的眸子里含着光彩，整个人似乎又热烈了几分，“多谢师兄。”

　　“......”昭华按了按眉心。师兄师兄的，他到底要喊到什么时候？

　　“走吧，去前面再看看。”昭华也不去看他，招呼着朝前走去。

　　丹纾立刻乖乖地跟了上来。

　　二人并肩前行，走了许久。只觉得一路走来，凤舞龙盘，花团锦簇，五色祥云连绵不绝，满眼的吉祥气象。

　　只是昭华越来越发现，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这缥缈天界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永远也无法碰触。

　　“丹纾，你觉得...这里是不是有些眼熟？”

　　“嗯，不久前刚刚经过。”

　　昭华停住脚步，摸了摸下巴，随后扬眉笑道：“这梦境没有出口啊。丹纾，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