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与丞相的日常》失意者的独白

3、我的初夜

　　夜幕四合，已过申时，我梳洗完，百无聊赖地发呆，用手绞着头发。思及乳母不经意向我透露地床帏之事，面上更是一红。我往外探去，那位丞相总算是踏着月光而来，然后僵直地从床上站起，准备迎他。
　　他没有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斜看我一眼，缓缓道：“不必多礼，若有什么短缺，你可径直告我。”见我没有反应，便欲自己动手除去身上的衣饰。
　　我大觉失礼，走上前去福身，不熟练地替他除去衣冠，奈何天气闷热，手上湿滑，我始终解不开他的衣扣。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算除去他的外袍，此时的我竟不觉鬓角也沁出汗珠。
　　此时我的中衣已然汗湿了，只闻他嗤地一笑，道：“这些交由下人来做便是，你且先睡吧。”
　　我尚未解其意，他身后的书童便将他的公文一应堆在房内的案几上，后又默默退了出去。我不禁微微咋舌，这比父亲一个旬日要处理的还要多。
　　他言罢便径直在案几前点灯坐下，熟稔地勾笔批复。他见我仍然呆立在原地，很是温和地笑了一笑，说：“你是圣上御赐之人，即使为妾，也是贵妾。我不会强人所难，你大可放心。”
　　他的话倒是客套得很，我原本以为他会无视我。毕竟，京师众人都言传这个杜雎杜丞相，与他的爱妻苏氏，情深缱绻，如若神仙眷侣，否则他也不会严词拒绝同僚的赠妾之举，十年的时间不再娶正室入门。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要过来我这儿却毫无举动，大概一是为了回应皇恩浩荡，二是为不让我在下人面前难堪，成为关注的焦点罢？
　　这边厢我的心思百转千回，他已经投入了公务之中，全然没空理我。我暗叹他的毅力与恒心：“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说道的大抵便是他这样的人了。
　　我扯着从闺阁中带来的被子睡在了里床，阁中因着他批复公文，灯光仍然很亮。我默默地回想这两天的事情，真是很不可思议。进宫面圣，许嫁高门，所许之人还心有所念着他的结发亡妻，这样的大起大落，可真真是比得上戏班子的戏文了。
　　睡意朦胧之间回忆起前些时月大长公主在封地内办的马球赛，这位丞相坐于上宾之席，与我这样的官宦女儿相隔千里，只是听闻人到场了，我却是连面都没见上。
　　席间坐在我旁边的是王御史的嫡女，端的是庄重与清高，并不屑于与我这样出身的庶女交谈。但我听到她与旁边贵女交谈的中心无外乎便是那位杜雎丞相，多么的风姿卓绝，权势滔天。又说起户部尚书张彦前些时日欲把嫡女许嫁给杜雎，甚至愿意以侧室入丞相府，都被他拒绝。
　　我本就是凑热闹才来了这宴会，对于这些贵女们的讨论，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对她们忽略了杜雎的年龄可以做她们的父亲这个事实感觉到诧异。直到今日一睹他的真容，顿觉所言非虚，这位丞相，倒可真是个香饽饽。
　　这个杜雎，集文治武功于一体，做他的妻妾，指不定哪一日便能得封诰命，荣耀门楣。再加上他不俗的容貌，忽略他鬓边的霜白与眼角的细纹不提，倒真是个谦谦君子。另外嘛，府中无妻妾，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这可是多少女子都向往的专情夫君的最佳人选啊！
　　想着想着，我便彻底睡了过去，诚如嫡母的疑问，这样的好事，又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啊？好在我不是个钻死脑筋的人，辗转一会，便睡了下去，直至次日天明。
　　兴许是因着我初到一个陌生的府邸，纵使阁中燃着素日常用的安神香，我也因着择床的缘故，睡得并不是很踏实。
　　梦里千回百转，遇到了很多旧人旧事，有嫡母对着我的谆谆教诲和悉心照拂，有父亲的慈爱严厉，更有那个我许久不愿意提及的人。
　　他是元灏，我过去的十九年中惟一的悸动。那个因着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而期待的痴心妄想的念头，终究是遭到了现实的打击而泯灭。
　　去年的上元节是热闹的，满目的结彩张灯与喜气洋洋，但那是我与元灏最后一次的见面。他说：“宛微，对不住，今生今世，你我缘尽于此。”
　　宛微是母亲在世的时候给我取的小名，取自“宛外江头坐不归，水精春殿转霏微”这一句。我的嫡母和父亲早就忘却了我曾有过这个小字，但我却独独告诉了元灏，因为我信他爱他，我也曾天真地以为他会是我的未来。
　　现在回过头想想，我其实很能理解他，纵使他是我豆蔻年华的全部，纵使我和他的脉脉情意已经维系了三年之久，却也终究敌不过我与他的悬殊身份，敌不过清河郡主的父亲礼亲王能够带给元灏一家所能有的荣耀。
　　况且，他们的姻缘，是太后下的懿旨，如同我被指给杜雎做妾室一样，再无转圜的余地。
　　我与他的往事，恐怕连身边最知我心意的碧丝也不过只知一二罢了。元灏终究在正月的一个黄道吉日迎娶了郡主，辅国将军府前宾客络绎不绝，那一日的礼乐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每一寸心房，但连我阁前洒扫的小厮，都在与侍女们议论这一次浩大的婚嫁。十里红妆，堪比长公主当年的排场，酒宴宾客，连我的父亲都收到了请帖。
　　不过万幸万幸，我在寂静无人的深夜这样安慰自己，我和元灏的情事父亲与嫡母都不知晓。那一日父亲从婚宴上回来，带着酒气，还提了提元灏，说是我与他有总角之谊，如今他觅得佳妇，也该为我择良人了。又说元灏喝得酩酊大醉，被小厮抬进了洞房，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