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与丞相的日常》失意者的独白

4、误会的开始

　　我睁开眼，对上的是杜雎深邃的眼睛，此时此刻，我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睡着：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袖，大有死死不肯松开的架势。此时我已经彻底地清醒过来，飞速地抽出自己的双手，然后从床上坐起，狐疑地环顾周遭。
　　还好，我与杜雎都是和衣而睡，似乎很正常，看样子与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夫妻之间应该发生的事情。再继续看杜雎，他不慌不忙地从床上坐起，大有君子之风，仿佛上朝议政一般平常。看着他如此的坦然，我也不好表现得娇娇怯怯，像父亲身边的两个貌美通房一样弱柳扶风。
　　再继续审视我昨日睡过的被褥，委实不太整齐。我昨日早早睡下，本以为会和杜雎同床共枕，按乳母的话说：这是规矩，按碧丝与兰襄的话来说，这是情趣。
　　但好在这个杜雎很是体谅人，不知从哪自己搬来了一套齐全的枕被，自行睡下。我竟也不知他是何时何地批复完公务的。
　　不过据父亲所言，这位丞相不到子时是不肯歇息的。去岁滁州大旱，灾民遍地，饿殍千里。连父亲都连着几日被召入丞相府中，询问祭祀天地之事，足以见这位丞相的呕心沥血。
　　站在门外的侍女听见了我们俩的响动，想来已经知道我们都已起身，有序地鱼贯而入，分别为我和杜雎更衣洗漱。我呆呆地坐在原位，一动也不敢动。早就听闻丞相府规矩大，却没想到下人都如此训练有素，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这些下人摆好了早膳，轻声询问我，我才缓过神点点头，想着终于能把杜雎送走了，暗舒一口气。却没料到杜雎主动开口：“阿蘅，今日休沐，你我不妨一同进早膳。”
　　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本以为他会遵着规矩生疏地叫我夫人，却不料他的记性这样的好，那日在马车上我的随口之言被他牢记于心间。
　　他还未说完，便走下床榻，将手向后伸至我手肘处，我略微有些惶恐，却也感念于他的心细，便将手伸出，轻轻巧巧地下了台阶。他也不拖沓，径直地拉着我进前厅用膳。
　　兰襄性格跳脱，当下便忍不住咧开了嘴欲笑。我还未来得及瞪她一眼，就突然地想起乳母对我的忠告，为妾的本分之一：站着替主君布菜。
　　说来也惭愧，平素在家，我也很少亲手为谁布菜，他喜欢用什么，怎么用膳，于我而言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呢。
　　不过好在，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我多久，我刚刚走近饭桌，粗略地看了看今早的菜色，盘算着该如何恭恭敬敬地伺候这位非比寻常的丞相，我的主君。
　　又在心中默念布菜的规矩，一菜不能食过三口，要先等试菜的下人先食再动筷布菜，食不言寝不语诸如此类的礼仪在我脑海中推演了数遍，正鼓足了笑容想一展身手，恰恰不巧的是：他身边的常伯急匆匆地赶来求见，说是董参军在书房外，有紧急军务相商，请丞相速去。
　　我微微有些错愕，休沐的日子这位丞相依旧日理万机，无法休憩，那么可想而知我今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无趣了。
　　听说他早逝的正妻苏氏是得了突发急症而病死的，但却又有坊间传闻这苏氏是因为与他感情甚笃又不能长长久久的见面，得了相思病郁郁寡欢而终的。如今看来，这不靠谱的坊间秘闻似乎还真有可信之处呢。
　　刚琢磨完怎么回事，他就已经飞速地起身，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临走时还甩下一句话：“阿蘅，昨夜辛苦，用完早膳可多补补觉。”
　　然后他又在碧丝与兰襄前停留了一会：“二位是阿蘅的陪侍否？”这两人诺诺称是，他又接着说：“相府宽阔，周遭也有许多新奇事物，二位可以陪着阿蘅逛逛走走，略解她思家之苦。”
　　这两人面面相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高兴的事，一口应承下来，俯身恭送杜雎走出了门外，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原位思索他话里的用意。当然，结果是什么也没想出来，不过他对我看起来倒是挺关心的嘛。
　　我一个小小庶女，论身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论才学气质,琴棋书画虽懂，但却与精通没什么相干，至多就是大家闺秀的平均水准罢了。论起容貌，想到了这个方面，我倒是觉得有那么点可能，虽然我对这一方面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知。
　　但是我自小长到现在，各家夫人见了我，谁都要夸一句这个姑娘家生得标致。我与元灏上元节游灯时，游到一半，他愤懑地在一个小摊贩前买了遮脸的面具，给我带上。原因令我啼笑皆非，他赌气说：“我的阿蘅，娇艳如花似天仙，连月里嫦娥下凡间也比不过!我又怎么能让这街上的大半男子都见了你的真容魂不守舍？”
　　再说前些日子宫里拨给我的梳头嬷嬷，年龄虽长，说话却不避讳，不仅对我，也还对父亲直言说：“秦姑娘这样好的样貌，进了宫里做娘娘都不枉了呢。”本以为她是为了多要些赏钱才这样卖力地夸，现在想来，似乎也不无可能。
　　天爷厚待，纵使我运道平平，现在看来也算是有点可以傍身的优势，想到这一茬，我不禁又笑出了声。碧丝与兰襄见我窃笑，二人更是放肆，一左一右立于我旁边你一言她一语。只不过我心中所想，和她们所想，那可真真是很不一样的。
　　碧丝先是吩咐人撤下了所有的饭菜，然后又叫人在浴房备上了足足的热水，说什么都要让我泡一泡热水澡舒缓舒缓。
　　兰襄则有些扭扭捏捏，脸颊都红了一大半，却凑在我耳边问了一句让我差点气背过去的话：“姑娘，昨夜会不会很痛啊？我看您的眼圈都乌青了。”然后又郑重其事地从衣袖里取出一管药膏，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乳母给你备的，听说擦了能好一些。”
　　我哑然地张了张口，想替自己申辩些什么，似乎又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因为此时此刻我的乳母急吼吼地从屋外进来，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溢满了。我不解地开口问乳母：“嬷嬷何事这样开怀？”
　　只见那张嬷嬷褔了福身子，笑嘻嘻说：“刚刚传话给家中夫人，夫人也很是为姑娘欢喜呢！”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味过来我的嫡母本就是张嬷嬷的旧主，对我关心也甚是平常，只是这欢喜从何而来
　　随后这张嬷嬷接着说道：“夫人让人把她的陪嫁捎了过来，说是先帝爷赏赐的老山参，给姑娘补一补身子。”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夫人说，姑娘得了杜丞相的青眼看待，也不该忘了提携母家。还有啊，这丞相无子无女，姑娘也得在子嗣方面上上心才好。”
　　我这下可是彻底明白这些人如此反常的原因了，但是，我和杜雎，还真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这生儿育女，那可真是没影子的事儿。
　　我本想推脱几句，遣散众人对乳母说几句掏心窝的私房话，奈何她脸上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实在让我不好开口，这头疼的日子，但愿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