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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惠帝文帝纪第六章02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惠帝、文帝纪
      第六章02

      自佑贤进入皇陵再没有出来,景璘抑郁成疾。凭人如何劝说,凭太医如何诊治,他始终没有起色。
      初时,他还可以上朝,至年关,竟不能起身。一切政务,他全都推给了宇文淳和檀思先——只这两个人,他对他们始终怀有不同的感情;一则是他与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二则是佑贤离去前重重托付了这两个人。
      若有宇文陪在身边时,景璘还勉强有些笑意;若是他自己一个人时,他昏沉沉地只想睡觉,仿佛身在梦中就可以与佑贤重逢。只可惜,他每一次梦到的,只有分离的场景,每一次,他都会在梦中哭醒。
      缠绵病榻越久,他的思念越深,也正因如此,病也就越重。
      他记得佑贤离去前嘱咐他:“永远不要见景瑄。”他反复思量这句话,总算叫他想明白了。
      佑贤是料定这一去,景璘必定伤心欲绝;若天可怜见,时间或可消磨去景璘的痴念;只要永远不见一个模样相当的人,旧事也就永远地忘怀了。可是佑贤不会料到——也许是料到了,不愿相信——景璘对他的情意,只比当年的景煜更甚。
      宫中一花一影,一衣一物,都能令景璘回想起佑贤。他把佑贤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服,全都着人挪进他的寝宫,在他周围堆满、砌满,好像佑贤没有离开过他。
      宇文趁景璘熟睡时,几次地偷偷挪走过这些东西——他怕景璘越陷越深。而景璘醒来不见那些东西,就会伤心得垂泪,更甚时,还呕血。宇文纵然不愿,也不得不依从,且恨恨地怨他:“你对个死人如此专情,难道以往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叫狗吃了?难道你也要我死了,你才肯以真心待我?”又对天长叹,“天哪天,那个人已经死了,求你别再让他折磨皇上!求求你!”
      景璘默默听着,不说一句话。
      建元七年秋,各方朝拜。
      景瑄得知皇帝病重,几次请见,都被宇文挡下。将回独苏的前一天夜晚,景瑄又请见,正给才从恶梦中惊醒的景璘听到。
      “谁在外面?”景璘问。
      “没有谁,天还早呢,你再歇歇吧?”宇文故意哄骗。
      景璘有些恼怒:“你又哄朕!朕虽是病了,却、却不曾糊涂!朕分明听得是瑄的声音!”
      “外面正黑,哪里有人?”
      不等宇文多说,景璘挣扎了起来,高呼了一声景瑄的名字。
      宇文忙扶他躺下,劝道:“他在外面又如何?难道你要违背王爷临去时的嘱托么?”
      景璘何曾忘记,奈何思念心切,再加上病重,一发地不顾了,哭哭闹闹。
      宇文眼看没了法子,只得让外面久侯的景瑄进来见一见。
      近年来,景瑄与昔日的佑贤越发酷似,只是眉宇间充斥着英气,不若佑贤那样妖媚风流,身形也比佑贤高大挺阔。
      看到这样的景瑄,景璘不禁怅然,心道:逝去之人终是逝去,凭世间谁再酷似他,始终不能是他。因连叹了两声,将脸转向里侧,不发一言。
      宇文见状,赶紧给景瑄使个眼色,示意退下。
      景瑄也以为皇帝要睡去了,对宇文略点一点头,慢慢而无声地退下,偏又给景璘听到动静。
      景璘急转顾景瑄:“御弟,陪一陪朕吧?”
      “陛下!”
      待宇文要说话,景璘抬手止住了,示意他下去。
      宇文大感意外,但不敢不逆旨。他衔恨地看看景璘,心里却是放心不下对方,迟疑了迟疑,出去了。
      这漫漫长夜,寂寂空庭,实在是凄楚无限。
      景瑄早在外头听见宇文与皇帝的争吵,心里略明白了几分,这时候听说要他留下,他有些不愿意,可是一看到景璘虚弱的样子,又不忍驳。景璘以手势示意他,他领会,挪了张凳子,在龙榻前坐下。
      景璘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坐下,露出了笑容。景璘向着他的“兄弟”伸出一只手,道:“握住朕的手。”
      景瑄不说话,握住了那只手,诧异皇兄的手几时变得如此消瘦、冰冷。他拧紧了眉头,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神情,盯住了景璘。
      景璘闭上了双眼,只想像着此刻握住他手的人是佑贤,不觉睡去。这一夜,他再没有被噩梦惊扰。
      烛自灭,夜无声。不觉微曦。
      景瑄坐了一夜,向皇上轻唤了两声,见不语,慢慢脱了手,径自去。
      次年秋,建元八年。
      景璘见好一阵子,病又急转而下,专至膏肓。
      朝臣道是皇帝不行了,纷纷上言请立新君。一些皇族知道皇帝没有子嗣,开始蠢蠢动。檀思先怕事情闹大,赶紧暗中知会了宇文,请宇文向景璘言明。
      景璘已经浑浑噩噩,即便宇文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拿不了主意了。宇文于是带景璘笔,急召景瑄入京。
      景瑄快马飞至,从众臣眼皮下走过时,他们还道他是新储,纵有不服气的,也不敢再多言。
      却说景瑄只得消息说皇上欲见,根本不知道立储的事。他一路不得歇,风尘仆仆入寝宫,见皇上已瘦弱得不成人形,不觉回想起去年那一夜光景,仿佛诀别一般,悔自心生,簇簇地淌下泪来。
      病卧中的景璘昏昏沉沉,不晓得景瑄来看他,只是忽然闻听身边有细微响动,张了张眼。他蒙蒙地见榻前跪了一个人,那人正握住他一只手暗自抽泣。他眯起眼,定睛瞧了瞧,觉得那人容貌似曾相识,想一想,不由笑了,顾那人道:“皇叔,多日不见,你气色到比从前好多了,可惜侄儿今番病倒,累你操心……”
      一阵哽咽,景瑄嘤嘤道:“圣上,是我!是我啊!”
      手倏然被握紧,景璘听得那人声音不似佑贤,这才挣了挣身,张大眼睛又看。看真是景瑄,他重重跌回榻上,失望地连叹了数声,再不说话。
      他凭景瑄握住他的手,沉沉睡去,睡不久,又醒,见景瑄还在,心上忽然一阵感动,暗度:亏他深念兄弟情谊,不辞劳苦地照看我、陪着我,使我每每醒来,仿佛看见了那个人一般。想着,不觉宽慰许多。
      翌日,景璘似见好转。众人皆大欢喜,殊不知,这是回光返照。
      当天将入夜,景璘急呕出几口鲜血,便死在了宇文的怀抱中。享年仅二十七岁。
      临死前,他自有觉悟,含着满口的血,对宇文说了一句:“……立、立独苏王……”
      闻言,宇文冷彻心肺。纵使他紧闭起双眼,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划过面颊。
      他抱着渐冷的景璘,并不声张,直至天明,他将尸体放下,走到书案前,按景璘的意思草拟了一张遗诏,便又踱回龙榻跟前。他替景璘梳起碎发,整了整衣衫,取下床头悬挂的一口宝剑。
      他看着榻上仿佛陷入睡眠的景璘,慢慢将剑出鞘,咽泪道:“我知道,你死以后,一定去找他,可他早已是先皇的人,迟早丢下你,你何苦呢?苦你一生,也苦了我一生……我不会再让他得逞!不会了!”
      言语落,手落,剑亦落。他的人,刚好落到景璘身上,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抱住了景璘。
      一道金色的霞光,突然划上窗棂,扭曲地照进了寂静无声的宫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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