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景然》三千弱水0

2、金风玉露一相逢

　　许脉脉惊得一身虚汗，脖颈间一片凉意，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临市。现在才凌晨五点半，可她睡意全无，索性套了件衣服起床。月色淡泊如水，照得屋子很亮，可以看见灿灿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初冬的清晨寒意十足，湖风缓缓而来，倒是清醒不少。
　　“萋萋？”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翟萋萋？”明朗的男生脸上浮起一层笑意。“干嘛？”翟萋萋作势要打他，他也不躲，抬手握住那双柔嫩的小手。萋萋的脸顿时染上红晕，顾安假装没看见，作出思考的样子，“萋萋是茂盛的意思？可你们家也只有你一个孩子，那就是希望你以后多生点孩子？”萋萋忙抽出桎梏的双手，可那顾安握的太紧，根本挣脱不了，只能干巴巴地瞪着他。再看那圆圆的小脸，早已红得不成样。顾安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啄了一口。
　　“顾安！！！”顾安早就跑远了，萋萋追着追着，两人倒在了草坪上。“顾安，你完蛋了！”萋萋作势掐上顾安的脖子，倒是顾安的笑容更深了。再看看他们俩，姿势着实尴尬。萋萋忙起身，却被顾安一把搂住，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晰有力地心跳声就在耳边回荡。
　　夏日的黄昏，天空格外地好看。西边的晚霞就像是女孩的脸，一片红晕，却别样地绚烂夺目。湖边的风微微吹拂，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香。萋萋的头发丝丝飞舞，吹在了顾安的脸上、脖颈间；粉嫩的裙摆轻轻浮动，摩擦着青草，发出似有似无的声响。
　　“萋萋，做我女朋友。”顾安摩擦着指尖的秀发，没听到回答，再低头看那萋萋，像是睡着了般。他轻轻地捏了捏那小巧的鼻子，果然，萋萋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一溜烟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才不想给你生很多个孩子。”说完就跑走了。顾安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站起身，忙对着不远处的萋萋说，“一个就好，一个就好。”
　　一个就好。

　　不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孩子，一个还是两个呢？
　　脉脉轻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还真是老了，开始回忆过去了。也许自己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如果一切都像现在这样宁静美好的话。
　　今天是上班第一天。
　　许脉脉和程灿灿还是继续代课，分在了郭东这组，熟悉的人也好说话。工作还是一样的工作，只是制度多一些，比平时更加细致、繁琐一些，胜在更加科学。而且教室环境更好，小班教学还轻松一些。不管怎么样，许脉脉只想安安静静地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将近年关的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停课了。公司也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这一天，总部派人下来检查。而就是这一天，许脉脉的眼皮跳个不停。直到总部的人走了进来，许脉脉才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总是这样准确。是的，她看到了顾安，那个曾经被他狠狠刺中心脏的男人。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双腿也有些发软，她拼命地掐着自己，她现在是许脉脉，翟萋萋已经死了。索性，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
　　许脉脉失了魂般，她曾幻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他们可能相逢的场景。可能，他会说，“翟萋萋，你好狠的心。”又或者是也刺她一刀。也许这样她还好受一些，只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顾安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他到底是有意的，还只是巧合呢？许脉脉到底该怎么办？她不想多待一秒钟，可害怕就此暴露自己、引人怀疑。
　　就在她犹豫不决间，郭东拍了一下她，“许脉脉？喊你几遍了，去地下车库拿一下手机。”“哦，谁的手机？”她迟疑地看着车钥匙，奔驰？“去拿一下吧，车牌号AXXXX。”郭东一把将钥匙塞在许脉脉手中。这车牌号是A市的，她的心冷不丁一颤。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管顾安有什么目的，至少过了今天再说。再说她不能让他怀疑自己，如果真怀疑她，查一下公司的资料，她根本走不了。她有些恐惧，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个巨大的牢笼里，再也抓不住那点光明。可现在，她只有保持理智。
　　负二层的地下车库里停了不少车，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天很冷，可她身上早就布满了层层细汗。手机就放在车后座上，她很快就拿到了。可好巧不巧，四台电梯竟然都坏了，里面还困了人，此刻正在抢修中。她深呼一口气，决定爬楼梯，才爬上第六层，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上的手机却响起来，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响起，许脉脉身体猛然抖动起来，再也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然后就停了，锁屏上的顾安搂着个女人，那大概是他的妻子吧，女人笑靥如花，两人的眼神里满是温柔。许脉脉突然笑了起来，就只是看到他而已，却弄得自己这样狼狈。而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他，不是吗？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美好，那才是善良、明朗的少年应该有的幸福。而她，许脉脉就该是个活在阴暗里的偷窥者。
　　电梯修好了，她甚至听见了电梯开门的叮咚声。她没有直接去坐电梯，而是走进了卫生间，认真地洗了把脸、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地正常，这才走进电梯间。
　　公司里空无一人，会议室里黑压压地坐着一片。许脉脉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显然是她打断了会议。程灿灿示意她赶紧坐下，她却看向郭东，“怎么这么久？”郭东压低了声音，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许脉脉只得硬着头皮将手机递给了顾安，并扯出了一个职业性微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手机？”顾安抬头微笑着看向她，眼神疏远又不失礼貌。“是郭组长吩咐的。”顾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再也没看她。
　　总结大会结束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假了。今天晚上公司聚餐，可以放松一下。许脉脉一脸难色，“灿灿，我有点不舒服，待会儿帮我跟主管请个假，晚上聚餐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哈！”程灿灿看许脉脉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担忧地问道，“要不我陪你回去吧，你这样子我不太放心。”许脉脉摇摇头说，“我打个车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都请假也不太好。再说了，凑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你，回头指不定怨我。”许脉脉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程灿灿还准备说什么，也只得作罢。
　　许脉脉打了车，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冬日的湖边，光秃秃的柳条沉寂地垂着头，一片落败。
　　现在的他倒是成熟了不少，只是少了几分明朗，多了一丝冷漠。这样挺好的，谁都不能再轻易伤害他。不过他好像又没有变，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可又像个陌生人，离她那么远。

　　青春年少的时候，都还是一群意气风发、好斗的年轻人，谁都不服谁。九月里的天，还是一股子暑意。大一新生满脸的质朴青涩，给这闷热的夏天带来一丝凉爽，大二的学长、学姐们热情地为这群学弟学妹们服务。
　　“你们看，那就是今年的A大第一。是学霸就算了，想不到还长得如此...”八卦的学姐一时间卡壳，“明朗。”翟萋萋悠悠地冒了句话。“对对对。”一旁都附和道。
　　顾安模样生的极好，但身上那股明朗气质最为吸引人。见过他的父母，大概能明白他怎么生得如此好看，可那股明朗气质却是解释不通。也许，上帝一挥手，不小心赐给了他们一缕阳光。
　　对顾安一见钟情的人不少，而她翟萋萋就是其中一个，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姐妹们，我去了。”八卦学姐鼓起勇气准备去接待顾安。倒是翟萋萋一个箭步跑了出去，“翟萋萋，你现在倒是跑得快了。”翟萋萋看着身后人谩骂的样子，边跑边笑，一个不留神直直撞了上去。以至于后来提起这个乌龙，顾安一直认为翟萋萋是故意投怀送抱。翟萋萋见状，索性捂着左脸颧骨，一边喘气一边惨叫着。“翟萋萋，明明是你撞了学弟，人家还没叫疼呢！”八卦学姐作势上来要拉开翟萋萋。不料，翟萋萋一把抓住顾安的衣摆，婆娑着泪眼说，“学弟，你要对我负责。”许是翟萋萋的样子傻得可爱，顾安忍不住笑了，那笑容温暖了翟萋萋整个青春。

　　许脉脉嘴角噙着笑，望着湖面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被电话声唤回思绪。
　　“灿灿，结束了？”
　　“脉脉，你怎么没回家？我都到家了。”语气里有些担忧，但满是欣喜。
　　“听你的声音，玩得很开心呀！”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染上了悦色。
　　“等你回来再说吧！”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娇羞，怕是少女怀春事。
　　许脉脉强忍着笑意，“好——我马上就回来了。”到底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心事都写在面上，一点都不知道隐藏。
　　“灿灿？”许脉脉刚出电梯，就喊了起来。感应灯有些坏了，楼道间有点暗，正摸索着掏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顾安带着满室的灯光就站在她的面前，可以看见她面部的神情一下子冷却在脸上。
　　“灿灿在卫生间。”熟悉的身影侧过身，示意许脉脉进来。不过是一秒钟的擦身而过，她都有些绷不住了。顾安关上门，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沙发上，“灿灿喝了点酒，我顺路送她回来。”他倒是一脸坦然，许脉脉点了点头，倒水的手还有些发抖。“听灿灿说你不舒服？这么晚还在外面？”顾安站起身，径自走到餐桌前，端过那杯水，喝了一口，“喝完酒有点渴，不介意吧！”许脉脉摇了摇头，根本没打算说话的样子。顾安识趣地放下茶杯，“太晚了，麻烦告诉灿灿一声，我先走了。”顾安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许老师，请问你有姐妹吗？”许脉脉有点愣，又见顾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她家只有一个孩子。”然后，背影消失在门后。
　　“脉脉？”灿灿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脉脉坐在餐桌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悲伤和落寞。她轻轻地走到脉脉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脉脉再也止不住地哭出声来。
　　半夜，灿灿在床上翻来覆去，“灿灿？”脉脉喊住了她，“嗯？你还没睡吗？”灿灿看向身旁的人。“你和我说说今晚的事。”脉脉淡淡地说道，无论如何她都要清楚顾安的来意。“今天他们几个领导老要我们女生喝酒，还是顾总帮我们拦住了。后来，他看我不会跳舞，还教我跳舞了，最后送我回家。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灿灿许是看刚才脉脉情绪失控，故作简单地轻描淡写，但语气里满是欢喜。
　　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看到这样的老板难免有些幻想，况且还是那样亲切，教她跳舞、送她回家。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倒那些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情节来，只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再真实也不是真的。
　　“今天东哥让我去拿手机，我看到顾总和他妻子的照片，他应该结婚了。”不仅是告诉程灿灿，也是告诉自己。“嗯，我知道了。”话语中满是失落，其实程灿灿也知道就算他没有结婚，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的。“睡吧！”许脉脉的话像是魔力般，总能催眠人，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因为少女也开始有了心事。
　　第二天两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临镇过年，在沙发上发现了一件男士西装外套，想必是顾安昨晚落下的。“脉脉，这衣服咋办？”程灿灿拿着外套看着许脉脉，“上班的时候拿给东哥吧。”“那得等过完年了。顾总应该回A市了吧。”灿灿有点失落。“顾总应该也不记得了，不就是一件衣服嘛！”程灿灿也没再说话。
　　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锁了门，下楼等车。灿灿突然接到顾安的电话，说了一会儿就挂了。许脉脉大概听出要拿外套，“脉脉，我上去拿顾总的外套，他口袋里还有东西。”许脉脉点点头，又补充道，“快点。”最好赶在顾安来之前，她还不想单独见他。程灿灿已跑得有点远了，点头应了一声，许脉脉甚至都能看见她脸上挂着的笑容。
　　可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许脉脉甚至怀疑顾安是不是故意的，不然怎么刚打完电话就过来了。许脉脉想假装没看见他，可顾安却主动和她打招呼，“许脉脉？”许脉脉无奈只得笑着点点头，“顾总好。”顾安打量了一眼她身旁的行李，“许老师不是本市人？”许脉脉还是点点头。“那许老师...”顾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脉脉打断了，“顾总，我的基本信息公司都有。”许脉脉知道自己应该淡定，可是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更何况他就那么直接地盯着自己看。“看来许老师的耐心不太好，甚至有些没礼貌。”顾安凑近许脉脉，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以前她总是很羡慕顾安，为什么一个男生竟然会散发出甜甜的味道，好闻地让她甚至有些嫉妒。可现在她屏住呼吸，连连后退，“顾总，你已经结婚了。如果觉得我不合格，我可以辞职。”
　　“哦，这次你又要躲到哪里？”声音很小，许脉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顾安带着爽朗的笑声质疑道，“哦，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顾安一步步上前，“莫不是你调查我？”许脉脉慌张不已，一把推开顾安，“昨天在你手机上看到了。”顾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许脉脉，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原来许老师还有偷看隐私的癖好？”许脉脉感觉自己就要绷不住了，好在这时候程灿灿来了。
　　程灿灿微微喘气，想必跑了一路，脸颊、鼻子都是红红的，倒是显得十分可爱。她红着脸、将腕上的外套递给了顾安，“喏，顾总，外套。”调整呼吸，“谢谢昨晚送我回来。”许脉脉看着程灿灿的模样，微微发怔，像极了当初那个大胆的翟萋萋。
　　“没事，谢谢你帮我拿衣服，你看你都流汗了。”顾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程灿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让她和许脉脉有些吃惊，但很快她的脸有些红了。许脉脉心想这顾安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对灿灿这么热情、甚至有些暧昧。
　　许是有些尴尬，程灿灿嘟囔了一句，“东哥怎么还没来？”顾安疑惑，“你是要去哪里吗？”这句话问的仅仅是程灿灿，但许脉脉并不以为意，直接给郭东打了电话。她甚至在打电话的时候听见程灿灿和顾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像是两个还没确定关系的男女。“灿灿，东哥说他有事，要在这里耽搁几天。我们打车去车站吧。”说完径直拎着行李站在路口拦车。
　　“好吧。”程灿灿恋恋不舍地看向顾安，“顾总再见，我们走了。”已近年关，出租车都开始停运了。两人站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车，“灿灿，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回去吧。”顾安真诚地看向程灿灿，叫人不忍心拒绝。“这样会不会耽误顾总？”程灿灿十分感激，心里某处慢慢生出一朵花。顾安热情地帮程灿灿搬行李，“脉脉，顾总送我们回家。”许脉脉脸色有点不好，但程灿灿都已经答应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坐上车。两人有说有笑地放好行李，“灿灿，你坐副驾驶，我开车容易犯困，你陪我聊聊天。”程灿灿笑靥如花，坐上副驾驶。“连安全带都不会系？”顾安嗔笑着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启动车子出发。
　　车子上暖气十足，熏得人昏昏欲睡，耳边女生银铃般的笑声、男人爽朗的笑声就像是催眠曲，许脉脉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