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绯山

7、第五回

　　廖冲被一股浑厚内力反击，中毒后体内真气更是四处乱窜无受控制，两下齐发，逼得他后退几大步狂吐鲜血。
　　老道见状迅速出手封住廖冲周身几大穴道，阻止毒素随着血脉继续扩散，并将手扶住徒弟后心输入一股真气镇住他体内乱窜的真气。
　　他抬头望向来人，问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我师徒二人并不愿故意刁难人，只是这位小友有加害我徒儿的嫌疑，需要留下解药。”

　　青衣男子把莫雪落放在一块平整的地面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撬开牙齿丢进去好几颗救命丹药，伸手试探发现还有微弱气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看来自己来的不算太迟，可要是再晚来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想到另一种后果，他心生烦恶，眉头紧皱，看向对面那两个道士更是面色不虞。

　　此时院中阵法恢复正常，不再飞沙走石。黄袍老者与青衣男子沉默地对峙。

　　老道心中暗暗惊奇，他眼见这名青衣男子先是在阵外以极快身法掠到近前，而后出手断掉廖冲的攻击，并于阵眼交替之际将莫雪落解救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极短时间内。
　　瞧此人在阵中所行路线，似乎对自己门派的这独门秘笈很是了解，这才是最让老道吃惊的。
　　他所在门派在江湖上地位斐然，独门秘笈向来是门派的核心秘密，非历代掌门及亲传弟子，旁人根本无从得知这件事。
　　莫非出了内鬼？那内鬼又是谁？掌门闭关已有五年的时间，门派近些日子以来出了不少事，一件件令人措手不及，他需要稳住局面，并设法从那人口中套出信息。

　　“阁下所言极是，只是我徒儿现在性命堪忧，中毒已深，继续解药，还望这位小友醒来告之。”
　　老道平日里在门派是地位超然的前辈，就连掌门也要留几分情面，何曾这样开口温言细语。
　　崔柳上哪有那个胆量敢在玉璧上下毒手，分明就是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掺和一脚。他心想要是对面那男子再不回答，自己可要出手了。

　　却见那男子拔剑而立，宝剑出鞘自带龙吟，冷冷道：“你徒弟欠我徒弟四掌一拳一腿，我之前回了一掌，剩下的，你来还还是你徒弟来还？”
　　老道就算不识眼前那人，但却知道他手中的剑，那是十五年未曾现世的鬼剑渊冥！

　　潜龙于渊绝云巅，北冥海深冷铁寒。

　　传闻千年前有一位与铸剑大师欧冶子同时代的无名铸剑师，他一直都不服欧冶子，想要超越他铸出一柄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于是远赴极北之地寻找铸剑的材料，偶然在荒原内海中得一天外玄铁。他取日光月影之精华锻炼器身，又取冥海之水日夜浇灌，并将玄铁一分二自锤自打，九九八十一天后得此剑，放下豪言‘我铸成此剑，已了却平生之愿’后用此剑自戕。
　　铸剑人心头血开锋的剑自带邪性，自此剑问世以后，凡是见过此剑真容的都成了剑下孤魂，此后渊冥剑的‘鬼剑’之称便一直流传于世。

　　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地见到此剑，老道心想，居然能让自己在命数即将终结的时刻见到此等邪祟之物，快哉快哉！就算命丧其手也是不枉此生了。
　　“就让老道我见识见识阁下的厉害吧！”
　　言罢，阵法开。道生一，太极现，万法缘起；一生二，化为阴阳，生死门出；二生三，不动如钟动如风；三生万物，生生死死无量循环，红尘蝼蚁陷入其间。

　　青衣人持剑姿势不动，然而龙吟声延绵不绝，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太阳隐在云层后，西方的天似乎出现了圆月，周围人声逐渐消失，风声猛烈，树梢上的鸟雀惊起，乌拉拉冲上远方，变换着各种阵型。
　　“陈玄。”青衣人自报家门。
　　这是他杀人之前的惯例，也曾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嘲讽说，报上名字死的更快，毕竟仇家越积累越多，但陈玄是不在意的，或者说，他只是老老实实遵从他师父的教诲，走个过场，未来仇家寻仇的事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他只看现在。更何况，凡是听到他名号的，都死了，死人又有何惧。

　　黄袍老道右上跨出一步，“很好，我是玄清道人，今日就来会会这把渊冥。”

　　眼前转瞬景色变幻，是塞北黄沙漫天，西风烈，从玉门关直至鸣沙山，陈玄直直刺出这一剑，向前。
　　玄清道人再次右前踏步，现在是极寒雪山压下来，寸草不生，气温骤降，漫天风雪像无数把钢刀刮在身上，视线里全是白色，无边无际的白，白到极致反而两眼发黑。
　　陈玄闭眼，五感最大程度感知周围变化，雪山在面前带来远古气息，此行艰险道路难于上青天，四周全是冰，万年不化的冰刃比玄铁更冷，陈玄只管向前，‘沧海横流’剑招去处，山被夷为平地冰刃被强行化开。

　　玄清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手势翻飞，脚下忽地变成幽深地底，直上直下的灰白岩石光滑无比，脚踩上去根本无法站立，这一块块巨石浑然天成，只有盘古上神开天辟地的巨斧能劈出如此缝隙，日月在遥不可及的一线天后面……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轰隆隆，轰隆隆，是山顶巨石变成碎屑滚落下来，裹挟着千钧之力，荡平经过的所有地界。
　　陈玄剑锋变换飞快，已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听到龙吟声愈发急躁，似要冲破牢笼，随着他演练完最后一式‘乘龙九天’，被镇压的龙魂彻底地释放出来，负青云而上，巨龙昂首摆尾，这小小一方天地怎能困住苍龙，瞬间被撑破了。
　　玄清道人被击地后撤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漂亮！再来！”
　　这回玄清道人祭出自己的武器——‘无量’拂尘。
　　陈玄再次迎战。

　　二人身形变幻莫测，见招拆招时快时慢，然而每一招都是致命的，这是他们俩的生死之战，小院中走出去的只有一人。

　　玄清道人八岁拜师，天资聪颖，后来被当时掌门选中作为亲传弟子之一跟在身边学习，无极观太极阵法和长生剑诀独步天下。
　　他本以为自己照这样发展下去，掌门之位不在话下。谁知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被人重创，到现在已是垂垂老矣半截身子进黄土的老人，他也曾卜卦问天，问自己命数如何，卦象下下之象让他不安至今日，谁成想能在暮年见到鬼剑渊冥，还能见识传说中的鬼剑剑法。
　　这边他心思开阔了些，招式上更加无惧无束，飞身上前，拂尘点向陈玄右侧肋下，而陈玄也上前，一招‘嗔痴梦回’也刺向玄清道人左肩。

　　这是决定生死的瞬间。
　　陈玄动剑便只想杀人，他已然忘记自己本来只想以牙还牙打回去的本意，拂尘短而剑长，但剑却不比拂尘那么灵活，陈玄摒弃所有杂念，忘却生死，只求这一招式完美无缺。
　　陈玄侧身避开攻势，拂尘追逐不休，而渊冥剑随意动，一剑刺向玄清道人心脏，干净利落，绝不手软，刺进去时无声无息，拔出剑后也只是衣服破了一个口子。
　　玄清道人捂住心口，缓缓倒地，喃喃说道：“很好，不错，我有幸……”

　　剑入剑鞘，陈玄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玄清道人逐渐冷却的身体，余光瞥见挣扎着要爬走的廖冲，拈叶成器，结果了他的姓名。
　　做完这些，陈玄心里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那人中毒已深，又欺侮自己徒儿在先，有何相救的意义？
　　他没那么多情感波动去应对与他无关的人，玄清道人想死他就成全，也算是给昔年旧友一个交代。

　　天边阴云散尽，温暖懒散的日光照在莫雪落身上，惹得昏迷中的她出声喟叹。
　　陈玄见到此景，无奈地摇摇头，他走上前抱起徒儿准备离去，却停顿片刻。
　　刚到此院他因为担心徒儿性命分了心神，隐约瞧见三个人影，然而现在这里只有两人，他运气内功扫视周围，未见其余真气波动，眼下还是救命要紧，于是陈玄不做细想，带人飞跃林中。
　　他需要带她找到神医无眉。

　　几里地开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傻子正在那忙的不亦乐乎。
　　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他早在陈玄到来前，见到一只彩色野鸡，野鸡尾巴上的羽毛非常漂亮，漂亮的他心痒痒，就一路追着屁股后面跑。
　　眼下跑出去这么远，总算是抓住了这只野鸡。傻子不管不顾就上去撕咬，咬下一嘴毛，呸呸吐掉后狠狠地对着那野鸡说道——
　　“你是鬼剑，你是鬼剑，看我不把你吃掉！”

作者有话说

　　“潜龙于渊绝云巅，北冥海深冷铁寒。”是某一天突然想到的，就用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