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异闻之护法大神的日常》麻辣烫多醋

11、【割肉喂鹰】见众生如见一人

　　阴司长桥之畔，天界两位护法大神吵得不可开交，连同过路的阴差鬼魂也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杀心观音，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来坏我修行？”

　　“如来，你不识好歹。”

　　“本来我这一世一定能成功，你若不来搅和，说不定我已经回去了。”

　　“哼，成功？五百世都未见你成功，如来大神，蹉跎一万年，你哪来的自信？”

　　大神叫好友揭了短处，十分没脸，可一想起前两世的境遇，他就羞得直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当初毅然决然离开天宫下界修行，上上一世却又为了回去见心目中的大神，傻傻跑去找什么登天之路，传了出去，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上一世更不堪回首，真是什么蠢话都对他说了，也不知道观音记得多少，幸好他是只鸟，否则今后如何再面对自己的好友？

　　“算我求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杀心观音不为所动，甩下他头也不回地步上长桥，径自消失在下一世的轮回中。

　　“杀心！”如来唤之不及，正要前去追赶，却见天帝与阴司之主谈笑着自身后把臂而来。

　　“嗨呀呀，我这位护法大神，这些年可真是给贵司添了不少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帝尊言重了。”阴司之主连声客套。

　　“你我也算旧识，这一万年多亏你百般照拂。”

　　阴司之主呵呵笑道，“是啊，是啊，转眼都一万年过去了。”

　　如来岂能听不出这位阴界之主的话外音，一万年过去，他仍旧沉沦人世，毫无长进，连他自己都觉气馁。

　　阴司之主知晓天帝亲自前来，绝非只为与他叙旧这般简单，见那位护法大神也尚未成行，他心领神会，“阴司还有事要我处理，帝尊自便。”

　　“多谢老朋友。”

　　“好说，好说！”

　　阴界之主去后，如来头大地看着这位闲着没事瞎搅和的帝尊，“帝释天，你什么意思啊？”

　　“哈哈，如来，上一世有何收获啊？”

　　大神陷入沉默，不得不说，上一世他确有所得，他一直以来避之不及的七情六欲，此番好似非但未曾损伤他的心性，反倒令怀中那颗心更加坚定澄明，或许七情六欲并非一定会催生魔障，反而是他自己因为刻意逃避而不断迷失。

　　五百世轮回教他明白众生皆苦，观音以金山为饵，以“我所”为喻，真正令他懂得痛苦产生的原因，王与孔雀的一生，便是消除痛苦后达到的理想境界，苦集灭道，四谛他已得其三。

　　他没有正面回答天帝的问话，“你不该叫他来。”人世的繁芜会令他皱眉，众生的苦难会让他彷徨。

　　帝释天笑叹，“我可以不令他前来，却无法阻止他为好友担心，如来，莫再耽于人世，你是天界护法大神，应当自始至终牢记肩上的使命。”

　　大神明了他话中的警告，也敬佩这位众神之首的睿智敏达，他点头应诺，“我定尽快归来。”他说罢，转身步上长桥。

　　过桥的那一刻，如来心念忽起，不动声色留住了自己的记忆，上一世他没有准备，这一世又与杀心同来，还不知轮回中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命局，记得前事，有备无患。

　　“天帝，你竟眼看着你的护法大神不守规则，暗中作弊！”

　　帝释天看着突然从旁冒出来的阴界之主，哈哈大笑，“一切有因必有果，他种下今日之因，必当食取来日之果，至于是善果，还是恶果，甘果还是苦果，就要看他的造化。”

　　“嚯，天帝如此淡定，莫非早料到有这一出？”

　　“不敢，不敢，走走走，咱们也下盘棋去。”

　　阴司之主见对方送走两位大神，仍无离开阴司的打算，好不诧异，“看来帝尊还有后招？”

　　帝释天袖手而立，但笑不语。

　　尔时阎浮提洲，有尸毗大国王，于提婆拔提铸城，掌管阎浮提洲八万四千诸小国，号令六万山川，生民聚落八千亿，国王爱民如子，百姓丰乐无极。

　　尸毗国王宫中有两万夫人采女，足足为他生育了五百个王子，治下有一万个忠心的大臣为国王效忠。

　　王最爱的便是太子，自太子降生起，尸毗王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只是，国中人尽皆知，这位深得国王宠爱的太子其实是个傻子，并且无不为之惋惜慨叹。

　　如来大神表示，他一点儿也不傻，只是不想搭理那帮愚蠢的凡人。

　　他始终也未在人世找到杀心观音，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找下去。

　　“太子殿下，已经出来一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再晚国王和王后该担心了！”

　　大神瞥了眼身后啰嗦的卫士，仍旧趴在树洞外不肯挪动，“喵喵喵，是杀心么？”

　　缩在树洞里的猫儿叫傻太子吓得炸毛，被人追了一路已是极限，眼下见那个没完没了的家伙仍不肯走，猫儿壮起胆子，“喵”得一声，狠挠了他一爪子。

　　“嘶……啊！”大神脸上挂了彩，猝不及防还跌了一跟头。

　　“殿下！”宫人侍卫大惊失色，急忙一拥而上扶起太子。

　　“竟敢弄伤太子，叫我斩了这畜生！”

　　大神捂着脸，按下侍卫掌中剑，“没事，没事，我吓着它了。”

　　唉，猫儿也不是，嘶……不过这性子倒挺像他。

　　又是一天无所获，八千亿聚落，生民无数，终其一生也无法走遍，如来知道这又是帝释天给他出的难题，况且好友还不知是否一定会落为人身。

　　一年一年过去，猫儿不是他，野狸不是他，花蛇不是他，蝴蝶不是他，蜜蜂不是他，好似一切不是他，又一切都是他。

　　那种感觉很糟糕，糟糕到如来甚至后悔私自留下记忆，以至于现在明明知道身旁芸芸众生，必有一个是前生至交，心中所爱，可无从索引，遍寻不着。

　　大神日夜辗转反侧，战战兢兢，不单自己不敢碰半点荤腥，更生怕哪一天，倒霉的好友会成为旁人的腹中食，盘中餐。

　　“殿下，您到底在找什么？”小宫女一脸懵懂，关切地问道。

　　大神照例喂完自己最心爱的鲤鱼，静静立在池边看水中鱼儿舒鳍摆尾，目之所见，便觉欢喜，“我知道，却也不知道。”

　　少女满眼都是迷惑，“什么叫知道……又不知道？”

　　“世人俱是如此，你难道就没有要找的人？你心中分明有他的模样，茫茫人海却又不知他身在何方。”

　　小宫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虔诚祝祷，“愿殿下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大神此番却淡定得多，他知晓自己从何而来，也明白终将去向何处，已是提前卸下诸般烦恼，况且今生找不到，来世一定会重逢，人间不相见，天上终会再遇到，只盼人世苦楚不要折磨他，误伤他，戕害他。

　　尽管人人都道太子痴傻，不堪任事，但国王依旧对他寄予厚望，太子二十岁这天，国王宣布退位，王位由太子继任。

　　大典之日，满城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啊！殿下穿上这身衣服可真威武！”宫女们由衷赞叹。

　　宫官在旁呵斥，“蠢丫头，该改口叫王了！”

　　少女们急忙正色拜礼，“我王万福金安。”

　　五百世轮回，如来岂会再贪恋人世的荣华富贵，一切早如过眼烟云，宠辱不惊。

　　即位大典这天，云淡风轻，举国欢庆，大神步上王位的那一刻，一只白鸽忽然撞入他的怀中，好似请求庇护一般，瑟缩着不肯出来。

　　紧追其后的猎鹰收拢羽翼，停在殿前，丝毫不惧殿中的侍卫刀兵，开口之时，竟是人言，“王，这只鸽子是我追踪已久的食物，请王归还。”

　　大神的目光在猎鹰身上停留了许久，不得不说这副气势，有那么一点像杀心观音，自己好友向他索要食物，他当然要给，可低下头来的一瞬间，又看到怀中白鸽绝望哀毁的眼神，他心有所感，“我不能给你。”

　　猎鹰冷笑，“你断我口中食物，便是要我的性命。”

　　大神挥退周遭闻鹰做人语，尽皆色变的护卫与大臣，他紧盯着猎鹰锐利的眼睛，原本想说，我予你其他生肉，你可否放过这只鸽子，但举起屠刀，焉知刀下竟是何人。

　　这一刻，如来明悟，他苦寻不见的好友，也许正是眼前这只饿鹰，也许正是怀中求救的鸽子，甚或是屠刀所向的所有生灵。

　　怀中这颗慈悲心，此际终于血脉生发，与万物相连，大神眼中滚下热泪，芸芸众生，原本与他并无干系，偏偏众生之中有他所爱，自此见众生如见一人。

　　猎鹰要生杀的热肉，王便生取股肉予之，猎鹰要分量与白鸽等同，王便命臣属取来秤盘，一身血肉剔尽，仍是鸽重肉轻。

　　猎鹰注视着奄奄一息的王拖着沥血的残躯，一边流泪，一边艰难地爬向秤盘，举身骨肉附上，秤盘两端终于持平。

　　大神撑着最后一口气，苦笑着望见化成猎鹰的天帝显露真身，“你满意了？”

　　帝释天慨叹，“痴儿，是你大彻大悟，得偿所愿了么？”

　　“咳……临死前……你还不告诉我……他在哪儿么？”

　　天帝变出一只竹篮，竹篮飞去王宫后苑舀得一篮清水，清水流尽，篮中跃出一条鲤鱼，正是大神自小细心呵护，勤奋安养的那一尾。

　　鱼儿落地，观音现形。

　　大神欣然阖眼，只道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