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花遇到剑客》冯山

87、第87章

　　且说小花那日送姜夔离开汉川，不禁伤感不已。回来的路上想起故人一个个的离去，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长剑。她慢慢琢磨起姜夔临行前状似无意的那句“去城里逛逛”，总觉得大有深意。
　　小花沉浸在思索里，就没注意脚下，只是胡乱走着。突然间肩上着了一下，随即一声大叫在自己耳边炸开，她被唬得不由尖叫了起来。
　　就在她吓得魂不守舍的时候，几个粗鲁汉子的笑声在她周围响起：
　　“东家，俺们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这么胆小？”
　　小花直起脖子，定睛一瞧，只见几个平常油头滑脑的二混子帮工，正叉着手正站在自己面前。小花就啐了一口，板起面孔：
　　“没事吓人干嘛？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几个帮工见小花着恼，都骇的吐了吐舌头。一个胆子大的倒是不以为意，厚着脸皮笑道：“东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俺们只是听说了一个新闻，想着您是常去县里走动的人物，有头有脸、见多识广，所以才来打听打听。”
　　“哦？”小花被捧的开心，气就消了一大半，见他说的郑重，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道：“你说来听听。”

　　几个懒汉就来了精神，争先恐后的跟主家报告自己的见闻：
　　“俺听说书先生讲：女皇大人美貌绝伦，杀伐决断，厉害得不得了！？“
　　“那还不是有贵人相助。”
　　”对头！俺还听说她和英俊的大将军情深似海，不日便要成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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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沉，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裙子，忙问道：“你们哪里听说的这些话？”
　　帮工们七嘴八舌的嚷道：“县上都传遍了，他们今天还要趁着乞巧节上街出巡呐，可惜俺们没有空去看热闹……”
　　几人一行说，一行拿眼溜小花，想翘班的用意显而易见。小花却似看不见般，只顾抿着嘴沉思。帮工们见状急的抓耳挠腮，试探问道：“东家，你说这是真的吗？不然我们一起去县上看看？”
　　“好啊。不过去了今天就没工钱哈。”
　　“嘁！”帮工们一听带薪休假的企图不能得逞，顿时失了兴致，咕哝了两句就四散走开。
　　小花看着他们走开，懒懒散散的影子拉了一地，虽是在阳光下，却好似鬼画符一样。只觉觉得全身冰冷，竟是一时走不动路了。
　　牛小郎远远看着，见小花有点不对劲，便走过来，道：“小花，你怎了？”说着，伸手去拉她。
　　小花一扭身躲开了，僵硬的身子这才渐渐缓和过来，遂笑道：“我没事儿，没吃早饭饿的。”
　　牛小郎的神色就黯淡了下去。
　　小花顾不得他，转身离开了。

　　小花骑马飞奔而来，还未到大街，就望见一家百年老拉面店竟把门关上了，旁边竖起的拉面桌子上，一只蚊子正在上面挣扎。她惊讶的忍不住用手指揩了一下，那触感顺滑如丝绸，心道这干净程度！怪不得蚊子落下都会劈叉。
　　再往前走了一阵，只见汉川街上常年不闭的大店小摊全都收了，大街显得比平常宽阔了不止两倍。
　　万人空巷，这就是欢迎女皇的阵仗吧，——可是人呢？
　　她拍了一下小雪的屁股，朝前奔去。

　　大街最西面，万民聚集。
　　小花远远瞧见，心中一喜，心道终于找到大部队了，遂连忙下马混进了人群里。余光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随自己而来，一晃眼却又不见了，心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小花踮起脚拼命张望，无奈个头不高，只影影绰绰的看见些人影在大街上走过，急的不停唉声叹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明珠她已是见过了的，她的显赫、荣耀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她今天即便是天仙下凡也绝不能使小花动容。
　　为何要来，只是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来，来，这里有你想见的人。
　　她被这个飘渺的声音召唤而来。

　　三声清脆的锣声响后，万民翘首，却是鸦雀无闻。不知从谁开始，人群一片片的跪倒，如洪水过境般推移开来。
　　小花侧身向前望去，远远看见一辆金碧辉煌的大车朝自己缓缓驶来。
　　那是极高大华丽的一驾皇舆，翠盖流苏随风飘摆，外面的帷幔上，上有日月高悬，下有千里江山，虽然黼黻夺目，但也算常规；只是中间却罕见的绣了两条并驾盘旋的飞龙，须眉尽张，威武又亲密，着实罕见。
　　“怎会有两龙并行？”小花大吃一惊。她自小也是在丞相府里长大的，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要知道，一国只有一主，一主便是那真龙天子。两龙并行，这还得了？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她自己，周遭有些见识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然而，随着车驾的走近，小花抬头一望，瞬间就明白了。

　　她看见明珠严妆端坐在车里，帝王沉重华丽的冕旒戴在头上，十二串白玉珠垂下来，遮住了精致的脸，让人难以窥测天颜。
　　她的旁边坐的是一身黑色绣金礼服、同样头戴冠冕的长剑。
　　长剑的侧颜依旧那么立体，那么好看。黑玉珠串在他额前拂摆，衬的他格外威严有气概，与平时随意的侠士布衣风格大不相同。其所到之处，引得男人喝彩，女人惊呼，堪称顶级流量巨星，占尽了风头。然而他目不斜视，神态倨傲而冷漠，好似万民向他朝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他天生就配这些。
　　长剑转头向明珠不知说了什么，二人亲热的耳语一阵，小花在明珠的嘴角捕捉到了隐约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呢？”她想。
　　猛然间，身后有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小花！你快跪下啊！”
　　那浓重的地方口音很熟悉，然后就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往下拽她。
　　小花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然而跪拜的人潮涌来，小花不由自主的膝下一软，随着人潮噗通一声跪下了。
　　嗳，骨气什么的……
　　“小花，你的手怎么这样抖？”牛小郎不安的问。——他没舍得放开那只滑嫩的手。
　　小花没有回答。她刚才突然好想站起来大叫一声“长剑！”
　　然而她不敢，那是要杀头的。
　　明媚的阳光洒下，她只觉那辆鸾车绚烂的刺眼。明黄的两条飞龙似乎真的要腾空而起。须臾，它那怒张的触须突然化作一根烧热的大铁针，尖尖的刺进了她的脑子里。
　　“啊！”小花抱着头尖促的叫了一声。
　　“小花，小花你怎么了？”牛小郎惊呼，然而小花没听清他急迫的呼唤，因为銮驾走到他们正前方了，群众们饱含敬仰，山呼“万岁！”
　　小花昏头昏脑的跟着百姓深深叩首，然后又跟着他们抬头瞻仰圣颜。
　　他的脸离她那么近！
　　“长剑，”小花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然而并没有谁在意。
　　“长剑，长剑！”小花追着车跑，拼命挥舞双手。然而鸾车转眼就驶过眼前，狂热的人潮瞬间淹没了小花。她再也看不见了。
　　小花跑不动了，慢慢就被落在了人群后，最后孤零零的和几个老弱病残孕压了轴。旁边一个女人看热闹时被人占了便宜，正在大声叫骂；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孩子与父母走散了，正奶声奶气的哭；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咳嗽着慢慢走远。他们像极了被时代淘汰的废铜烂铁。
　　“长剑……”
　　小花不追了。她喘了几口粗气，才把气儿理顺，只觉胸口闷疼不已。
　　她沿着狼藉的大街慢慢走着，不多时，小雪踢踢踏踏的踩着柳步来到了她的面前。小花抚着她雪白的脖子，垂下了头，喃喃自语：
　　“我们还没浪迹江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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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小郎默不作声的跟着小花回去了。
　　小花骑着小雪，他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总是隔着三丈距离，不敢上前。小花知道，也没理会。她慢慢走到了河边，看见河边的芦苇已经满鬓斑白，才知道秋天已经来了。一个春天又过去了。好多事情，都过去了。
　　冥冥中，小花看见一道金光在水上若隐若现，和记忆中的那个傍晚高度重合。只让人疑心岁月的长河从未流逝。小花快速下了马，追着光走近芦花深处。她疯狂地跑着，身上被苍劲的苇叶划了很多细小的伤口也浑然不觉。她只是想找那束光，那束熟悉的光。
　　终于，拨开最后一丛芦苇，在漫天飘飞的白雪中，她看见了那束金光——只是一道铺在水面的残阳而已。
　　只是这样吗？她呆呆地望着水面。突然，仿佛上天知她感念，水面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人影。
　　两年前，也是这样，在傍晚余霞笼罩的河边，有一匹马，一双人。
　　如今仿若昨日重现，小花欣喜若狂，一转头，却看见牛小郎欲言又止的样子

　　牛小郎犹犹豫豫的跟在她的后面，担心又不敢上前打扰。此时看小花似笑似哭，面目扭曲，便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小花，你还好吗？”
　　小花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又忙用手擦，一边擦，一边哽咽着回答：“我挺好的，没什么。”
　　“那你……哭什么呢？”
　　小花捂着脸摇摇头，别过头去望向水面的夕阳：“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是什么叫她难过？是刚才难过，还是现在难过？还是刚才难过现在不难过了？这话说的很模糊，教人摸不着头脑。
　　果然，牛小郎苦恼的搔搔头，“俺不太懂。”顿了一顿又道： “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不太懂你。不过我觉得人既然活着，快活是一天，烦恼也是一天，还是开心点比较好。”
　　“那我怎么样才可以快活点呢？”
　　“找个不会叫你难过的人。”

　　回到家后，小花留牛小郎吃了饭。
　　饭后，她送走了牛小郎，倚着门框剔牙。思考斗争了半天，最后决定嫁给牛小郎。——这个承诺不会叫自己难过的庄稼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