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花遇到剑客》冯山

86、第86章

　　回到了杭州，姜夔带着小红去见了丁大财。
　　大才盯着小红左瞧又觑，倒把小红给弄得不好意思了，拽着姜夔的袖子往他身后躲。姜夔无奈的叫了一声的“大财！”“丁大财方收了眼，打趣道：”我当是哪位佳人，原来是旧相识，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呐！“
　　小红没忍住噗嗤一笑。
　　姜夔把大财拉到一旁说了这段际遇。然后无奈的将手一摊，说，大财，我得把孩子接过来，你得借我点钱了。
　　丁大财爽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兄弟，这事儿都不消你去，包在我身上。”

　　三天后的早晨，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冬阳照散了薄薄的雾气，然而空气还是寒冷。小红袖着手站在丁府门口，不安的来回兜圈子。姜夔安慰她不要着急，自己却也搓起了手。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谁也不肯先回去吃饭。
　　直到中午，终于看到远远一只渡船过来了。小红便不管不顾的奔到岸边。船系缆停靠，人还未见，就听得里面传出响亮的婴儿啼哭。
　　一个丁府下人从船舱里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小红失声叫道：“瑶瑶！”两行眼泪已簇簇滚下。
　　小红抱着小小婴儿，冲呆愣的姜夔走去，腮上的眼泪映着太阳，闪着金光，嘴边却挂上了笑，“夔哥，抱抱她吧。”
　　姜夔的目光在这母女间逡巡，只是不敢动。良久，才在小红鼓励的目光下僵直着胳膊接过孩子。岂料，刚接过手，这婴儿就大声啼哭起来。姜夔便轻轻地摇了起来。
　　小红凑上前来，揶揄道：“你果然是她的亲爹，不需要人教，就知道该怎么哄她。她不大爱哭，只是一哭就没完没了，非得不停地摇晃着哄她才行，所以我给她取名叫‘瑶瑶’——感觉将来也是个倔强孩子。”说着，轻轻依偎在姜夔身旁，用手指逗弄着婴儿。
　　姜夔自然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心内五味陈杂，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十几年来，从他情窦初开，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人。这本是个错误，他为这个错误遭受了惨痛的惩罚，失去了爱人和前途。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孤独终老的。这不是因为他深陷懊悔的泥沼不能自拔，而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再爱了，他的爱早已在那晚绚烂的烟花中化为飞烬。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个错误最后竟然结了果。他怀抱着这个不停啼哭的小小婴儿，是他的女儿。
　　姜夔不停地晃着她，失神间看见瑶瑶的小脚不安分的踢了出来，他捉住那只小小的脚，软软的、热热的，隔着套着厚厚的红布袜子，一种奇异的触感闪电般沟通了他的全部血脉。他不舍得揉着那只小小的脚，突然感觉脚心处有点不一样的触感，他抬起一看，原来是块青布补丁。
　　那块粗糙的青布绣成了一朵精致的梅花，徐徐绽放在殷红如血的脚心上。他把孩子一翻，身上衣服大大小小有不少这样的补丁梅花，似乎正散发着一股梅花特有的倔强冷香。
　　“原来我的女儿，连一身完整的新衣裳都没有。”
　　姜夔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抱紧了这个小小婴儿，把脸埋进了她的红色小襁褓，心底坚固的信念霎时被她的哭声冲的溃不成军。
　　姜夔的指腹摩挲着她脚底那朵小小的梅花，向小红道：“梅花，香冷入瑶席……瑶瑶的学名就叫‘姜入瑶’吧。”

　　二人在丁大财处耽搁了三年，直到传来姐姐病危的消息，姜夔二人才拜别了大财，打算回乡。
　　大财苦留不住，便送他们到了渡口。临别前，细细打量起姜夔二人，不禁叹口气：“兄弟，一晃两年，平常没细看，你这老的也太快了点。”说着把姜夔拉到了一边。
　　大财问：“姜夔，你这番回乡，比不得在外头无人知晓，你预备给小红什么名分呢？”
　　姜夔笑道：“你怎么这么问，她是小瑶的母亲。”
　　大财皱眉道：“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只是这孩子归孩子，这小红的出身毕竟……你如今也是有名声的人了，如果纳她为妾我自然没说的，红袖添香，名士雅趣嘛！”
　　大财的神态难得的正经起来，一时倒教姜夔惊讶。他想了一想，微笑道：“我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什么名声，都是些虚名罢了。我如今还是个穷光蛋。如果小红有别的意愿、去处，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小红自是不知这二人的谈话，她太亢奋了，没注意到姜夔一路上淡淡的神情。她只是心想：以后便能跟着姜夔，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好开心哦。
　　这样想着，她便安顿下孩子，冲出舱外，央着姜夔为她再起个名，
　　江上风大，姜夔回转身来，见她的头发被江风吹得凌乱，便替她拢了拢发鬓，淡淡问道：“怎么突然想改名？”
　　小红便撒娇似的靠在他怀里，娇声道：“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改个名也改改晦气。我俩……”
　　“改个名就能一笔勾销吗？不能的。”姜夔笑着打断她。
　　“你……”小红不由自主的起了身，眼神狐疑不定。
　　姜夔便知自己失态了，忙抿唇一笑，说：“此番再见，与你那身红裙关系重大，‘小红’就很好，不用改。”
　　小红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重逢来，二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当日的惨痛。只是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和谐却难以令人亲近。至少小红总是不满的。哪怕回忆中有那么多的不幸和意外，但她还是想念当日在怡红楼下第一次看见的姜夔，那么文静纯粹，只一眼就撞进了自己心里。
　　自我斗争了半天，小红还是咬咬牙，把心一横，问道：
　　“夔哥，一直没问过，你……和宋家小姐怎样了？”
　　“不怎样。”姜夔淡淡的说。
　　远山渺渺，流水迢迢，英迟应当都有几个娃娃了吧。

　　共行了几日，到的遥水湖畔。船夫叫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汉川了！”船上的人一片欢呼。
　　小红也兴奋的扯了扯姜夔的袖子。岂料姜夔却低头对她认真地说，“小红，我家贫人病”，顿了一顿，又涩声道：“如果你另有打算，到这里，我们就分手吧。”
　　小红愣了，随即急迫的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的！”说着，扯过他的手，急道：“你不要担心，我，我有钱。”
　　姜夔失笑，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小红原本一眨不眨的双眼突然一翻，晕倒了！
　　姜夔忙抱住她，刚要喊“救命！”却只叫出一声就被她一把搂住脖子亲了上去。
　　姜夔被她激烈的吻吻的七荤八素，直见周围人影幢幢，才想到要掰开她的手，谁料她却不待自己用力便主动松开了，然后将自己一推，气沉丹田，指着自己哭诉道：
　　“你这个负心的男人！说过要对我负责的，如今你有钱了就不要我了吗？可怜我的孩子才不到三岁……嘤嘤嘤……”
　　围观群众纷纷指责姜夔：
　　“中年老男人一个，人美貌姑娘跟你都不要？”
　　“当着大街就搂搂抱抱，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
　　姜夔茫然的被围在中央，手足无措。
　　近两年他的听力越发坏了，一慌乱更是一点也听不清。但他不傻，知道小红在作妖，连忙招手叫她过来，结果小红竟一个助跑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围观群众轰然叫道：“好！”
　　“一见倾心，再见得身，最后长伴，了此余生。攒了半辈子的钱，图什么呢？”小红很满足。她紧紧地拥住了瘦弱不堪的姜夔，俯身在她耳边厮磨：“夔哥，我跟他们说，‘得人如此，我这辈子非常圆满。’”

　　又走几日，到了垂虹桥。过了这桥，就离姜夔家不远了。
　　初春到了，小红换了一身浅色衣衫，面容虽已不再年轻，但仍在春风中轻盈的跳上了桥。
　　她只觉一生中从未这样高兴过。
　　姜夔被她拉着手，不禁想起初见时她的样子，那时候，她翻着白眼磕着瓜子，还把瓜子皮扔到了自己头上……

　　一晃五年就过去了。桥上人来来往往，面目不一。当日耻笑议论自己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仔细辨去，现在人的脸上，还是挂着笑的多。
　　柳丝点碧，春水乍开，几只野鸭在水里扑棱。周围的集市人声鼎沸，集上人摩肩接踵。小瑶嚷嚷着要吃糖葫芦，不买就不走，小红无奈陪着她去了……
　　姜夔走上了垂虹桥，四处看去。不知怎的，这幅春日丽景图却令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同样热闹的夜晚。

　　“那时候自己常和英迟来逛，后来她父亲不许她出来才少了。”
　　姜夔漫无目的的走着。
　　“上元节夜晚，自己偷偷约她出来，那时自己还不敢拉她的手，二人在虹桥上看水中的各色莲灯，只笑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眼也是羞赧闪开，直到行人把他们撞散了……”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姜夔这样想着，不提防就被撞了一下。一瞧，是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额上还点着朱砂，他手里的糖葫芦化了，糖稀粘了姜夔一身，
　　姜夔正要说话，一对男女急急奔了上来，男子很有风度的向姜夔道歉，女子则看了他一眼，垂了头，拉着孩子不做声。
　　很显然，赵将军没认出苍老颓败的姜夔，他看上去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还发了福。
　　英迟大约也比以前胖了一些，但那长眉妙目还是没变。
　　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姜夔笑笑说没关系。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瑶瑶的哭声。回身一望，小红正抱着她走上桥来。
　　姜夔不愿他们照面再生枝节，便将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下了虹桥。

　　宋英迟看着姜夔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年不顾父亲斥责去送他应考，看着他牵着马隐没在夕阳中的背影，与今日何其相似。
　　只是今日，他不再是一个人。

　　“你走这样快干什么？”小红嗔道，“你不知道啊，就那几个破山楂，也敢卖得那么贵，我没舍得买，她就哭个不停……”
　　姜夔抱过了哭的打嗝的小瑶，骚骚她的鼻子，向小红微笑道，“别生气了，改天再买就是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总会有新的。”说罢，携着小红的手飘然离去。

　　远远地，有路人听见一个沧桑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

　　“字琢新词韵最娇，
　　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
　　回首烟波十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