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118、第 118 章

　　离尘原名海尘，是海家的天才少爷。海家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家族遗传病，叫无痛病，发作之时感受不到疼痛，并且会逐渐遗忘记忆，遗忘的时间和东西会越来越快，所以需要及时发现并制止。

　　这种家族遗传病任何人都毫无办法，海家对待无痛病发作的办法只有一种，每天都看自己的日记，一旦发现和记忆不吻合的地方立即自残，强行通过身体疼痛制止无痛病的发作。

　　以往的离尘一直受着无痛病的折磨，第25世结束时，寒魔魂与何易秋联手，给离尘换了骨，算是治好了无痛病，只是他们不知道，换骨并不能彻底根治，还得需要一块水麒麟的灵核。不然的话，后遗症比无痛病发作时还要折磨人，每到午夜时分，浑身的骨头都会经历一种被砸碎再重塑的过程。

　　开始离尘疼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后来离尘找到了缓解的办法，算是暂且不让自己再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里。

　　可是现在……

　　没人能帮离尘取针，也没有条件允许离尘做这种事。

　　离尘的牙根都因为死咬而出了血，满嘴的血腥味让离尘更加觉得晕眩，尽管他知道他现在不能昏过去。

　　帮他的医生就是白泽族的医生，医术也算是高超，但此刻就算是他也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少主的情况太过特殊，他现在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偏偏这瓷娃娃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瓷娃娃。

　　“苍瞳少爷呢？”他问，“少主需要有人陪着他，不然很有可能撑不下去。”

　　“少爷还在百墓山。”心渺擦了一把根本擦不完的眼泪，哭着说，“他们找的就是少爷离开的这段时间，刚刚柔柔回来说……说金乌一族是被御兽术控制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苍瞳必须得在！”

　　少主还是女性的身体，生孩子时的那种疼痛翻了倍，虚弱的叫喊声一次次从这张嘴里出来。这是心渺第一次对女孩儿的尖叫感觉到害怕，听着叫人毛孔悚然。

　　离尘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都没了什么力气叫。医生最怕的就是这个，他不怕少主疼的别人都控制不住，他最怕少主疼到叫不出来，这样太危险了，他担心少主会疼到晕厥，然后就这样失了气息。

　　“现在可怎么办啊。”心渺急得什么都忘了，只会抓着少主流眼泪。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尽量缓和住少主的气氛，最起码……等到苍瞳回来。”

　　此时的苍瞳已经带着秋月离进入了冰湖。

　　冰湖里寒冷刺骨，进去后苍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而后抓住秋月离的手，给他体内渡着法力，不让他太过寒冷。他问：“怎么样？还能接受么？”

　　说这话的时候苍瞳都听见秋月离牙齿打颤的声音了，这小家伙打了个哆嗦，艰难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咱们加快速度，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担心离尘出事。”这种预感他有了一会，心没由来的慌张了一下，他尝试着联系离尘，可冰湖这里断绝一些能联系的可能，他也只能在这干着急。

　　秋月离牙齿打着颤，单调的一个“好”字磕磕绊绊从他嘴里出来。

　　蓝鹤鸣把秋夜影冰封在了冰湖的最低端，有数十只海兽看守，个个还都是兽王级别。这些海兽大都免疫魔法，法术也没有多少可能会伤害到他们，只能硬碰硬的用武力解决。

　　心里不安的感觉渐渐强烈起来，苍瞳下手越来越急，可他越急，海兽就越来越多，苍瞳甚至都开始怀疑这到底能不能够杀完，这是不是一场无聊的障眼法。

　　其实海兽的数量已经又在减少，只是他们皮糙肉厚，有些时候并不会死透，还会再来骚扰一下苍瞳，才给了他杀不完的错觉。秋月离局外人看得出来，声音却传不到苍瞳的耳朵里。

　　这时，不知是秋月离的心声被人听到了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本来纠缠着苍瞳的海兽纷纷停手，朝着苍瞳他们来时的方向走。

　　秋月离恍惚间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笛音，他回过头去看，只看到一个人影。他有预感，这个人影，肯定是蓝严哥哥。

　　蓝严哥哥说过，他会陪着自己救出父亲。

　　那个人影给秋月离摆了摆手，示意道：“苍瞳叔叔，咱们走吧。”

　　其实来帮忙的人并不是蓝严，不过他倒是如实的履行的他和小太子之间的约定，一直陪着小太子，直到他救出太子殿下。

　　蓝严不想出手，这样的话务必会暴露了自己。在冰湖附近的人还是不少的，大家对蓝严的魔力气息以及周身气息都是有了解的，稍微有那么点波动就能引起喧哗，更不要说现在蓝严还是风口浪尖这种一种情况下。

　　出手的人是余怀音，这小孩执意要陪着蓝严来，美名其曰帮蓝严“遮掩”。但其实蓝严也看出来了，这小孩就是想跟着自己，反正百墓山他也不是没来过，虽然一直都在昏迷，而且他身边还有自己呢，不会出问题。

　　事实证明蓝严这个决定做的非常好，百墓山里会阴阳术的人不少，在冰湖里出现阴阳术十有八九会被认为是来采凝心草的，不会有人会认为出现在冰湖里的阴阳术目的是救太子殿下。反正就是，不管怎么想，余怀音出手，是十分稳妥的利大于弊。

　　“哥哥，咱们就这样么？”余怀音问身边的蓝严道。

　　蓝严已经恢复了他的假样子，黑发，和被一叶障目藏起来的凤瞳。唯一让余怀音觉得不适应的，就是蓝严哥哥右眼上那碍事的绷带。

　　“嗯，就这样。”蓝严说着，反手扣住想要偷袭自己的那只海兽的咽喉，“剩下的有苍瞳师傅呢，不用咱们操心。咱们把这些海兽清理一下就行。”

　　“不会引起注意么？”

　　“不会，这海兽对修炼很有帮助，平日里也会有不少人来。”

　　“那哥哥你歇息一下吧。”余怀音说着，顺手抓了蓝严的手腕，故意忽视掉蓝严不经意皱起来的眉头和下意识要挣脱的手腕，“我来就好。”

　　说完余怀音自己就放开了手，就像说着说着情绪到了一定的高度必须要抓着什么东西一样，蓝严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只能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离余怀音远了些。

　　余怀音看出来蓝严哥哥故意的远离，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从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开始处理这些碍事的海兽。

　　没事，我会成功的，余怀音心想，我会让哥哥不抗拒和我接触的。

　　身后突然有人断路，苍瞳也猜到了是蓝严，只不过他现在急着离开百墓山，他想，反正蓝严就在清泉涧，等离尘安定下来再去清泉涧谢谢他。

　　这时候的苍瞳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师徒最后一次见面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他心爱的的徒弟失了一只眼、背后有一片狰狞的烧伤。

　　越到冰湖的下边，湖水就越刺骨。苍瞳无意间碰到秋月离的手腕，发现这小孩就像个冰块一样，碰都碰不得。

　　苍瞳不得不停下往下的步伐，摸了摸秋月离的额头，轻轻叫他：“小月离？”

　　秋月离还有意识，却也是无意识的意识了。他嘤咛一声，无力道：“我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苍瞳责怪一声，一手扣住秋月离后颈，说，“蓝严教过你用冰火么？来，你跟着我的引导用，不然你非得交代在这不可。

　　“我会，可是我……”没力气了。

　　苍瞳听出秋月离的言外之意，着急了舔了下嘴唇，下面还有不远的距离，说实话，就算秋月离用出冰火也无济于事。怪他，他太着急了，没注意到身边的秋月离，如果再早一些说不定还能用冰火抵消冰湖的刺骨。

　　可现在……

　　没办法了，苍瞳心想，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秋月离食指上刺了一下，取了他一滴血。而后，苍瞳运气把秋月离朝着水面上推去，说：“等我。”

　　说完，苍瞳就扭过头去，身形一闪就钻入了湖底。

　　好冷，秋月离迷迷糊糊的想，我不是要死了吧？我真没用，明明是来救爸爸的，他明明是……很激动的。他的爸爸是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多值得自豪的事，可是……可是他好像要见不到他的爸爸了。

　　好不甘啊，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他答应了蓝严公子，一定会救出爸爸，然后和爸爸一起去好好感谢他一路的陪伴之恩。我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偏偏要我死在这里？哪怕让他见爸爸一面也可以，为什么我就这么弱？

　　眼泪无声息的滑下来，秋月离觉得自己手脚都灌了铅一般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张嘴呼救，可他的嘴唇都没了力气张开。

　　怎么办，我不想死？

　　公子，蓝严公子，你能来救救我么？

　　我想你了，公子。

　　意识消失的那一刻，秋月离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而后他感觉到有人抚上他的脸，他来不及想这是他死后的走马灯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身边出现的人就把嘴唇贴上了自己的。

　　这人嘴唇贴上来的一瞬间，秋月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迅速回温，手指甚至因为回暖而有了麻酥酥的感觉。他渴望这种温暖，不受控制的想争夺这份温暖。

　　他无意识的反客为主，抓着这人的手腕让他到自己面前。这么一个位移的过程让两个人的嘴唇短暂的分开，秋月离眼睛睁开，一双血眸刺入蓝严心脏。蓝严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在害怕这双血眸。

　　他用属于凤火的那一缕法力温暖小太子的身子，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得赶紧离开，蓝严心想，那双血眸太过让人心悸，再待下去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

　　可早就分不清现实还是走马灯的秋月离不肯放开这唯一的温暖，他扯着蓝严的手腕，另一只手抱住蓝严的腰，松开蓝严的手腕后扣住了蓝严最致命的地方——他的后颈，然后，秋月离将他推向自己，贪恋的吻上了蓝严。

　　不行！

　　蓝严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行。

　　解除了魂息之法后的小太子已经长大，已经和蓝严一样高了。把大半法力都借出去的蓝严没了多少力气，而本就被他控制着的蓝严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承受着小太子的索取。

　　两个人在水下纠缠着，这个亲吻不是借法力的接触，而且切切实实的、如同爱人缠绵的亲吻。

　　纠缠之间，蓝严感觉到死死抱着自己的人扯开了他的衣领。

　　“不行！”蓝严被刺激着突然发了力推开秋月离，嘶哑着嗓子吼道。可秋月离哪给他唤醒自己的机会，听着蓝严的声音，手下更是用了力，彻底扯开蓝严的衣领。

　　而后，他张开嘴，露出了一直未被人见过的獠牙，狠狠咬破了蓝严的脖颈。

　　……

　　冰湖湖底，苍瞳来不及和秋夜影叙旧，见他挣了眼就扯着他的衣服往上走，嘴里嘟囔着：“被冻了4世不会走路了是不是？快点！你儿子要死了！”

　　“……”刚苏醒的秋夜影还有些迷茫，被苍瞳吼了以后还反应了一会，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刚刚苍瞳说了什么，“你说……我儿子怎么了？”

　　“要死了。”苍瞳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一般人哪受的住冰湖的水？你快点吧你！”

　　彻底从4世沉睡中醒过来的秋夜影周身迅速爆发冰火，反手抓住苍瞳的衣领，拉着他在冰火中飞速前行，还不忘“算账”：“姓苍的你真是我好朋友！我儿子要是出事了你就等着给我以死谢罪吧！”

　　“你就是想让我死！”苍瞳甩开秋夜影的手，跟着他在冰火里前行，“你儿子已经出事了，你要是快还能把你儿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懒得跟你说话。”

　　秋夜影和苍瞳赶到时，冰湖已经恢复了来时的平静，但水中却又不明显的血雾。苍瞳和秋夜影对视了一眼，迅速摆脱自己的嫌疑：“我可不知道。”

　　“……”秋夜影又不搭理他，闻了闻水中的味道，说，“凤族的血味，但是不浓。”

　　苍瞳想到蓝严，明白了什么，说：“走吧，那孩子肯定把你儿子救上去了。”

　　和他认识这么久，秋夜影第一次从苍瞳嘴里听到宠溺的“孩子”称呼，愣了一下，问：“那孩子？你徒弟？”

　　“嗯？你倒是聪明，不单是我徒弟，也是左寻萧辛墨染他们徒弟。”

　　“……什么天才？”

　　“比你还天才的天才。”苍瞳顿了一下，“主辅魔法全都修成了最高级别的魔武双修见过么？”

　　秋夜影沉默。

　　苍瞳继续说：“还有能跟月寒媲美的医术。”

　　秋夜影继续沉默。

　　“还是个结界大师，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修炼到什么程度了，但他是第二个能学控血魔法的人。”

　　“行你别说了。”秋夜影打断他，“谁啊？”

　　“蓝严，蓝鹤鸣的侄子。”

　　这次秋夜影是真的沉默不语了，苍瞳像是不知道他在沉默什么一样，开玩笑一般说着：“见着那孩子了记得替你儿子道歉。”

　　“嗯？”秋夜影不理解他的话。

　　“你儿子肯定喝了人家的血。”

　　苍瞳说的信誓旦旦，还说：“蓝严是凤族和神族的混血，他肯定用凤火救了你儿子，结果激发了血火，你儿子肯定喝人家血了。血族喝神族的血会怎么样你清楚么？”

　　“短时间封印法术？”

　　苍瞳接着问：“然后呢？”

　　“……和魔力。”

　　有点出乎预料，他们上了岸以后倒是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秋月离，身边有个结界，却没发现蓝严。

　　“不对劲啊。”苍瞳说，“这结界是清泉涧的手笔，蓝严一直都独来独往的，怎么突然跟别人一块来了？”

　　“你管人家呢？”秋夜影说着，细细感应了一下，对苍瞳说，“帮我看一下儿子，我去找人家。”

　　太子殿下找人，根本用不着废多大的事，更何况余怀音和蓝严也没来得及出百墓山，快到门口的时候被秋夜影拦下。

　　余怀音怀里抱着昏迷的蓝严，看到秋夜影后警惕的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冒着危险的“别靠近我”的气息。

　　“我叫秋夜影。”秋夜影说着，往前一步想看看蓝严衣领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可面前这小孩不给面，他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甚至都有了要动手打人的意图。

　　“……”秋夜影也是挺无奈的，只好主动后退一步，向他表示着自己的“无害”，“我没有恶意，让我看看他脖子上的伤。”

　　“没必要。”余怀音毫不犹豫的拒绝他，“我会看，不需要你。”

　　妈呀，真是时过境迁了，居然有人对秋夜影说“不需要你”。秋夜影抿了抿嘴，心说既然人家不给面子那他也没必要上赶着找骂，就叹了口气，说：“这位小公子醒后，替我转达一下歉意，对不起。”

　　“我会的。”

　　秋夜影走后，余怀音也不在留恋，抱着蓝严离开了百墓山。

　　回清泉涧的路上，余怀音看着怀里昏睡的人，又嫉妒又心疼的揉了揉他被咬破的嘴角，又拉开他的衣领，去看那个扎眼的牙印。

　　“哥哥……”余怀音叫他，不受控制的在他脖颈的伤口上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