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15、Chapter.8

　　为了配得上凌美钢笔，李煜城特意从商场买了一瓶高档墨水，八十多块。他以前只用八块钱的墨水，心想这可能是我用过最贵的墨水了。

　　他吸上墨水后，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写字。钢笔非常好用，手感厚重，笔的重量恰到好处，笔尖下水均匀流利，写出的字力量饱满。对他来说，这支钢笔真是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

　　他在纸上写出“苏曼文”三个字，觉得写得不好看，又连写了七八遍，终于有一组字写得像模像样。他想起苏曼文开怀大笑时的样子，那是只有少女才能流露出的笑，笑得百无禁忌，笑得没心没肺。

　　李煜城继续在纸上胡乱写字，一连写满了两张纸，这时苏曼文的电话进来了。

　　“李煜城，你几点下班。”她终于改口，不叫魔老师了。

　　“我五点半下班。”

　　“那我在大雁塔地铁站等你，今晚去我家熟悉地形。剧本我也写好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

　　“你还写了剧本好认真啊。”

　　“不认真怎么能行，这关系到我的前途。”

　　“好的，我下班就过去。我离得远，可能晚到一会儿。”

　　“没关系，我等你。”说完，苏曼文挂了电话。

　　那天和宋桥、商蕊、刘子涛吃完火锅之后，李煜城答应了苏曼文的请求，决定帮她演一次戏渡过难关。苏曼文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一个劲地夸他真是好人。她说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什么吗？李煜城摇摇头。她兴奋地说：你是我的救命稻草。

　　李煜城在与她分开的时候说，他没有任何演戏的经验，如果演砸了可千万别怪他。苏曼文说：没事，我准备得详细一点，我们俩多彩排几次，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出问题。

　　其实让李煜城最终决定做这件事的原因是刘子涛的说服。这个家伙将这件本来是欺骗父母的事情剖析得头头是道，问题变成了朋友有难帮是不帮，这一点让李煜城无法拒绝。他从小就是个诚实的孩子，现在如此决定，心中不免忐忑。但如今他已经答应了苏曼文，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至于这场戏好不好看，听天由命吧。

　　下班后，李煜城坐地铁3号线到大雁塔，走出地铁站时，看见苏曼文戴着耳机，背靠着墙，正在吃一根雪糕。看见李煜城走过来，她急忙挥挥手。

　　“天气这么凉，你还吃雪糕？”李煜城说。

　　“我爸妈就快来了，想一想我就心烦，吃根雪糕败败火。”

　　苏曼文今天穿着印有草莓图案的外套，戴了一顶俏皮可爱的帽子，头发依然扎着自然的马尾。

　　“你饿了吗？先去吃点东西。”

　　“我一点都不饿。”苏曼文说，“先去我家吧，你要熟悉地形，要记住我的工作、生日、星座、爱好，还有坏毛病。”

　　“这些应该不难。”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苏曼文说：“这些只是开始。我写了七八页剧本，里面有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追我的，我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同意的。更细的还有我们俩是从哪天开始交往的，那天是什么天气。”

　　“我的天，你是编剧吗？”

　　“你不要小看我哦，我以前写过剧本的。”

　　“需要写得这么详细吗？”李煜城说，“我和你爸妈最多只是见几面而已，他们应该不会问这么多。”

　　“我看你还是没有了解这个任务的难度。一个演员在演戏的时候，要先背熟剧本，深入理解角色，然后从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角色，仿佛这个角色经历过的事你都经历过，这样才能演一出好戏。如果演员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只是在表演，那么演出来的东西就很假，也很容易NG。”苏曼文说这席话的时候非常认真。

　　“这么有深度。”李煜城说，“听你这样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胜任。”

　　苏曼文用纤纤细指指着他说：“你可已经答应我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打退堂鼓。”

　　“我不会跑的，我都答应你了。”李煜城又说，“我只是觉得难度好大，就好像我这种业余选手一上来就做最高难度的动作。”

　　“所以我才那么下功夫提前准备，我昨晚才睡了四个小时，今天困死我了。”苏曼文说，“其实应该说，咱们俩的任务比演员更难。演员可以NG无数次，但是咱们俩一次都不能NG，否则一次就露馅。”

　　“你又给我制造压力。”

　　“你有没有看过《喜剧之王》？”

　　“看过。”

　　“那你就能明白，其实咱俩就是里面的卧底。演员表演失败无数次都不会死，可是卧底只要失败一次……”苏曼文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小命就没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的任务难度和卧底一样？”

　　苏曼文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要背熟剧本，表演的时候要走心。只要有一个NG，我就完蛋了。”

　　“好吧，我尽力而为。”

　　苏曼文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小区，“我家就在那里。”

　　“真的不吃点东西了？”李煜城问。

　　“先办正事，等一会儿饿了再叫外卖。”

　　两人走进小区，乘坐电梯时苏曼文让李煜城记住这个小区的名字，还有房子的单元门牌号。李煜城一一记下。

　　苏曼文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家具和家电一应俱全，房子也装饰得很温馨。但她并不是喜欢打扫家务的女孩，房子里随处可见衣物和零食，常用的东西基本随处丢放，茶几和电脑桌旁的饮料罐都没有收拾。李煜城进门的第一印象就是——凌乱。苏曼文每次出门都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漂亮，没想到房间里乱七八糟。

　　“随便坐啊，房里有点乱。”苏曼文说。

　　“哦，没关系。”他坐到沙发上，旁边就搭着女士外套和裤子。

　　“要喝点什么？”

　　“随便。”

　　苏曼文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这个可以吗？”

　　“可以。”

　　苏曼文把可乐递到他手里，又从包里拿出一小摞打满字的纸，“我给你讲讲剧本吧。”

　　“好的，你讲。”李煜城一边喝可乐一边说。

　　“首先，我爸妈一定会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想象的情节是这样的。那一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我去长安路上的某一座大厦找人，刚好你也去那里找人，我们俩在同一个时间走进同一个电梯，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电梯上行到一半时突然出了故障，我们俩被困在电梯里，足足困了两个小时。你越来越害怕，而我非常淡定，然后我就不停地安慰你，缓解你的恐惧情绪，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人救我们出去。在这两个小时里，你喜欢上了我的善良、镇定和美貌，死皮赖脸要了我的电话，然后对我开始了疯狂的追求。”苏曼文一边比划一边讲，声情并茂，好像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这样的情节，好像完全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李煜城说。

　　“你现在是个演员，你不要挑剧本好不好，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好的情节。”

　　“第一场雪是在年前下的，你过年没回家吗？”

　　“没有回，因为回家过年会被全家人洗脑，想一想都害怕，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在西安过的年。”

　　“哦。”李煜城心想，她一定过了一个寒冷又孤独的新年，“好吧，然后呢，情节怎么发展？”

　　苏曼文继续说：“然后在你猛烈地追求之下，我决定先跟你试着做朋友。我们一起看电影、逛公园、一起看书、一起吃饭，关系慢慢变得亲密。你呢，一直对我非常好，知冷知热又关心我，每件事情都顺着我。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性格好，虽然不怎么帅但是人靠谱，还是历史老师，于是决定开始跟你交往。交往时间一长，咱俩的感情就越来越好。要记住，目前咱俩的感情状态是——谁也离不开谁，很可能会发展到结婚，这样我爸妈就没有理由把我拉回去了。”

　　李煜城揉揉脑袋说：“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我还在剧本上附录了我的喜好、不喜欢的东西、优点和缺点，你一定背熟，这样显得我们俩的关系更真实。我喜欢吃鱼和各种海鲜，还有奶酪蛋糕和炒米饭，不喜欢吃花椒重的东西，不喜欢油泼面；我喜欢打游戏，这个你知道；喜欢看电影，什么类型都喜欢；喜欢看书，但是只限小说；喜欢唱歌，在KTV里绝对是麦霸，嗯……我不喜欢养宠物，不喜欢运动。我的优点是喜欢交朋友，性格好特别善于合作。缺点是比较懒，不喜欢早起，不喜欢做家务，周末一定会睡懒觉。”

　　李煜城看了看客厅四周，苏曼文对自己的评价倒是蛮准。

　　“家里是不是太乱了？”她不好意思地问。

　　“好像有点。”

　　“我收拾一下吧。”

　　“算了，不用了。”

　　苏曼文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收拾一下吧，你第一次来，这么乱有点失礼。”

　　她说完便开始收拾房间，其实李煜城早就对乱糟糟的房间看不顺眼了，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自己的家中总是保持干净整洁，所有物品都有序归类，就连学校的办公桌上也时刻整整齐齐。他天生就对脏乱的环境有一种反感，因此坐在苏曼文家中时，心里总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