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16、Chapter.8

　　苏曼文一开始收拾房间，李煜城就知道她不会干活，因为即使是最简单家务活，也有其顺序和方法，而苏曼文总是什么东西离得最近就先收拾什么，这样做只会让东西越摆越乱，最后都不清楚东西倒地放在哪了。没办法，李煜城只好指导她该怎么做，最后他嫌她慢，便自己一个人收拾打扫，让苏曼文在旁边学习。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苏曼文说。

　　“谁？”

　　“我妈妈，她就是这样，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唠叨，还嫌弃我。”

　　“我有点理解你妈妈了。”

　　“这还不是怪她，以前什么都不让我做，做家务，做饭什么的，我还没学会就来西安上大学了，这些年她也没机会教我了。”苏曼文说着说着，眼眶忽然变红，似乎想到伤心事，眼泪就快留下来。

　　“你怎么了？”李煜城问。

　　“我想我妈妈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努力忍住不哭。

　　“你爸妈就快来西安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所以才会更想。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了，过年也没有回家，一个人窝在房子里，他们一定很生我的气。”一滴眼泪终于流下来。

　　李煜城拿给她纸巾，她擦掉眼泪，克制情绪。

　　“今年过年回去吧，一家人过年的时候总该团聚。”

　　苏曼文点点头，“嗯。”

　　李煜城见她的情绪有所好转，问道：“你既然这么想爸妈，为什么不考虑回家乡呢？”

　　“想归想，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回家过那种无聊的生活。”苏曼文说，“我是不是特别纠结？”

　　“不是，不管谁面对这种选择，都不会轻松。”

　　“你真会说话。”

　　李煜城觉得可以转移话题了，问道：“你不会做饭，每天吃饭都是怎么解决的？”

　　“外卖、速冻饺子和方便面，这是我的三大法宝。”她说。

　　“你应该学着做饭，天天这样凑合吃饭，身体早晚吃坏。”

　　“我做过几次饭，不过很难吃，我好像没有做饭的天赋。”

　　“一提到吃饭，我更饿了。”李煜城说。

　　苏曼文看看表，时间已经走到七点二十，“你来我家前是不是就饿了？”

　　“是啊，我站着讲了一天的课。”

　　“不好意思啊，我只顾着自己不饿，忘考虑你了。我现在叫外卖。”

　　“别叫外卖了，现在是高峰期，送来还得一个小时。”李煜城说，“我看看你家还有什么材料，在家做点饭吧。”

　　李煜城打开冰箱，冷藏室里几乎全都是饮料，还有一些零食和水果。冷冻室里有冰淇淋和速冻饺子，他开始佩服苏曼文，这个女孩就是靠着这些东西一个人顽强地活下来的。不过他还是在冷冻室里找到一些猪小排。

　　“这里还有排骨。”

　　“我上个周末在超市买的，想学着给自己炖排骨，回家之后才发现高估自己了。”苏曼文说，“我给咱俩煮饺子吧。”

　　“别吃速冻饺子了。你家有大米和生姜吗？”

　　“有，在厨房。”

　　“喜欢吃排骨焖饭吗？”

　　苏曼文点点头，“喜欢，你会做吗？”

　　“这个不难。”

　　李煜城在厨房又找到一包干香菇，捡出几个用温水泡发，然后用微波炉将排骨解冻，同时又淘干净大米，切好姜葱，一切熟练又自然。苏曼文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就靠在门框看他操作。几分钟后，李煜城将炒成糖色的排骨铺在大米上，盖上锅盖，启动电饭锅。

　　“现在就等饭熟了，大概20分钟。”李煜城一边擦手一边说。

　　“看得出你是个熟练工。”苏曼文笑着说。

　　“你要是多做几次饭，也能变成熟练工。”李煜城说，“来吧，继续打扫房子，等干完活饭就好了。”

　　两人扫地，擦地，擦桌子，全部做完之后，房间呈现从未有过的干净整洁。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心情也变得好起来。这时候排骨焖饭也好了，苏曼文很快就吃掉一碗，一连夸赞几遍好吃，然后又开开心心盛了第二碗。

　　“你真是大龄青年才艺多。”苏曼文说。

　　“这些不都是生活的基本技能吗？”

　　“煮排骨焖饭才不是基本技能，煮方便面和速冻饺子才是。”

　　“也对，对于你的要求不能太高。”李煜城说，“以前江南女子多勤劳贤惠，持家有方，看来这个传统没保留下来。”

　　“你损我是吧？”

　　“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

　　“谁说这些事情只能女人做，以后我就找一个能干活的老公，然后我负责赚钱养家。”

　　李煜城撇了一下嘴，继续吃饭。

　　“对了，给我讲一讲你的事。”苏曼文说，“就像刚才我讲自己那样详细，我必须要知道你的信息，比如你在哪个学校教书，住在哪里，家里是什么情况，朋友还有喜好，优点和缺点。越详细越好。”

　　“我嘛，我从小在厂区长大，现在在西北三中教历史，住在通化门附近，目前有一套按揭的房子，一个人住。我最好的朋友是宋桥和刘子涛，上次吃火锅的时候你见过他们，我们一起长大。”

　　“你父母的情况呢？”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爸爸生活，他一辈子都在厂里工作，是工程师。他们离婚后，我妈妈回来看过我几次，后来她再婚了，就没再回来过。我爸爸一直也没有再娶，现在他快退休了，生活比较悠闲。我们父母的情况就是这样。”

　　“哦，是这样。你小时候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妈妈不在身边。”苏曼文说。

　　“也不算不好过，我喜欢一个人呆着，至少不用听他们天天吵架，我有一本书就可以坐一整天，还能和宋桥他们厮混。”

　　“你想妈妈吗？”

　　“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想，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对不起啊。”苏曼文说，“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系，这些事早都过去了，而且这也是我的人设，对吧，你必须要了解，否则容易NG。”

　　“太正确了，所以说和聪明人合作就是愉快。”苏曼文从电脑桌上拿来纸笔，“你等一下啊，我要全部记下来，还有你的喜好，不喜欢的事，优点和缺点。”

　　苏曼文的父母在两天后来到西安，她和李煜城已经将剧本修改完毕，背得滚瓜烂熟，又列举了很多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应对这些问题做好了预案。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一起去机场迎接两位老人。李煜城没有汽车，也不会开车，他们只能乘坐机场大巴往返。

　　在接机口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苏曼文远远看到爸爸妈妈拖着行李箱走来，她兴奋地挥手。李煜城顺着她的目光找到等待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演出正式开始了。

　　这时苏父苏母也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女儿，一边微笑一边走出来。苏父看起来五十多岁，个子不高有点发福，目光和蔼，脸上虽然有一些皱纹，但是没有一丝黑发，身上有一种老知识分子的气度。苏母也是同样年纪，虽然不再年轻，但是保养得很好，身材依旧苗条，气质端庄，那副面孔虽然半老，也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美人。

　　李煜城想，苏曼文的脸型和嘴像妈妈，眼睛和鼻子像爸爸，她运气可真好，继承的都是父母的优点。

　　苏曼文像一只久未遇见主人的小狗，一下扑在妈妈身上，撒娇说老爸老妈，我想死你们啦。她抱完妈妈又抱爸爸，不知是高兴还是太过想念，又流出几滴眼泪。爸妈只好赶紧安慰她，说傻姑娘别哭了，我们不是来了吗？苏曼文一家都在说苏北方言，李煜城听得半懂不懂，觉得像书中写的吴侬软语，虽然大部分听不明白，但是苏曼文讲起来很好听。

　　李煜城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相聚一刻的结束。苏曼文拉着爸妈介绍，“爸妈，这就是李煜城。”

　　“叔叔阿姨好，旅途辛苦了。”他急忙说道。

　　“哦，你好，我们不辛苦，飞机很快的。”苏父说。

　　他用双手与苏曼文的爸妈握手，以示尊敬。

　　“小伙子看起来蛮阳光蛮斯文的，身体也不错嘛。”

　　“叔叔夸奖了。”

　　“听曼文说你经常照顾她，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苏母说。

　　“没有，阿姨，曼文很会照顾自己，她很能干。”

　　“蛮会说话的。”

　　“叔叔阿姨以前来过西安吗？”

　　“我以前来过，九八年的时候来的，你阿姨没有来过西安。这些年西安的变化大吗？”苏父问。

　　“如果和九八年相比，变化应该挺大的。”

　　“那我这次不能白来，我要带你阿姨好好逛一逛大西安，十三朝古都，再看看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

　　“好的，叔叔，我陪您和阿姨一起逛。”

　　苏曼文插嘴说：“李煜城懂得可多了，我有好多知识都是跟他学的。”

　　“听曼文说你是教历史的老师。”

　　“是的，叔叔。”

　　“你别看我一辈子都是搞工程机械的，我也很喜欢历史，也喜欢看这方面的书，看来我有很多问题可以向你讨教了。”苏父笑着说。

　　“叔叔这样说我就惭愧了，我也就学了些皮毛，不过我很愿意陪叔叔讨论。”

　　“小伙子很会说话嘛。”他又对女儿说，“你要学一学李煜城，要像他一样会讲话。”

　　苏曼文抱着老爸的胳膊撒娇，“我会的老爸，我跟他好好学。”

　　“好吧。”苏父说，“我们去坐机场大巴吧。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苏曼文说：“我们俩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回家我俩一起下厨，给你和老妈做一桌好吃的。”

　　“你做饭？”苏父假装皱了一下眉头，“我还是出门吃个肉夹馍好了。”

　　“哎呀，老爸你讨厌。”

　　四人上机场巴士前，苏曼文悄悄对着李煜城挤了一下眼，对他的表演表示肯定。方才李煜城一直处在紧张之中，一切表演的分寸都是按照苏曼文的要求进行的，也不知拿捏得好不好，看到她表示肯定后，他觉得自己开场的发挥还不错。

　　回家的路上，苏父感叹西安的变化太大了，和九八年相比，几乎变了一个样。李煜城保持谦逊与热情，一路陪着苏父苏母聊天，讲解每一个他们好奇的东西。一行四人回到家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进门后，苏母对于房间的干净整洁表示不可思议，因为苏曼文从来都不是喜欢打扫房间的女孩。苏曼文说，没办法，人都是逼出来的。李煜城给二老沏茶，然后立刻去厨房做饭，他不让苏曼文进来帮忙，让她去陪爸爸妈妈聊天。

　　一家三口在客厅了聊了一会儿，目光便全都转向李煜城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苏母说：“曼文，你还是去帮帮他，我和你爸又不是明天就走，不用现在就陪。”

　　“好吧，我去帮帮他。”苏曼文跑去厨房，乖乖给李煜城打下手，一边干活还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感觉就像刚结婚的两口子。

　　这一切，苏曼文的爸妈都看在眼里。

　　“你觉得这个小伙子怎么样？”苏母小声问。

　　“第一印象蛮不错的，有礼貌，会说话，长相忠厚，看起来蛮可靠的。”苏父说道。

　　由于食材事先已经准备好，李煜城没用多久就将一桌八个菜做好，其中有二老爱吃的蒸鳜鱼，番茄牛腩，煮花虾。知道苏父可以小酌两杯，李煜城还准备了一瓶西凤酒，四人就坐，开始晚餐。

　　一动筷子，苏父苏母就开始夸赞李煜城的手艺，顺便提了一下苏曼文拿不出手的厨艺。李煜城倒酒夹菜，将晚辈的礼数做到位。四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果不其然，苏母问起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段相识、相恋的剧本两人已经烂熟于心，所以聊起来很有默契。席间，苏曼文和李煜城还互相夹菜，以示相互关心。

　　这一餐饭，苏父苏母吃得很开心，很久以来，他们就希望女儿找到一个诚实稳重，有责任有修养，工作稳定又有房子的男朋友，特别还要对女儿好。今天看两人甜蜜的样子，感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李煜城说话大方得体，又能照顾女儿，除了长得有点胖胖的，不甚帅气，其他方面都很好。当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一切都还要慢慢验证。

　　四人吃完饭已经到了晚上，李煜城和苏曼文收拾完餐具，便到了该回家的时刻。明天是个周末，他向苏父苏母辞行时，约好明天陪他们去兵马俑和华清池游玩。

　　苏曼文送李煜城出门，走出电梯时，李煜城长出一口气，问道：“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给你九十八分吧，不给满分怕你骄傲。”苏曼文说。

　　“那就好，没有露出马脚吧？”

　　“应该没有。”

　　“我的天，我人生中第一次做这么刺激的事，真有一种当卧底的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这种事其实蛮好玩，这就是表演的乐趣，演员可以体验许多不一样的人生。”

　　“是有点意思。”

　　“你还要演几天的戏，你记住，见到我爸妈时，你的潜意识就要认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这样才能真正入戏，演得才像。”

　　“好的。”李煜城点点头，“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