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14、Chapter.7

　　刘子涛叹了口气，重感冒让他难受得厉害，起床倒一杯热水都难以做到。他犹豫了半天，心里越来越想方雨婷，现在只是看她一眼就好。

　　他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手机里传来方雨婷温柔的声线，“喂，有事吗？”

　　“嗯，我想见见你。”话音出口，刘子涛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可是现在只是上午。”

　　“我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过来。”

　　“你感冒了是吗？”

　　“有点感冒，不过没关系。”

　　“好吧，我过去。”

　　挂了电话，刘子涛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女孩到来。大约四十分后，电话门铃响了。他艰难地爬起床打开楼下的电子门，又打开房门，然后跌跌撞撞走回床上，钻进被子里。

　　方雨婷进屋后关上房门，换了拖鞋，走到刘子涛的床边。

　　“你感冒好像挺严重的。”她说。

　　“昨晚更严重。”刘子涛说，“今天比昨晚强多了。”

　　“你吃药了吗？”

　　“昨天吃了一次，然后就没吃。”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去医院。我就想在家里躺着。”

　　“不去医院病怎么好？”

　　“去医院无非是吃药打针，药在哪都能吃，我不想为了感冒这种小病去医院输液。”

　　“好吧。我给你带了点药，我感冒的时候就吃这种药，挺有用的。”方雨婷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两盒药放在床头柜上，“吃药可以吗？”

　　“吃药啊？行，那就吃药。”刘子涛挪动身子靠在床头上，方雨婷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她坐在床边，从药盒取出两粒感冒药和一粒消炎药，把药和水杯一起递给刘子涛。

　　“来吧，吃药。”她说。

　　刘子涛捧着药丸端着水杯，目光一直凝视她的眼睛，却没有吃药。

　　“你看什么？”方雨婷问。

　　“你恨我吗？”他突然问道。

　　方雨婷被这句话问得愣住，片刻后摇摇头说：“不恨，你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话？”

　　“我想起一段情节，有点怕。”

　　“什么情节？”

　　“当年武大郎的媳妇就是这样给他喂药的。”

　　方雨婷的脸上露出不悦，“你怕我毒死你，要不要我先吃一遍药？”

　　刘子涛开始咯咯发笑，声音沙哑，然后又不住咳嗽。

　　“你不吃就算了。”方雨婷伸手要把对方手里的药拿回来。刘子涛急忙缩手，“我吃，谁说我不吃药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女人怎么没有幽默感？”

　　“你都这个德行了还要玩幽默感？”

　　“好了不玩了，我吃药。”刘子涛说完，便把药放进嘴里，喝了两口水咽进去，之后又软软地躺进被子里。

　　“你吃饭了吗？”方雨婷问。

　　“昨天中午吃了点，然后就没吃。”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没有。”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饿了吧？”

　　“快饿死了。”

　　“你等着，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煮碗面就行，汤面，淡一点。”

　　“好的。”

　　方雨婷正要往厨房走，刘子涛又说：“方雨婷，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恨我不？”

　　她无奈地看着他，“你又怕我下药？”

　　“我不怕你下药，我想知道答案。”

　　方雨婷低眉思索的片刻，说道：“一开始我恨你，心里也特别难受。不过几天之后我慢慢想明白了，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你跟我非亲非故，没有理由花那么多钱来帮我，错误是我弟弟犯的，他没有承担后果，那就只能我来承担。”

　　“你的意思是，你不恨我了？”

　　方雨婷说：“你是生意人，这样做无可厚非，等这场交易结束了，我们就两清。”

　　“好吧，两清。”

　　方雨婷转身去厨房做饭，二十分钟后，餐厅里飘来饭香。“面煮好了，来吃点吧。”她喊道。刘子涛闻到香味立刻食欲大增，起床来到餐厅。

　　方雨婷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在面里加了紫菜和香菜，又切了两个咸鸭蛋装在小碟子里。他坐下吃面，面条的软硬刚好，味道出奇地合乎胃口，他没想到方雨婷能将一碗简单的面条做得这么好吃。

　　“真好吃。”刘子涛一边吃一边说，“你真会煮面。”

　　“复杂的饭我也不会做，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你从小就给自己做饭吗？”

　　“是啊。”

　　“很能干嘛，现在多少像你这么大的女孩都不会做饭，有的女孩居然还以不会做饭为荣。”

　　“我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矫情的资格。”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妈就经常给我这样煮挂面。先把西红柿剥皮，用油炒的时候不放葱，多放鸡蛋紫菜和香菜，再倒点香油。”

　　“好像跟我的方法差不多。”方雨婷说。

　　“味道也很像。”刘子涛说，“不过后来我妈越来越忙，我那时候基本上都是买饭吃，最近这几年她基本不做饭了，我也再没有吃过她煮的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一碗面吃饭后，刘子涛舒服多了，但是他昨晚没有睡好，现在仍然很困。方雨婷正在洗碗筷的时候，刘子涛对她说：“我还想再去睡一会儿。”

　　“嗯。”

　　“你能不能先别走？”他问。

　　方雨婷看着他。

　　刘子涛继续说：“你在家里看电视，上上网什么的，想做什么都行，陪陪我。”

　　方雨婷点点头，“好吧，我不走，你去睡觉吧。”刘子涛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已暗，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感冒好了许多，他感觉头不疼了，精神恢复大半，身上也有了力气。

　　他走出卧室，发现家里被打扫过。随手乱放的东西都被摆放整齐，衣服裤子叠好放进衣柜，门口凌乱的鞋被归置进鞋柜，地面和桌面擦得一尘不染。

　　方雨婷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他的大衣，呼吸均匀，安静无声。刘子涛在她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像百合花一样美的脸，长长的睫毛，弯如月牙的眉毛，精致典雅的小鼻子，还有嘴角的一颗小痣。

　　他发觉她美得那样干净，像不染世俗的仙子，说话时带着五分温柔，五分倔强。她的身上没有矫情，没有做作，即使生活艰辛，也没有哀天怨地。看着眼前的她，刘子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混蛋，他开始后悔对方雨婷的所作所为，居然趁人之危，用钱去逼她做这样龌龊的事。他觉得方雨婷是干净的，自己才是脏的。

　　刘子涛想点一支烟平复心情，忽然想到方雨婷还在睡觉，烟味会弄醒她。他走到阳台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

　　方雨婷还是醒来了，揉着眼睛走过来问，“你醒了，感冒好点没？”

　　“好多了，不难受了。”

　　“你饿了没，我再去弄点吃的。”

　　“我不饿。”

　　“哦，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方雨婷端来一杯温水，刘子涛一饮而尽。“那个……”方雨婷小声问，“我今晚还要留下来吗？”

　　“不用了，你都陪我一天了，回家吧。”

　　“哦，好的。”

　　刘子涛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解脱的喜悦。

　　“那我走了，你等会儿记得吃药。”她说。

　　“知道了。”

　　方雨婷穿好外套，挎上包准备出门，刘子涛说：“等一等，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她一边换鞋一边问。

　　“关于咱俩的交易……结束了。”刘子涛说。

　　“什么，意思？”

　　“我想说，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交易结束，不用再委身于我了。咱们两清。”

　　方雨婷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结束了，两清。”

　　“谢谢。”方雨婷忽然感到一种真正的解脱，像重获自由的鸟儿。她又说：“那你多保重，我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方雨婷关门离开，刘子涛也觉得解脱了，但是他又觉得无比失落，仿佛看着风筝断了线，随风飘向遥远的天际，渐渐消失不见。他又走进阳台点了一支烟，一口烟忽然呛得他不停咳嗽，咳得流下眼泪。他蹲在阳台上，房子没有开灯，光线越来越暗。寂寞的感觉又一次蔓延开来，就像冬日里弥漫的雾霾，永远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