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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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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着园子坐在这里,那一片灯光已只留在身后,安晨什么也没有想。
很久以前就开始,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也就自然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大脑停止运转,滞留一切思想的时光,蒙着巨大的白布,不知道腐烂或许正在开始。
只是不用思考的,倒了酒,再把杯子凑到唇边,喝一口,味蕾能清楚的辨别味道,肠胃里也传出暖热的感知,可是,这一切体味,还是无法在她的脑中留下,行成反应。那些神经不过是刺激后,微微跳动一下,便已归于原来的形式。
或许宋葳见到她现在的眼睛,又得咋舌,再说一句“原来,安大小姐也会被迷了心智,失了魂魄啊”。脑中突然想起这个,安晨不免起了波荡。杯中的酒也再不能像刚才一般被她可有可无的仿佛只为了能抬抬手般的喝了。
安晨自能饮酒以来,较于浅酌低饮,就更喜欢大口大口的喝,一仰头酒便顺畅挥洒的涌进,感觉那一种充实灼烈,暖融融的抚慰。管你白酒啤酒红酒,只要是能喝的酒。仿若“一杯酒留万世名,不如生前一杯酒”的那一句话的潇洒豪情,只是,安晨的那一股豪情却也是有些不同的,她的潇洒,来自本质,却也因她一直以来的那一种刻意的压抑而变得有一种绝处时纵情高歌的那一种洒脱。
“怎么样,也给你卫哥哥一杯?”卫嵘的话里,有寒气。
到他出声表示前,安晨并未发现有人靠近,所以,她也就不会想到,那听来有点冷的语意,可能只是卫嵘已在她后边,近在咫尺的,站了很长时间,也或者,只是站在不远处,靠着门,也可能是墙,还可能是廊,抽了烟,只是隐在了阴暗处,也或许,站在透出的灯光里,影子投落在地上,被拉的很长,那一身黑色的着装,所以可能只是夜里那一重湿冷的水汽的浸渗。
此刻,安晨是真的懒怠动了,也许只是坐了太久,整个人就已变得松懒。更或许,只因她现在要应付的是卫嵘,就他。所以,她可以虚应了。无所谓,她任由他了。反正他们的关系,八杆子打不着的。
所以,她便听了他的话,满满又倒了一杯,把手一举就递了过去。
卫嵘接过一仰头喝了,满满的一杯酒,他也只随意的把空了的杯子往廊台上一放,任它晶晶的映出月色里幽蓝的光,如流水淌过,便又轻轻的一旋身,靠着柱子,一支脚架上廊沿,再又搭上一支手,便也那样子的坐在了廊沿上,隐隐体会着正微微散去全身的微酐酒意。
但是,此时,他也并未打量着去看安晨,像以前多数时候一样。只是随意的撇着头,任目光里看到月光,也看向夜幕,只因现在他整个人的紧绷不由地早已卸了下来,只能体味到全心全意的轻松和自由。很安然的感觉。
“给我一支烟吧?”安晨的声音突然而起,平静也真挚。
把烟递过去,自己也随手抽了一根,点燃,看着她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靠回柱子,庸懒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听起来虽然是随意的一问,并不在意。可是,安晨能听出里面太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的意蕴不名。
然而安晨并不理会,抬头看看天,她的回答依然是真正的漫不经心,竟似戏谑,对她自己的,“重要吗?反正,不过是一个到头来,总是要会抽烟的人。”
卫嵘看着她探过身子拿了那个杯子,倒了酒,递回到他的面前。他很自然地伸了手接过。这样的动作,发生地如水一般柔顺自然,仿佛是韬练了那么久的心境,只为这一刻。
然后看着安晨仰起头就着瓶口喝了,一下接一下,惬意而宁静,他便也轻轻的把杯沿举到唇间,再不似刚才一口而下,只是随意的啜着,撇回头去再留意尝试看看,或许真的会有风在夜色里走过的踪迹?!
也许,安晨已先他发现了。
“还没完你就躲这里来了,真是太狡猾了!”沈平原的人还没完全闪现,声音却已广播的能量先发散过来了。等他终于人声合一,他便直直的朝了卫嵘过来,“老大,散了我们就开去周儿那里吧,听说那小子夜总会搞得特有味儿!回来这几天了都还没能寻个自由,老头的爪牙可真还没掉,还是咱在那边时好啊,事实证明还是不能无国界啊!嗳,怎么样,难得今天兄弟们都脱得开,我们就把我们的无限魅力继续传承不去吧,香火可不能断啊。”话说自人类变得很聪明以来为什么就知道要有平均这一事呐!因为合一啊合一,合一后就魔力无边了啊,而沈平原就是在那一场艰苦的夹缝中渐渐发扬起来的魔物,意识和物质的绝对统一啊!
随同而来的李静终于受不了,出口阻止:“沈平原,你可以……安晨?”李静顺着卫嵘突然转去另一处的目光,看到暗处正欲起身离开的安晨,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脱口而出。
沈平原刚听到李静正想来一次声色俱厉的教诲,决定这一次定要她彻底的觉悟,痛改前非,懂得如何尊老爱幼,也知道众生平等这一铁的事实,再不容许只叫卫嵘,也得甜甜地叫他哥哥。可是,一听李静后面的话,立马果断的把此议案推后,“安晨,你就是安晨?”谁说那一种尖锐的叫声只有女生会有。
沈平原兴奋不已,“你就是那个差点吓死李静的安晨!”此话一出,众人表情硬是得来一次变换万千。
李静是愤恨,却只对沈平原。虽然过去的事她没有忘。当初,也就是安晨刚来后的第二天,她轻松地用两根手指夹着细长的尾巴,就把一只眼睛是真得转得明亮的老鼠放在她的面前,说:“真的对不起!昨天的那一只被我弄去了老师那里,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因为那个对我太贵,所以,我想,我只能赔你这个,真是很对不起。”
李静还记得她的话,一字一句,都没有忘了,那么无辜纯良。就算还没等她说完,她就同着身边的一群人跳起嚷着,可是,她的话还是就那样生生的刻了进去。当初她不忘,是因为年少时的不甘与怨恨。
现在,她还能如此清晰记起,不过是因为当初记得太深,或许,她本能的已有了警醒,是属于女人的直觉,也是曾经在恨的时候,也已有了对安晨的认真。所以此刻,再提往事,许多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已经有了变化的,只不过是联系的瓜葛变了。变得恬淡和宽容。不过是儿时的笑闹。
不想看戏正欲走人的安晨,来不及回一声李静,闻言后只露出了一瞬的茫然。那样的事,她似乎从未记进心里,也并不会值得要她去不小心回想到,只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经历,经过了,就随意的任它自己在意识的某个角落找到藏身之所,任它尘埃落定,自生自灭。而再多的眷顾,她不会舍得。
当然,也没人发现,在发现安晨又要走人时刚刚还满脸阴郁的卫嵘,此刻,在看着安晨的眼眸里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沈平原在某些事上是粗线条到没天良的人,他一般都是很粗,但是,都说某根神经特大条的人,就总也会有那么些细小的极易就能做出反应的神经,让人某时候就会特敏锐。所以,在他看到安晨那一闪而过的恍惚回忆的神情,站在那里,安静的似要融进夜色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蛮喜欢她的,虽然,似乎他认识的人里,能让他排斥的人似乎还没有——毕竟,不管怎样,谁让他在一般事上都是没天良的粗线条呢!
“安晨,你好,久仰,我叫沈平原。沈平原,和卫嵘感情浓厚,你就叫我沈哥哥吧!”得意洋洋地说话间,他已伸着手朝安晨冲过去了。这小姑娘还是蛮漂亮的,“我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你?”说着,又已露出懊悔的神情。
李静那边听到一“沈哥哥”便早已忍不住了,直到沈平原再来的那分外理直气壮的一句,便硬是锦上添花了,李静终于冷冷地说出一句:“我说沈平原,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点儿。”无缘无故的又开始充老占人便宜,再说就他那德行,就算安晨当初抓紧时间在他出国前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他也不会有觉悟。想着,李静不勉嘴角扯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你小子,想取笑我?也不先扯扯自己的神经。
当然,那是沈平原。沈平原没见过她,并不代表安晨就不知道沈平原这个人。卫嵘住院的时候,他那一股火热热的冲动的举止,她在病房外远远的只听到他乍呼呼的声音,她便有一只猴子正在房中蹦跳着的感觉,热闹轻快,同时也必该机智。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多好。
“你好!”安晨笑着说,声音里是真心的轻悦。虽然,她一直以来的笑从不是违心而为,只不过是对无所谓,动不了心的,也就当笑则笑。只是现在,她分明感到心中浓浓的发自真性的笑意。发自于她切实意愿的。
“怎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沈平原问得尽是谄媚,仿佛只要安晨点头,那便是他沈平原最大的荣幸。简直是赤裸裸的崇拜。想想风水轮流转,李静也有栽的一天,虽说他们一班人都可算是从小一起争争打打长大的,捉弄李静也是常事,可那也只能限于小的时候,以前李静那一头天下至尊孔雀,也有一天被吓得直抖孔雀毛,而且是被现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确实是让他大快的。想那时乍一听说,愣是差点一个跟头趴下,天天翘着鼻子走路的人,竟也终有一天不顾形象冲进最让她看不上眼的小男生的怀里,哇哇乱嚎。事后他只恨不得亲见。
尤其是在他眼巴巴看着李静仅用两年的时间修完大学里所有的课程,已够让他呕得要死,如今难得有翻旧帐的机会,更是遇上那一位传说中替他降了妖除过魔的高人,他怎能不再一次体会再世为人农民翻身做主的重生之喜,感恩戴德自是来不及。
看着沈平原满脸相见恨晚的神情,卫嵘只觉不能再让他胡扯了。于是,两步做一步地跨过去,顺手似的拉起了安晨正欲抬起表示推却的手,自然而流畅,开口说道:“你们去吧!她还得回学校。”说着,便作势扯起安晨的手,说:“走吧!送你回去。”说完便拖起安晨走了。
沈平原确实是有被震惊到,他曾经虽然是隐约有听说过卫嵘家里多了一个小姑娘,但一直以来他从未亲见过安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卫嵘是怎样的人他当然清楚,不放眼里的东西他从来漠不关心,一直以来他从未自觉提起过安晨这个人,当然也没有亲自带出来过,他那样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如继往的行为,他还以为,卫嵘肯定又是没有在意过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他还以为,如果自己真向他问起这样一个人,卫嵘也只会比他更迷惑地反问一句:“谁?”更别提关心,在乎啊之类的了,他原本这样以为,所以他便也没有什么好奇了。
可是刚才是什么状态!
“嗳……我,我说,你们就这么走了啊?那你到底还去不去?”沈平原瞪着收不回来的眼睛,朝着正要把安晨拖到一条通往正门的石径的卫嵘问道。
安晨也恰好停下脚步,说:“我,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送的。”
“出了事,你想让谁负责!”说完拉起安晨又要走。
看着卫嵘连头也没回一下,沈平原只得无奈地回头看李静。只见李静看着他们,平静地说:“卫哥哥,送完安晨,你再过去吧!我们在那里等你。”
只见卫嵘略一滞,然后微微侧过头,答应了一声“好”。
李静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里有什么跳了一下。
待他们绕过花园,就算走得已是尽量远离热闹中心,算冷辟的小道,也是难免的会遇上一些人,卫嵘有时不得停下来打过招呼,而安晨也只能任他牵着手,看着她压根儿不认识的那些人把眼风貌似不经意地朝自己这里飘过来。
她忍不住就又想笑,她是真不想凑这样的热闹,卫嵘拖着她无非是想让她跟上他那一路行来急得跟飞也似的步子,权作早送完早超生,奈何这些人总自认为高明地自觉忽略那一层耐烦的忍耐。
“我想进去跟卫伯伯打声招呼。”
“怎么,原来你还那么懂礼?”卫嵘清楚着自己忍不住的冷嘲。
站在大门前,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甬道,踏上台阶,慢慢融进流泻出的光影里,步步沉缓和安定。
如此超脱的身姿,安晨,看你还能坚定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