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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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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而来。
她捡起伞,走到岸边,运足内力将伞向船的方向掷去。而后提气一跃,在空中一个腾身,脚尖在油纸伞上点了一下,再提一口气,借力往前飞去。
油纸伞被她一踩,掉在河面上,并且浮在水面上继续向船的方向滑行,几乎没有减缓,龙若云两次借力,跃出四五丈时,仍因为力竭而下落,她腾挪身形,双脚踩住油伞,随着伞向前滑行。
距离官船还有三四丈时,水下的刺客也发现了她的行迹,龙若云耳聪目明,一听见暗器冲破水面的声音,立刻提气跃起,脚尖在油伞的前端一踩,手掌向下轻轻一拍,油伞便倒立起来,猛地打开。龙若云的脚尖踩在伞面上,伸手从伞柄中拔出一把剑。
剑身像条银龙一样追逐着她的手掌,画了个圆弧,迸发的剑气荡开暗器。龙若云毫不迟疑,手持利刃,一跃进水。
她没有全胜的把握,甚至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这个时候反而不能再去想这些。她只有向前,握紧剑,披荆斩棘,踏出一条血路。
水底黑乎乎阴沉沉一片,越靠近河底,阳光的威力越小,而潜伏在阴暗处的人们,如同魔鬼一样窥伺。她,背后墨发张扬,身穿白衣凄凉,手中寒光凛冽,悠悠然一挥剑,便有人丧魂归西。
龙若云全力运转龙息功,将内息变为外息,她的水性精熟,动作毫无滞塞。在陆地上,她没有信心面对如此多的刺客,这些人,就像是最敏捷的豹子或者毒蛇,抓到一丝机会,就会毫不犹疑地递上致命利爪或者毒牙,致你于死地。
这一战,天昏地暗,龙若云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若不是拽住了河边的柳树根,险些被湍流冲走。又在淦河边的草丛里调息了大半个时辰,才恢复了一点气力,足以支撑她回到家里。
只是身上拉出的几条口子,有些难以交差。
眼看着日轮西山,龙若云打起精神,扶着老柳树站起来,寻着了小路往回走。
在码头上做工的男人们,赤着胳臂,或者赤着脚,互相搭着肩,谈笑着回家去,年轻的媳妇在河边找到了摸虾的泥巴小孩儿,拽着他的耳朵拖回去。偶尔会有行路的客商向她投来目光,她披头散发,满身血痕,衣服皱巴着像是湿嗒嗒穿在身上,又被风吹干了。但是心里无限平和。
院子门开着,亮着灯。
龙若云慢慢腾腾地走进去,看见焚琴坐在竹床上,一动不动。龙若云心存疑虑,伸手探她经脉,发现是被点了穴道。龙若云凝集内力在她身上穴道连点几下,又在背上推拿几下,就做这么几个动作,又觉得气力不继,坐在竹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谈玄瑜急冲冲地走出大厅,四顾无人,茫然地喊了一声:“云儿,”煮鹤提着灯笼,在他之后小碎步走出来,她把灯笼往院子里一照,说:“大人,夫人还没回来,天色已晚,先回去休息吧。”
谈玄瑜茫然,在原地走了几步,说,“真没回来吗?我听见了脚步声,像是她的。可是她武功那么高,从来没有脚步声。”
“是啊,夫人没有脚步声。可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做人的时候没有,做鬼还没有吗?她怕是溺在水里,做了水鬼,脚步沉重,所以有了声音。我走出船的时候,只看见她的伞浮在水面上,她一定是进了水,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她还没回来。”
谈玄瑜垂着头,情绪忽然激昂起来:“龙若云,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是做了鬼,你也该回来见我。”
“做鬼了,和阳世的人就不在一条道上了。”
谈玄瑜却好似听不懂她的话:“她做人时武功高强,做鬼时也该威风无险,总该有一阵阴风为她开道,起风吧,起风,她就回来了。”
焚琴半睡不醒,轻咳了一声,惊得煮鹤险些把灯笼扔在她身上。
借着灯光,谈玄瑜才看清了龙若云的样子。分不清是人是鬼,他走近前去,眼睛里几乎要淌下泪来,过了一会,又克制住。龙若云半睁着疲倦的眼皮,看着他,没说话,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用力扑进他的怀里。
“我一定会回来。”你知道的。
龙若云又开始了混吃等死,哦不,养伤的日子。谈玄瑜有意让柿树去药店里买了许多滋补药物,按照配方做成药膳,在一日三餐之外,龙若云还得多食几顿药汤、药糕。
前几日的外伤不过伤及皮肉,只是匕首上的毒有些难办,经脉似有损伤,真气不及之前强盛,即便如此也无大碍,只是最近气力不继,易于疲倦,龙若云倒没办法找出缘由。
焚琴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锅人参汽锅鸡。龙若云提起了一点精神,想着如何过这一劫。
原都以为龙若云是虚不受补的体质,最近灌了许多药膳之后,才发现没半点不妥,龙若云实在受用得很。主仆几人于是放了心,整治着各种药膳,只除了龙若云觉得这些带药味的饭菜实在不合口味,难以下咽。
她刚要开口,忽然觉得不妥,从床上翻身而起,二枚暗器破窗而入,一枚袭向龙若云,打落在寝被上。另一枚是一只小石子,朝焚琴打去,龙若云快步走近窗户,略作查探,矮身钻出去,攀住窗沿,丹田提气跃升房顶。
那人果然站在屋脊上,朝她微微一笑。此人一改往日印象,穿着锦衣,腰佩长剑,玉树临风。
“冷休?”龙若云丹唇微启,智珠在握。
上次见面时冷休虽黑衣蒙面,但龙若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我,龙姑娘。或者谈夫人?”
“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做刺客的,怎么,改行了?”冷休今天十分平和,龙若云也十分冷静,因此两人还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聊聊。
“我藏剑门精英弟子在晓堤一役中死伤殆尽,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受到门主的器重,从此地位大大不同。也许百年之后还能继承门主之位。”
“那可真是恭喜,不过那些都是你的师兄弟,你半点儿难受也没有吗?”
“师兄弟?不过是一窝狼虎罢了。同行是最了解你的人,也是最有可能致你于死地的人。我心里想着害他们,他们心里也想着害我,杀手之道从来如此。你出身龙庄,难道不清楚权力的斗争有多么残酷?成者王侯,败者白骨。生而不凡是种罪孽,若平平淡淡却没那么困扰了。”
“我甘于平淡。”龙若云从屋瓦上站起来,灰也不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那,祝你心想事成。”冷休像模像样地抱了抱拳。
估计□□上没人再愿意接谈玄瑜的单,她可以再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多谢。”她全当没听懂话里的嘲讽。
焚琴瞪圆着眼睛,看着龙若云伸指在肩上的穴道连点几下,身上忽然一松,软软地就要倒下去。龙若云一手托住汽锅鸡,一手揽过人,伸手在她腰间用柔劲一推,焚琴在空中转了个身向后飘落在榻上,又把汽锅鸡放好,扭身坐在圆凳上。
“有菜无酒,琴儿,拿酱汁和酒来。”焚琴从榻上翻下来,蹦蹦跳跳活动了一下身体,听着龙若云的话似乎很不对劲,但她性子耿直,一时没多想,小跑着走了出去。
谈玄瑜当晚散值却没回小院子,而是回了谈府。谈夫人虽然喜出望外,仍要拿一下架子,拿捏拿捏这个私自娶妻的小儿子。
谈玄瑜在厅里坐了一二个时辰,谈夫人的侍女之前曾对他说,老夫人正在做晚课,不能中断,让他回房间去,明日趁早再来请安。谈玄瑜权衡利弊,若是明天老夫人还不愿见他,那他少不得得再留一天,若再不见,还得再留。这一拖字诀,真是不妙得紧。又想了一想,让侍女拿了纸笔来,写了一封书信让其转谈母,自己则回了昔日旧住处,自然有人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刚用了晚饭,一些茶点,谈玄瑜在旧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正巧谈夫人派人来找,他换了一身常服,随人走到谈母的院子里。
时谈母已经在厅里的主位上坐正,谈玄瑜走上前去,弯腰作了一个揖:“儿不孝,不能常侍母亲膝下。但见母亲身体康健,儿心中歉疚也实不少半分。”
谈母手里拿着那一张信纸:“念了这大半生的佛经,‘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不能不懂,只是为母之天性,见子女立于危墙之下,也不能无动于心。”
谈玄瑜低头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谈母:“没有哪一任父母不曾是子女,正因走过,所以更为熟悉。我本以为能等到你回头,现在看来,却有些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只要用心,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无论是您,或者是我。
“好。”一阵无力的震颤忽然从灵魂传来,但心却因为一直她一直以来的定力而镇定下来。她的孩子长大了,真正地站在了和她相等的地方,他已经成家,并且即将扮演一位父亲的角色。那个女人,不是一个优秀的儿媳,但也许会是一位比她更加出色的母亲,也许,她也会是一位好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