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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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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一惊之下钰肇帝再也支持不住,胸中气闷喘不上气来,似是旧病复发,二位皇女扶着在外间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禁宫之中,哪来的毒药?”
“二位皇子中毒之后,臣就找了金将军来,她派人封锁了同鸢殿,当时同鸢殿里人不多,大家各司其职,只有一人,说不清在做什么。”上官煜麓回道。
“谁?”
“十五皇子侍儿,映竹。他当时并不在十五皇子身边,而是偷偷躲在门外观看殿内情形,臣在他身上,搜出这个。”上官煜麓将用过的纸包呈上,里面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粉末。
御医过来看了看,“陛下,正是此毒。”
墨谪拿过纸包,摘下挂在额头上的伴生体,在上面扫描一圈,又扫描了上官煜麓和映竹的指纹,这纸包上除了他们两人,还有第三人的指纹,而那个人留下的指纹最多。却一时说不清这指纹是谁的。
“说!为何害小神侍?连你自己主子都不放过,心肠何其歹毒!”钰肇帝怒极。
映竹并不答话,只是看向连禧王方向,似有求救之意,见连禧王没反应,才不停的磕头,“主子救我,我、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主子救我。”
几个皇女中,连禧王最是粗犷豪放、不拘小节,本来自己手下与大神侍私通就把她急的火烧眉毛,现在忽然有人指认她谋害小神侍,更是满脸惊愕,“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得你!”
“主子。”映竹几步爬到连禧王身边,“主子,当年你救我父母,将我送到十五皇子身边,奴才这些年也为主子和十四皇子做了不少事,您怎么能不认我!”
“明沥!”提到十四皇子,钰肇帝明白了些什么,十四皇子上官茗檀,是没有定亲的皇子中最年长的,如果神侍有什么意外,自然而然应该是十四皇子嫁给神女。联想到今日连禧王神色异常,不由得钰肇帝不信,“你居然,你居然……”钰肇帝一阵剧烈咳嗽。
今天一晚,大神侍与人私通,小神侍身中剧毒,三皇女为了争位谋杀皇子……一直被钰肇帝压制着的皇位争夺……钰肇帝仿佛闻到了几个女儿、儿子身上充满血腥的味道,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母皇,我真的没有啊。”连禧王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了,却不知道如何辩驳。
“陛下,三皇女不会……”康兰君(三皇女生父)也跪下。
“陛下、陛下。”御医从里面连滚带爬的出来,双目通红,“陛下,小神侍,去了。”
只听暖阁里传来皇君的哀嚎,方才进入同鸢殿,他和福阳贵君就去暖阁里陪两位皇子了。此时暖阁里哭声一片,不仅皇君,还有上官煜麓等人,也是不能自已。
隔间,与众人只隔了一堵木制的假墙,上官煜曦被两个带他回来的侍儿按倒在地,跪在这里。众人看不见他,但他听里面的声音却真真切切。从中毒到审问,再到嚎哭,还有那声‘小神侍去了’!
两行泪,极冷极冷的泪,比冬日的雪花更冷,冷的深入骨髓,从上官煜曦眼中流出,路过整个脸庞,滑落。
暮儿……没了?上官煜曦用尽了自己的脑子,却怎么也没想通,刚刚还被自己灌了几杯酒的暮儿,就这么没有了?
上官煜曦想起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九年前,暮儿还是个五岁的孩子,穿着雪白的狐裘,像一个小小的团子,被还年轻的上官煜麓带着来到敬神坛,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那时自己年纪小,觉得是他赶走了年满二十五的七哥上官煜祁,又爱玩爱动,白日里被上官如立押着学规矩,晚上趁没人,总是跑去欺负暮儿,两年多后,上官煜麓看不下去,才定了晚上不得私自出去的规矩。
敬神坛寂寞,十数年面对着规规整整的几间院子和永不更换的神像,不是他的性子能够忍受的,暮儿这个陌生的孩子,渐渐成了他小小的伴儿。后来,感情俞深,与其说是叔侄,不如说比亲兄弟更亲,在皇家,亲兄弟也不能日日见面。
泪水不断涌出,上官煜曦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眼泪,可是心中酸涩,竟止不住。
如果自己不是时时刻刻想着要兼济天下要独善其身,不试图把暮儿嫁给神女,也许他就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如果他不执意灌醉暮儿,暮儿并不会喝下毒酒;如果他一直在这里陪着暮儿,他,就不会死!
接到二皇女要在泌水池边陷害暮儿的消息时,上官煜曦就打定了主意将计就计,自己代替暮儿去,然后大神侍与人私通,根本谈不上嫁给神女,连皇子的身份都保不住,皇家人除谋逆无死刑,到时自己定会被驱逐出宫,贬为庶民,那样,虽然不能入朝为官,却可得一世自由。
最不济,就是一死!上官煜曦不怕死。
他有野心,一直不安于敬神坛这座牢笼,可是暮儿什么都没做,结果呢?
他好好的活着,暮儿却死了。
上官煜曦双手揉搓脸庞,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想放声大哭,可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如果他没有那么坚持所谓的自由,如果只是与暮儿一同嫁入神女府,那曾经认为是最坏的结果,竟也比现在好上千万倍……
上官煜曦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意弄人。冥冥之中,老天总能用超过你最坏预期的结果来惩罚你。
“上官煜曦求见小神侍!”上官煜曦高声说道。
吵闹的同鸢殿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带到了这小小的隔间里。
“上官煜曦求见小神侍!”上官煜曦再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碍着上官煜曦的双重身份和私通之罪,谁也不敢说话。
钰肇帝一掌拍在扶手上,起身就进了隔间,不由分说,一脚踢在上官煜曦身上,“见他?他死了你也不给他留个清白之身么?暮儿一生清白,到了最后却要被你这等与人私通之徒看见?”
上官煜曦被踢倒在地,再也说不出求见的话,世间男子以清白端正为荣,暮儿确实是这世间清白之最,无论身体还是灵魂;而他,早已在这皇室的染缸中污浊不堪,无一处干净。
钰肇帝冷哼一声,摔门而去,又回到众人之中。
“把连禧王押入天牢,查封连禧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有他,都押下去!朕今日没有心情断案。”钰肇帝指着侍儿映竹吩咐。
她走进暖阁,上官茗逸已经被抬回福阳贵君处,上官茗沐身上盖着一层白布,皇君痛彻心扉,哭的几乎晕过去,侍儿们劝着到外间去了。
“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杀害神侍!”钰肇帝震怒,一掌拍在暖阁床榻上,静若无人的屋子里,也是格外震慑人心。
“母皇,此事女儿愿查个清楚,定不会饶恕杀害暮儿之人。”远王跪地请愿,她与暮儿一父同胞,此时也是泪流满面。
“行了,谁去查,明早再说。”钰肇帝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再不复平时老当益壮比年轻人还精神的模样,眉宇间终于露出疲态。
墨谪心里也闷闷的,她偷偷扫描过上官茗沐的身体,当她们回到同鸢殿时他的大脑已经死亡有一会儿了,不过是还有一口气,御医不敢做死亡的断言。她那个年代,害人不需要这样拙略的毒药,所以伴生体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解毒的仪器。至于起死回生,如果真的能起死回生,乔又怎么会死。
上官茗沐她只见过几次,没有太深的印象,可他的死,不得不说与她这个神女的出现有关,而上官茗沐不同于地天谷那些心狠手辣之徒,他是无辜的,却白白送命。
可她也忘不了上官煜曦被两个侍儿推搡着带到后面的情形,过了这一会儿,她终于想通了,这,就是他‘不压身’的手段?若是如此,他还真是个执着的人,不过想要个自由身,并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墨谪实在不愿为难他,“陛下,大神侍还在外面。”
钰肇帝毕竟是皇帝,伤感了一会儿,也就冷静下来,暮儿已死,若再处置了上官煜曦,到时无神侍与神女成婚,岂不成了天下笑柄?到时大神侍私通,小神侍遇害的事也都少不得要公布天下,皇室的颜面可谓丢得一干二净!
钰肇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陛下,小神侍遇害,料想大神侍也是糟了歹人毒手,并非情愿。”墨谪说道。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墨谪,大家都以为墨谪会发难,至少不娶神侍,退到底线也只能让上官煜曦以侍人之位进府。在苍龙国,不管男人愿不愿意,只要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男女都是私通之罪。
“想来,是这么回事。”钰肇帝见墨谪不想追究,顺势说道:“此事,任何人不可再提,也不可传出去!大神侍为人胁迫才给别的女子看了容貌。但上官煜曦终究德行有亏,就交给敬神坛处置吧。”
“既然暮儿没了,煜曦说到底德行有亏,就让茗檀、不,十五皇子上官茗逸代弟出嫁吧,茗逸也是嫡子,位分就同暮儿一样,神女觉得可好?”
“可是……”墨谪对上官茗逸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逸儿虽然不比暮儿,可也是朕心爱之子,品行也不比神侍差,神女只管放心。”钰肇帝说道,她毕竟年岁大了,已经疲惫不堪,“今日就散了吧,你们都回去,朕也歇下了。”
众人纷纷告退,墨谪带着贺六郎最后出来,打算回神女府,刚出同鸢殿,就看见上官煜曦被一群白衣人带走,他似乎想回头,可能想最后看一眼暮儿,可那些人并不允许,只是强硬的把他带走。
“妻主如何看今日之事?”闻着同鸢殿外静谧干冷的空气,贺六郎舒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只怕是由皇位之争引起的,这里面黑暗,我一时也看不透,只是小神侍的死,说到底与我有关。至于上官煜曦,”墨谪摇头叹息,“不过数面之缘,我也不了解他,不过料想他作为皇子与侍卫私通绝无可能。我听闻皇帝答应他如果找不到神女,年满二十五岁就许他以男子之身入朝为官,只怕他这个人,野心大得很,不甘心埋没于神女府。不过,若是有意为之,未免……”墨谪皱眉,“他没道理陷害三皇女,也不可能害十七皇子,甚至,他怎么控制得了三皇女的侍卫?与侍卫私通,哪怕皇室,最轻也是降为平民,他一样不能一展抱负,又要受重罚,何苦呢?而且害死十七皇子,他必要嫁入神女府,这与他所愿相违。”
墨谪想不通,上官煜曦与人私通,上官茗沐的死,上官茗逸中毒,都应该是牵扯在一起的一件事情,可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必要这么做,上官煜曦没有必要杀十七皇子,三皇女希望自己弟弟嫁入神女府,只需害一个神侍就够了,为何要同时害两个?还明目张胆的用自己最贴身的侍卫?如果是其他皇女害三皇女,动了神侍,显然不明智,要知道,立储君的权柄握在墨谪手中,杀了她的未婚夫,能讨到什么好处?
令人费解,墨谪一时也想不通。
贺六郎摇头,不赞同墨谪的想法,“他身为皇子,又是神侍,为何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离经叛道?”墨谪不懂。
贺六郎点头,“自然。男子以传宗接代为天职,以相妻教女、孝敬公婆为己任,纵使平民百姓家日子穷苦,男子不得不出去干活,也莫不是盼着家境好了就不再抛头露面,好好守在家中,伺候妻主、照顾儿女。神侍出身皇家,自幼有专人教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所有男子典范。六郎觉得,神侍不会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墨谪唏嘘,贺六郎自小长在民间,他所思所想几乎是所有百姓所思所想,是一种普遍的价值观,如果天下人都觉得上官煜曦离经叛道……他这条路,确实不好走。难道,今日之事只是他的迂回之术?
“若真如此,不知妻主打算如何?”贺六郎问。
“我与他……”在贺六郎面前谈论上官煜曦,让墨谪有种深深的背叛感,让她记起路玲村那个破败的小屋里,那简单草率的誓言,“且先娶进来,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才娶进来的,以后他想做什么,我不拦着。”
“也莫要亏待了才好。妻主既然答应不再他娶,家中不过六郎、两位皇子和林坦,如此清净的家门,还要委屈了谁,才是不该。”
“你说得有理,”墨谪点头,“吃醋了?”
“妻主已经答应不再娶别人进门,一家四夫侍,已经是再少不过的,妻主也对我好,我若是这都嫉妒,可要怎么活。”贺六郎淡笑。
“只是恐怕有人心里不舒服呢。”墨谪无奈,要过年了,她也时常想起林坦,也不知道现在林家堡是什么样子,他一个人是否顶得住。林坦那性格,就算不说,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醋坛子。
“只怕林坦要些时日才能适应,他那个高傲的性子,京城里规矩又多,等到皇子进了门,就没那么自在了。”贺六郎感叹。林坦纵不是亲兄弟,到底也算是相处不错,妻主给了夫的位置,却又被降为侧室,换做谁也难以接受。
这个世界,平民百姓家里夫乃是正室,无论正夫侧夫都是正室,所生子女都是嫡女嫡子,如墨谪现在,君才是正室,正君侧君都是正室,而夫就变成了侧室,哪怕名叫正夫,也不过是个侧室罢了。
若说在林家堡,无论什么位分林坦都是主人,无人敢对他不敬,但这京城,这神女府,两位皇子眼皮下,恐怕就得谨守侧室本分。
“到时你多照顾照顾他,他那个脾气,只怕会惹出事来。”
贺六郎答应着,却只是苦笑,如今的神女府那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下人,每日里花样翻新的闹腾已经让他吃不消了,等到皇子进门,明里暗里争起来,只怕他也是自顾不暇。
远远地,有一队宫人过来,渐渐走得近了,依稀能看到领头的是常顺。
“常大人。”贺六郎招手。
常顺自然不敢怠慢,一溜儿小跑着过来,陪笑着说道:“天君,您吩咐。”
“劳烦你帮神女给敬神坛带个话儿,就说,神女府不娶伤病之人。”
常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天君放心,奴才这就去敬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