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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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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安王陷害,他不是已经挡了下来吗?五皇女的消息一向是最准的,并无下毒一说。而且,暮儿不去看烟花是被自己灌醉,无人能预料此事,而暮儿不喜饮酒,在酒里下毒对付暮儿,太不明智了。
难道,三皇女也起了杀心?但同样,三皇女又是怎么知道暮儿会被灌醉,会被单独留在同鸢殿,会愿意喝下上官茗逸手中的酒?
大皇女不可能,此事中二皇女得利最大,可她已经在湖边使了手段,证明她料定暮儿一定会去看烟花,再在同鸢殿布下毒酒,并不明智,要知道同鸢殿防护严密、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四、五皇女……确实很有可能,但二皇女是比三皇女更强的对手,扳倒三皇女却让上官茗逸嫁入神女府,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七皇女年纪小,无权无势,父亲地位卑微,向来不参与皇室倾轧,无端出手害暮儿,自己又得不着好处,也不可能。
几个皇女都排除了,上官煜曦想不通,暮儿始终在敬神坛,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又是谁要害他呢?
敬神坛上,乌云低低的压下来,让人难以喘息,眼看,要下大雪了。他正跪在敬神坛神像外的院子里,还有一层薄薄的雪没有清理,一会儿,他双腿就湿透,然后又冻住了。
已经过了子时,天气格外冷,神女送的斗篷已经被搜走,上官煜曦只能靠少了半边袖子的薄棉衣抵抗寒冷。醉意渐消,上官煜曦越发能感到彻骨的寒冷,不过他不在乎,这样,能让他的头脑更清晰。
远远地,上官煜曦看到暮儿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个人影始终在里面走。是上官煜麓么?上官煜麓很疼暮儿,犹如亲儿一般,暮儿的死想来他一时也无法接受。
明松溪那边也灯火通明,仍有侍儿来来往往,上官煜曦不难猜出他们是在商议如何处置自己,皇姐没发落他,反倒给明松溪扔了个烫手山芋。明松溪这个人严谨刻板,一切照规矩行事,自己这次,只怕不死也要送掉半条命了。
两个侍儿出来,不由分说,拉扯起上官煜曦,就带着他进屋去。
屋内,明松溪端坐正中,上官如立站在他身侧,另一位副主管乐平站在另一侧,竟然再无他人。
上官煜曦以为上官如立会暴跳如雷,会不管不顾的上来抽他,谁知上官如立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默默站着,双目无神,好像在反省。上官煜曦是他教养多年的孩子,到最后全然与他背道而驰,以致酿下大祸,让他如何不反省?
明松溪也显得不如平时那么严肃,一身半旧的乳白衣裳,头上木冠挽着,再无其他,反而双鬓花白的头发让他露出老态。
“暮儿忽然没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一时难以接受,耽搁了一些时间。”明松溪竟然忽然解释起来,而且,这是他第一次不叫神侍不叫上官茗沐而叫乳名暮儿,“我十二岁进敬神坛,一步一步成为主管,如今已经五十四岁。我来时,还是敬神坛里的大神侍还是碧芳神侍,后来,碧芳神侍到了年纪,嫁到将军府,一生相妻教女,阖府团圆。源薪神侍成为大神侍,嫁给了忠顺公长女,后来忠顺公谋反,他随妻女去了。然后是源缘神侍,嫁给新科状元,那状元家境贫寒,家中已有数名夫侍,神侍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圣命,嫁过去后紧守男人本分,先前夫妻不和,后来神侍日日端茶送水终于感动了状元,那状元争气,最后成了大理寺卿。再后来是煜祁神侍,你七哥哥,他被迫和藩,嫁到了大西南为侧室,后以温良恭俭、德行出众被提为正君。”
“但是,他们都没有福气嫁给神女,在敬神坛守候半生,生生错过年华,也没有等到神女。至于暮儿,他等到了,可是他没有福气,不能等到嫁给神女,就……甚至我等奴才,也都盼着自己教养的神侍能够嫁给神女,才不枉负了我们孤独终生!”
“十年,十年又十年,一代一代的神侍来了又走了,他们只能幻想着神女的模样,期盼与神女相敬如宾,可是上天没给他们那么好的命运,唯有你,煜曦神侍,唯有你能嫁给神女,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神侍的愿望,多少神侍愁白了头也等不到你这等好运。”
“主管……”上官煜曦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空荡荡的,低下头,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总有人不懂得珍惜,总有人求而不得。
“我知道你的心一直不在敬神坛,墙根下的小木盒子我始终‘没发现’。你志向大,你要为你自己找一条出路,我不拦你。可人啊,是有命在的。煜曦,你还不明白么?你是注定要嫁给神女,两年前你用一条打退藩国来犯的计策换了圣上许你为官的承诺,可偏偏你还差不足半年就要离开敬神坛时找到了神女,你以为只要神女不喜欢你你就可以不嫁,可恰恰因为当年的承诺,圣上不允许你不嫁,你以为与人私通的罪名扣下来,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进神女府,可老天,收了暮儿的命,无论你怎么用力折腾,最终,你都得走进神女府。这是你的命,任凭你使出天大的本事,都逃不过的命。”
上官煜曦平静的神色中,终于带了几分黯然,本来,湖边私通就是他最后一搏,本以为不论是生是死他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可谁想到,竟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嫁入神女府,成了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神女府是一个比敬神坛更为严苛的牢笼,束住心束住身,束住以后所有的人生,只为一个女人而活,辛酸苦辣全凭她的喜怒。
他也没有那么多力气,再花样百出的折腾着,也没有那么大的命,来承受后果。
“谢主管教导,煜曦明白。”
命,真的逃不过。
明松溪长叹,“你也不必委屈,神女对你,还是好的。不仅不计较你做的荒唐事,刚刚传过话来,神女府不娶伤病之人。”
上官煜曦心下忽然酸涩起来,不娶伤病之人。他犯得是大错,必要重罚,敬神坛的责罚神女管不了,但还有一个月,他就要嫁入神女府,神女府不娶伤病之人,也就是说,无论什么责罚,都得在一个月之内恢复如初,也必然不能重罚。
自己上蹿下跳不想嫁入神女府,到头来,还是受了她的护佑。
“做出此等出格之事,煜曦知错。神女维护,煜曦感激不尽,但请主管责罚,不必怜惜。”上官煜曦跪下,从双膝传来剧烈的疼痛。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此事若姑息,天下男子皆尽效仿,则国无法度,家无宁日,男子无德。但神女既然有命,也不得不遵从,就罚你到元月二十八为止,每日藤鞭二十,针刑二十,跪思一个时辰,每日酉时执行,如立监刑。至于住处,你既受罚,又曾与女子亲密,不可住的离望舒大神太近,搬去后院吧。”
后院,是堆放杂物的库房,有三间可以住人的屋子,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敬神坛侍儿。
上官煜曦低头。
“今日晚了,就现在吧。”
说着,有两名侍儿进来,一个端着二十支二寸长的细针,一个拿着三尺长的藤鞭,看起来小小巧巧的,都没什么威慑力。
上官如立过来,亲手撩起上官煜曦外衣、内衣,露出消瘦的腰身,随即半蹲着让上官煜曦的头靠在他身上,身子趴在地上。侍儿捻起一根针,就刺了下去。半根针入肉,说疼,不是很疼,若说不疼,上官煜曦下意识的抓紧了上官如立手腕。
此针并不取出,而是继续刺入下一根,并排五根刺入后,第六根刺在另一侧腰上。上官煜曦将衣袖塞在口中,每刺入一针,就紧紧咬着衣袖。
到了第十一针,又不在腰上,侍儿与上官如立一起将他的裤子褪到膝间,这第十一针是刺在大腿上,两腿各五针。
二十针入肉,上官煜曦已经开始轻微颤抖,额头上冒出冷汗,顾不得其他,将头埋在上官如立怀中,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扭曲。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侍儿才从第一针开始慢慢取出,每取出一支,就又要疼上一遍。
都取出后,上官如立扶着上官煜曦跪直,然后另一个侍儿拿着藤条过来,这次不打腰、腿,只打臀部,一下,是一条红檩子,打在尚未痊愈的疤痕上,倒也不会受伤。
比上一次那一百藤条轻多了,上官煜曦想着,咬了咬牙,擦了擦汗也就挺了过来。除了臀上一片绯红,倒也不严重。
难的是以后,旧伤未好,再一日一日添上新伤,恐怕,就不好熬了。
明松溪等人退去,上官如立也跟着离开,火炉里的火渐渐灭了,外面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片落下来,室内的温度越发低了。上官煜曦跪着,腰、臀、腿无一不痛,让他有些跪不直,若果是以前,这等没人看着的时候他一定早就坐下甚至躺下了,但今日他努力跪得直一些。
他的愿望,毁了太多人的愿望,伤害了太多人。
到头来,却还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