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北冥幽探

7、再遇

　　顾竹溪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其实这条路并不小，之说以会称它为小路是因为顾竹溪觉得山间应该不会有大路，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坠落山涧，然后被专门等着接到坠崖少年奇才后把毕身功力传给他的那种极具自我牺牲精神的世外怪人发现。从此以后那位少侠不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便是缔造魔教于乱世之间。
　　正想着自己是否会有如此走运恰好被这样的老怪捡到之际，顾竹溪脚下一滑，落脚的地方几块泥土因为不堪她的重负已然光荣地跌落山崖为她下一刻的命运探路。她不曾想到在这万幸之中的不幸，刚才脑海中那种狗屎运真的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跌落悬崖。至于有没有等着散功的老怪在下面接她，此刻她已无暇去想。随着重心的移动，她的身体已经倾出悬崖一半，眼看着就要去完成那个伟大而光荣的设想之时，突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并且往回一带扑进一个温暖香甜的怀抱。
　　顾竹溪慌忙地站稳，惊恐之余她还不忘打量一下那个救命恩人。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让已经在喉咙口的谢谢在出口时变成：“喂，还钱！”
　　“哎呀呀，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刚才要不是我救了你，现在你早就尸骨无存，还能像这样大呼小叫？”救人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江南行，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赖账。这是两码事，懂吗？”顾竹溪双手叉腰摆一张晚娘脸。
　　江南行拿扇柄戳一下顾竹溪的脸颊：“啧啧，才七天没见你就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你这样做生意要亏本的。这是我好心的忠告，爱听不听随你。”
　　“不是七天，是十天。”顾竹溪冲口而出。
　　“记得这么清楚。”江南行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喂，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我？”
　　顾竹溪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那温润潮湿的气息抚过她的耳际时她觉得耳根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她急忙为自己申辩：“想你？是啊，我天天想着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这利滚利的，日子可不能算错。要不然我岂不是亏了。”嘴上虽然逞能这么说，但仍掩饰不住她眼底那一丝狼狈。
　　“不就一百两嘛，记得那么清楚。一点赚大钱的胸襟都没有。”江南行自顾自地往前走。
　　“什么一百两，是六百两好不好！”顾竹溪伸出一只手做六的手势，刚才的尴尬早已不知丢去何处，眼中是常见的精光。
　　江南行懒懒地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我方才救了你一命，这又该怎么算？”
　　“你不说还好，既然提起那就再加五千两。”
　　江南行一听到此话脸上的笑意瞬时僵住，就像吃葡萄的时候突然吃到一个酸的咽在那说不出话来。他此刻的表情让顾竹溪忍不住想大笑三声：天道轮回。谁让他刚才让她这么窘的。
　　“嗯？”江南行微微挑眉，一副淡漠的样子。
　　顾竹溪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承认虽然江南行除了光洁的脸皮厚了一点乌亮的眸子永远带着奸商的精光外，他平时看上去还是蛮精致可爱的，特别是刚才那一挑眉竟然也有几分风流才子的韵味。她在心里小小地自责了一下，分神是商场谈判的大忌这是她穿过来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地拉我一把。我现在早就成了崖底不知哪位世外高人的入室弟子，承袭他毕身功力。然后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大赚特赚。都是你那一拉害得我损失这么个可遇不可求的天赐良机。你说要怎么赔偿？”
　　江南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干嘛跟着我？我现在很穷，衣服都当了。你若要钱就去找朱若容。”
　　“我跟着你？笑话，我走这条路是为了上少林寺。”顾竹溪特意加重了少林寺这三个字，以显示她要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再说这路又不是你开的。大家都走得，凭什么说我跟着你？”
　　江南行折扇一收得意地笑道：“那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你，这条路确实是我出钱修的。你若是留下买路钱，我不介意与你同行。即使——要冒点生命危险。”
　　说到这的时候江南行脑海中浮现的是上次遇见米小小的情形。他活到今天除了算计贪财，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要是此次不幸被这女人连累丢了小命可就不好玩了。
　　“你这种奸商，我才不屑走你的路，更不屑与你同路而行。”顾竹溪说得理直气壮却没有想到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商。接着她头也不会地向另一边走去。
　　“忘了说，南边那条路也是我修的。你最好从北面上去。”临走之际江南行好心地提醒。
　　上少林寺的路其实就只有东边和南边两条，而这两条路都是江南行为了方便上少林寺修的。这并不代表少林寺没有上山的路，只不过那条路年久失修早已不能行走。现任方丈空明大师又不肯出资修路，反正少林寺的僧人仗着武功高强也不在乎。只是可怜了当年上山找空明大师聊天的江南行，当即他就决定修路。空明大师听说他要修路之后激动不已，要不是碍于出家人的身份一定会给他一个熊抱。
　　至于江南行所说的北面，那是一个悬崖直通少林寺膳堂。当然如果有人闲来无事，又觉得自己身体健硕想要挑战一下极限运动——攀岩，大可从此处上少林寺。
　　此时，顾竹溪就是那个想要挑战极限的人。她正站在悬崖的下方往上看，心中盘算着如何从此地上少林寺。攀岩，以前在现代虽然玩过但那时是有保险绳的，现在她身上除了裤腰带根本找不出别的绳子——不可行。轻功，这倒是个省心又省力的好方法，可惜顾竹溪到这后光顾着赚钱根本没有想学武功——不可行。原路返回，然后走那个人修的路——绝对不行。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顾竹溪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让江南行看扁。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双眼盯着崖壁出神，准备向传说中那位望夫成石的女子学习，心想大不了变成望崖石为以后的旅游事业做贡献。
　　正当她为自己的伟大设想感到敬佩之时，一个老和尚从她面前缓缓经过。顾竹溪仍然沉浸在那个还未形成的美丽传说中对老和尚视而不见。谁知老和尚走过之后又折回来，如是再三，顾竹溪依然未动，最后老和尚忍不住开口：“这位施主，你看见我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挑如此重的东西也不帮一下。年轻人呐，做人要厚道。”
　　顾竹溪闻声打量了一下那老和尚，只见他身着一满是补丁的僧袍，肩上挑着两小筐青菜。看来应是少林寺膳堂负责买菜的和尚。顾竹溪想既然他能从这走那么就一定能由此上少林寺。顿时她满脸堆笑道：“晚辈方才一时出神未能看到大师，还望见谅。”说着立马接过他手中的担子放到自己肩上。和尚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管往前走，顾竹溪小心翼翼地跟在其后，倒不是怕那老和尚，只不过她不习惯挑担重心晃来晃去很不稳。
　　走过一段山路之后，他们进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山洞，洞中摆着一个木头的笼子。老和尚一挥衣袖笼子的门悄然打开，他大踏步地走进笼子，顾竹溪连忙跟着进去，又一挥衣袖门自动关上。老和尚伸手拉了拉笼中的绳子，继而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笼子便开始徐徐上升。顾竹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古代的人工电梯，少林寺真不愧为武林泰斗——先进。
　　“大师，我们是上少林寺吗？”
　　“莫非施主觉得这山上出来少林寺还有别的寺庙？”老和尚淡淡的语调在洞中回响。
　　顾竹溪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确实很废话，便没了声响，登时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而此时老和尚心中想的却是，难道这山上真的还有别的寺庙是他不知的，改天一定好好地去探访一下，要是有的话这地租可不能不收。
　　不一会顾竹溪眼前忽然一亮，只见笼子已经升到了一处开阔的平顶。老和尚打开笼子的门，他们刚踏上那平地就看见一群和尚围了上来。
　　“师父，你怎么又从这里上来了？”
　　“师父，怎么才这么点菜？今天的午膳都做不成，晚膳……”
　　“师父，这女子是谁？戒律院有规矩不能让女子进寺。”
　　“师父，……”
　　“……”
　　一群人唧唧喳喳围着老和尚也就是他们的师父七嘴八舌说了一大通，想来是许久未同他们的师父交流了。顾竹溪感觉自己快要被唾沫淹没，不禁感叹原来和尚真的可以如此啰嗦，当年看的《大话西游》中的唐僧竟然不是夸张是写实。她开始佩服起编剧来，臆想着莫非那编剧也穿越过？
　　最后有一个小沙弥挤进来结结巴巴道：“方……方丈，有一……一位施主要见……见你。”
　　老和尚一听如获大赦急急忙忙跟着小沙弥去见客，把一干弟子扔在原地。众人一看师父走了瞬间便散得无影无踪，将顾竹溪一人留在此地。
　　顾竹溪在寺中随意乱逛，只见经过的僧人都形色匆匆，根本没有人理她。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少林寺里的僧人穿的都是打补丁的僧袍，这架势竟有被丐帮吞并的样子。少林寺居然穷到这地步？顾竹溪忍不住心生疑虑。她记得以前看穿越小说时见过有主人公来搬藏经阁的，难道说她的前辈们连和尚的私房钱也没放过？此刻她不禁恨恨那些不知是否存在的前辈，藏经阁这么个大宝藏搬了就算了，竟然连和尚的私房钱都不放过。这让她怎么去赚和尚们的钱？
　　“都不懂得可持续发展，给后辈留点资源。”顾竹溪边想边嘀咕。
　　“什么资源？”一个戏谑的声音猛地从她身后响起，顾竹溪不觉吓了一跳。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然而他们两人是天生的冤家所以必然会再次碰头。此时，江南行正与一边的方丈空明大师聊着些什么，浑然未觉那边厢顾竹溪身上隐隐的怒火。
　　“你好死不死干嘛站在我身后说话！”
　　“是你自己走到我前面的。我可一直都没有动过，空明大师可以作证。”
　　“你……”顾竹溪还想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突然，空明大师叫道：“不行，不行。少林寺的情况你也已经看到了，老衲我这件袍子可是补了又补。没那多闲钱给你。”
　　江南行为难地一摊手：“去年的茶叶钱你拿不出，那前年的总应该结了吧。最近江湖上‘五花大侠’声名大振，不少人吓得不敢吃肉全跑来你这吃斋。别说你没拿这挣钱，空明，你的个性我最清楚。要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少林寺竟然欠债不还，你怎么对得起你那些成佛的师父师祖们。”
　　“最近也不知是什么风气，来少林寺的人特别多。本来一个月的米，现在半个月不到就吃完，害得老衲每月多买一次米。现在米价涨了，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有你送来的那些茶叶，去年夏天本寺罗汉堂的弟子喝了以后就腹泻不止，为他们看病又花了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香火钱也用得七七八八了。”空明大师苦着脸道。
　　要说这世上最抠的是何人，少林寺方丈空明大师当仁不让。在他的主持下，少林寺僧侣的衣服一律向丐帮九袋长老学习，就是不打上九个补丁绝对不能换新衣，当然这还必须在空明大师认证通过的情况下。每餐不得超过一碗饭，菜里的油不得多于五滴，美其名曰苦行。那年戒律院的房梁坏了，他死活不让人换说没砸下来就是没坏，结果他一说完这话房梁就很不给面子地砸在了他面前来证明它确实是坏了。近几年丐帮通过倒卖情报传递消息小赚了一笔之后，少林寺已沦为江湖第一贫困户。
　　顾竹溪仔细看了眼前的空明大师一眼，他中等身材，面目慈祥，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缀满补丁且隐约可见几个破洞的僧袍，脚上的僧鞋也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整体看来很有后现代主义风格——对这一结论顾竹溪颇为自得地点点头。要不是明确知道此乃少林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问莫不是丐帮集体出家？
　　“哎，哎。罗汉堂喝坏肚子的事，你可别往我家茶叶上推，毁了我家招牌要你赔钱。”江南行故作威胁道。
　　话说去年盛夏之时，空明大师为了节俭硬是不让人沏新茶，将泡了两天的馊茶水对了水后分到各堂，可怜罗汉堂的师兄弟们练完武出来口渴难耐，见茶即饮。后果就是几十号人整整拉了一天，罗汉们一时间全成了萝卜。只有空明一人称好，说是他们为寺后菜园的肥料做了贡献。
　　“方丈，外面有位施主求见。”一小沙弥跑来通报。空明大师嘀咕了几句就随着那小沙弥离开。当然离开之前他终于发现了站在一边许久的顾竹溪，他双手合十施一礼道：“这位女施主，不知来少林所为何事？”
　　“我来找空智大师。”
　　“师弟下山云游，至今未回。”一语未毕人已消失在殿阁之后。
　　江南行一偏头，凑近顾竹溪问道：“你怎么认识空智大师的？”
　　“你管不着。”
　　同样是债主江南行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来要债。而她呢，立志成为江湖第一富豪的顾竹溪不去追债不说，还要被欠债的人买凶追杀。此刻，顾竹溪心中不免小小地不平衡一下，霎时失落之感呈现于脸上。
　　“好，我不管。既然有人自寻死路，我何必趟这趟浑水。”江南行望着不远处一颗参天大树看似无意地说，眼睛却不忘瞄一瞄顾竹溪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竹溪听后连忙窜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谄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要我死的人是谁？或者是朱若容和漠北十三杀为了争着杀我双双斗殴而死？”
　　“顾小姐，我不得不佩服你奇特的思想。可是我想告诉你，别说猪肉和十三杀没切磋过，就算有朝一日他们打起来，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你。”江南行不失时机地在顾竹溪的头顶敲了一记扇子。
　　“切，那你刚才装得跟真的似的干嘛？”
　　“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江南行停下来观察顾竹溪的表情，只见她虽然将头别过去眼神却不断往这飘。他微微一笑继续道：“这见是与白玉双珑环有关。江湖上的人可能以为白玉双珑环在你身上，所以——”
　　“所以他们就要杀了我，然后夺白玉双珑环。可是别说拥有，就算是见我都没见过。”顾竹溪的语气里分明带着无奈与不解。
　　“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有，要是它真在你这，依你的性格早就把它当了换金子，哪还能留在身边招人来杀你。”
　　“你这什么意思？把我说得有恋金癖似的。”顾竹溪伸手推一把江南行，却被他躲开了。顾竹溪还想再打，只见江南行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你可曾听说过白玉双珑环的事？那些人闯荡江湖多年不会平白无故来杀你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江南行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在大雄宝殿前坐下。
　　顾竹溪见状也挨着坐过来，双手托腮怔怔地望着那棵老槐树。鬓边乌黑的发丝在她嘴边飘动，衬得她那粉嫩的脸庞越发得白皙，那双是不是泛出精光的清亮眸子此时充满了迷茫。顾竹溪缓缓低头，垂下的发梢不经意间掠过江南行的手背。凉凉的，滑滑的，江南行忽然觉得这竟比苏州的锦缎还要柔软顺滑，很想伸手再去摸一下。
　　没了两人的说话声，在如此的深山古寺里竟静谧得有一丝诡异。若不是隐约有僧人诵经的声音伴着香烛燃烧的气味传来，江南行定会认为这里萦绕着一股浓烈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