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姻》再上一碗牛腩粉

10、辗转

　　东北的阳光变得炽热，风卷起沙粒拍在迷彩服上，发出“淅淅”的细微声音。新兵里被挑选出的十个士兵正列着队，挺胸抬头地站在侦察连的训练场，他们已经站了两个小时。谢烰暮感觉到汗水不断涌出身体，沾湿了头发、底衣。一滴汗水从帽檐下滑落，流进眼中。他顿觉视线模糊，眼睛发涩，但不能擦拭，便不自主地多眨两下眼皮。队列中也有不少人，无意识中生出烦闷的情绪来，意识也不如初始集中了。
　　“调整好呼吸，你们现在呼吸声太重了。”刘连长见士兵们有些懈怠，板着脸出声提醒，“过重的呼吸声等同直接告诉敌人自己的方位，还会暴露战友，定要时刻注意。”
　　刘连长叹了口气，这些训练不足的士兵马上要进行任务，自保尚勉强，即使作为辅助小组的辅佐兵，也需要更长时间的训练啊。他已拆开那份蜡印文件袋，其中虽是令侦察连作为辅助小组的任命书，但任务等级却是二级。上次接下的三级任务便让连里失去了一个排的精英，可想而知上次任务难度多大。加上侦察连本就精简，五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人数已经不多了，作为辅助，便是必要时刻首当其冲的对象。自己头脑一热，轻易接下了任务，虽是为国家服务，但执行任务时能力不够，是害了这些新兵和兄弟们啊。
　　伍陆等人见刘连长叹气，认为是自己的表现不够好，不愿轻易被看低，便打起精神，将腰杆挺得更直了。刘连长见他们的坚持，决定加大训练量，争取在任务前多提升执行任务小组的能力，能增加一分是一分呐。
　　这几日里，谢烰暮等人叫苦不迭，连里被定下参加任务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各种训练强度与难度与之前相比，高出不止一点半点。当然，与之相对应的，他们的个人能力也有所提升。当在执行任务时，不少人都觉得庆幸，好几次凭着反应能力化险为夷，若差一分，便是丧命。
　　光亮渐渐被黑色取代，军营外已无人在街上走动。此时，在侦察连的一间房间里，谢烰暮众人正端坐在前排板凳上，后两排的人是谢烰暮未见过的，但神情严肃，军装齐整，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刘连长的安排。
　　“此次任务中，我们是作为辅佐，帮助特务处的人员完成刺杀任务。地点，上海；任务对象是，”刘连长缓缓地说，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定要减少出乱子的风险，而每一个人，都是表情凝重，等待刘连长的下文。谢烰暮表情不变，听见地点时，眼神有一霎那凝住了，莫不是……
　　“扶桑的山岛疏大将。”
　　众人有些惊愕，刺杀对象级别实是高出意料了，未参加过任务的十人只觉自己作为小兵，参与刺杀敌军的高级统领，距离有些大。原是侦察营的另外十人却是明白，敌人级别越高，身边的战力越高，相应的，完成任务几率愈小，等同，生还机会愈低。
　　“此次任务的确是难度极高，但为了国与家，我们不能退缩。若不能完成，国家将会面临更激烈的战争。为了民国，势要拼尽血汗，还国家安定。”刘连长激昂的语调点燃了士兵们胸中的热血。
　　“势要拼尽血泪，还国家安定！”侦察队二十人以有力的话语回应刘连长。
　　“很好，参加任务的共有二十一人，除我外，以四人一组的模式分为五组，每组两名侦察连正式士兵带领两名待考察士兵。抵达任务地点后，五组人员将以不同身份靠近目标人物。下面分组，陈占桦、赵善带领牛刚、陈理为一组，冯维生、齐杉带领伍陆、谢烰暮为二组……分组完毕，十分钟后集合，准备去上海。切记，一切听从指挥。”
　　“是”，众人起立，抬手向刘连长敬礼，动作虽不齐整，但也坚定利落。
　　墨绿色的军营铁门在身后远去，侦察队的人员换了身便服，正一步步走向火车站。
　　“真没想到，老子第一个任务就是帮着杀一个大将，啧啧啧。”伍陆背着行囊，凑近谢烰暮，小声地说。
　　没等谢烰暮作出回应，在前方行走的齐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他们说，“想活就少瞎说话，多干事儿。”
　　“不好意思啊，我，我会注意了。”伍陆知晓失言了，低了低头。心中想，这人还真耳尖，老子这么小声他也听得见。
　　谢烰暮也觉察到这一点，叹了声能人。扭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当众人走下火车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刘连长站在月台上，扶了扶滑下鼻梁的金丝眼镜，弹弹棕色长衫上的灰，不耐烦地喊道，“牛子，你拿好行李没有？真是个吃饭不干活的玩意。赵善，你喊的黄包车在哪？”
　　一个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急忙弯腰跑向刘连长，挥手让三个拎行李的长工跟上，“刘老爷，劳烦您走两步，就在那儿”，赵善指指月台下的一辆黄包车，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珠。
　　“哼，”刘连长甩了甩袖子，背着手走过去，俨然一副富商的样子。
　　“你们跟着车。”赵善斜着眼对三人说，便小跑着跟上刘连长。三人中，牛刚与陈理对视，挑了挑眉，陈占桦笑着小声说：“习惯就好。”然后装着憨，大声说，“咱们赶紧走吧，老爷回到家发现咱们没到，可又要扣工钱了。”
　　这几人没有引起人们注意，来上海躲战乱、赚钱的人中，不乏这种呼呼喝喝的中等商人。
　　其它四个小组的人也扮着被安排的身份，离开月台，依着纸条上的地址去到不同的潜伏地点。
　　二组等人着粗布短衫，站在碧煌舞厅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一个抹着浓妆的中年女人走出门口，瞅了四人几眼。
　　“你们几个是姓柳的牙人唤来的？”
　　“对对对，咱兄弟几个是山东过来搬货的。”冯维生回了句，两人都知道双方是自己人了，便相互微微点了点头。
　　谢烰暮看看舞厅大门的装饰，瞥到一张贴画，瞬间瞳孔不自主地放大，惊得微张薄唇，心中翻起汹涌的浪潮。那笑意盈盈的抱花少女，是阿初。她怎是这里的歌舞女郎！
　　伍陆见谢烰暮的神情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张贴画，转了转眼珠子，偷偷笑了，暗想道，他这样的人，见到美女也会直了眼啊。又见齐杉已经进了舞厅，拉着谢烰暮跟上，小声说，“别看美女画了，以后有得看啊。”
　　谢烰暮回过神来，拨开伍陆的手，抿着嘴走上前两步，努力平复心绪，好让自己能冷静思考。
　　“舞厅包早晚两餐、包住，每月二十五元。现在柴房里头还有个房间，可以先歇会儿，今天下午五点有人运酒来，你们把酒都运到酒窖里，明白了吧？”中年女人扭着腰，领着四人穿过大厅。
　　“钱这么少啊。”冯维生抱怨了一句。
　　“嫌钱少？嫌你就别干啊！”中年女人提高了声音，停下脚步盯着冯维生，“丽姐我还不愿意招你这样的呢。”
　　“别介啊，丽姐，我兄弟是晒昏了，才说这样的话，您别和他见识。”齐杉走上前，低头弯腰，伸手把冯维生推后两步，扭头喝道，“你挑个啥，现在有工做不错了。”
　　“你还识相，哼。”丽姐快步走到柴房门口，开了锁便离开了。
　　四人走进去，在堆满柴枝的墙旁看见了一扇木门，推开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两套锈迹斑斑的床架，四张薄床板架在上面。伍陆推开积尘的木窗，一看手指，便是一层厚厚的灰。
　　伍陆嫌弃地吹吹手上的灰，看看四周，问冯维生，“生哥，你为啥要嫌钱少啊？”
　　冯维生看了他一眼，“二十五元，的确是太少了，一般舞厅的杂工工钱都有三十五元，这里还这么大。”说完便不出声了。
　　纸条上有一个三角标记，伍陆和谢烰暮是新人，不了解，他和齐杉却知道，三角标记，代表着这里会有敌军的人在。山岛的生辰快到了，正是敌军警惕的时候。上海的大舞厅，都是接待有钱有势的人，极少出低价聘人，也是怕员工不满待遇，而得罪客人。但这里却出了低薪，若几个杂工毫不在意少了近四成的工钱，任谁都会怀疑。谨慎起见，这样的分析现在不能说，能不能明白就看他们俩自己了。
　　谢烰暮想了会儿，明白了，露出恍然的表情。冯维生见他的神情，勾了勾嘴角，好嘛，脑子转得还挺快。伍陆看看谢烰暮，又看看冯维生，只觉一头雾水。
　　窗外，几只不知名的鸟扑闪着翅膀，从榕树梢飞向天空，剩余枝叶在夏日的热浪里摇晃。

作者有话说

　　最近勤奋了很多，你们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