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姻》再上一碗牛腩粉

11、再次相见

　　又是华灯初上，今月十五的月盘儿皎洁明亮，却不比霓虹灯牌闪耀瞩目。
　　上海街头依旧繁华，不同于平常，今日大街小巷都飘荡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各种馅的月饼被包在质量不同的红纸里，摆在不同的架子上。
　　因着名气，按舞厅的规制，李晓初已换了间宽敞而通风的房间，琉璃窗正对着大街。她倚在窗台，歪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有人提着兔子花灯走过，或是被爹娘牵着手的小女孩，或是与心上人闲逛的害羞姑娘。不久前，也有那么一晚见过这场景，到处都洋溢着欢欣，恍如隔日。
　　随之而来的回忆使她的呼吸滞住了，仿佛随之而来便是跳动游走的火焰，她蹙起秀眉，闭眼不去看那满街的光色，缓缓关上了窗。
　　李晓初不知，那一霎，街前一个男子正抬头看着她，灯光下，眼中泛着水洗后黑曜石的光泽，那么清澈，盛满欢喜。
　　“无论如何，阿初，我寻到你了。”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金光，清脆明媚的歌声晕在红酒杯上，如误入迷林的黄莺。舞台上的佳人柳腰轻摆，腰身嵌的珠片摇晃着，格外诱人。偏偏面容清秀，不生妖媚之气。
　　“侍应，拿瓶人头马VOSP来。”一个胖男人站起，拍拍突出的肚子，露出勒得要崩裂的扣子，他斜着头看台上的李晓初。好不容易坐在前排的桌子，美人就在眼前，阔气些说不定可以请下来，拉拉小手扶扶腰啥的。
　　“您好，这是您的人头马VSOP，需要醒酒吗？”一个身着朱红色马甲的男侍应捧着一瓶酒来到胖男人面前，遮住了男人的视线。
　　“醒醒醒，”男人不耐烦地推开侍应，侍应只得侧着身。
　　李晓初觉得吵闹，下意识看向胖男人，却瞧见一旁立着的那人，惊得忘了正站在舞台上，要走上前时，才发现已漏唱了一句词，只能继续表演，目光却停留在那人身上。
　　谢烰暮看着她笑了，露出了牙齿，一如从前记忆中的笑容，那么地真实。他望向舞台，将酒液缓缓倒入玻璃醒酒器中。
　　李晓初见他的举动，脸上涌出笑意，不似平日的假笑，更加绚烂动人，许多人看得愣住了眼。
　　这个呆子不呆了啊。
　　杨姐曾晃着酒杯告诉她，不少酒是醒过才会变得口感柔和，还细数酒名给她听，偏偏人头马不在其中。
　　歌曲快要结束了，李晓初感到一直看着谢烰暮不合适，忙移开视线，环视了一周。一曲结束，她微抬着白皙的颈脖，灯光落入她月牙似的眸子中，盈盈烁烁。
　　掌声中，一个瘦削的男人站起，举着一杯红酒，“这杯酒送给美丽的璃珑小姐。”
　　话音刚落，掌声即刻停息了，胖男人也收回了要拦住李晓初的手，谢烰暮虽觉不舒畅，也不妄乱开口，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白皙、如久病初愈的公子人物。莫名的感觉告诉他，那人，是敌人。人们像被套了层枷锁般，小心翼翼，生怕惹怒这个看似瘦弱的男人。
　　李晓初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走下舞台，一时间，偌大的舞厅里只有一种声音，是她细细的鞋跟在叩击瓷砖，无端地，如同踏在人的心头，难以喘气。
　　男人微笑地看着她。果然，命定之女不是那些怯弱女孩。
　　李晓初已走到他面前，歪头俏皮一笑，从男人手中接过红酒，抿了一口，“山岛先生可是吓着大家了。”她用拇指拭去粘在杯沿的口红印，将杯子放在男人手心里。
　　是山岛！谢烰暮眼中闪出锐利似箭的光，要算的账不止阿初父亲一笔，江南的百姓被欺压滥杀，还有走到山东路上所见，凡是扶桑军队驻扎之地，名不聊生。由于担心打草惊蛇，他低下头，掩住了明显的杀意。
　　“呵呵，有吗？大家放松点啊。”山岛疏笑着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随意些，显得和颜平易。他转身拉开椅子，邀请李晓初坐下。
　　见山岛疏表了态，众人松了口气，纷纷邀相熟的歌舞女郎聊天跳舞，舞厅里应有的娱奢气氛再次兴起。
　　见一时也无法与阿初相认，谢烰暮便给胖男人倒酒。胖男人有些无奈地看了李晓初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被烈酒呛住了，不住地咳。
　　谢烰暮顺势给胖男人抚背，问道，“先生，您怎么不去邀请璃珑小姐呢？”
　　“你新来的吧？”胖男人喘过气来，瞥了他一眼，“山岛大将在，我凑上去是嫌命长啊？”男人咂咂嘴，又说，“闲着我也告诉你了，就前天，一个瞎了眼的醉鬼就在山岛大将面前，去拉璃珑小姐的手，当场被枪杀，昨天早上报纸登了，前晚一户人家没个活口剩，醉鬼家的，十八个人头啊，个老子娘的。”说完，胖男人又抬头看了看，见山岛疏没有瞧这边，放心地低头喝酒。
　　“行了行了，赶紧滚，老子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影响老子喝酒的心情。”胖男人朝谢烰暮挥挥手，“老子花几千大洋点的酒得好好喝。”
　　“好的，先生。”谢烰暮端着托盘离开这个位置，去招呼另一桌客人，走过山岛疏背后时，他的目光曾停留在山岛疏身上一瞬。
　　山岛疏犹觉察到身后投来的锐气，回望四周却不见异样。他站起身，打了个响指，顿时四周陷入黑暗，几点烛光亮起，随着悠扬的钢琴曲响起，一位侍应将一捧玫瑰花束交给山岛疏，幼嫩花瓣间的几滴露珠犹如剔透晶莹的珠玉，衬得花朵红艳似火。
　　“璃珑小姐，请你嫁给我吧。”山岛看着李晓初的眼眸。她没有办法从这双眼里看到期待、紧张，只有不容反抗。
　　“好，山岛先生。”她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和对方的眼睛里，一张平静的脸庞。
　　一个角落里，谢烰暮讶异得想要冲出人群，就在他踏出半步时，一只手拉回了他。谢烰暮扭头，看见了伍陆。
　　伍陆拽着他，小声地说，“兄弟你别冲动，先不说对象，你看看二楼。”
　　谢烰暮望上去，在绸带中，他看见了一点反光，“瞄准器？！”
　　“兄弟你小点声，”伍陆忙捂住他的嘴，凑近他的耳边，“不然兄弟几个性命就交代在这了。”
　　前面的一个女人觉得异样回了头，见二人暧昧的姿势，捂住了嘴，又装作看不见转过了头。
　　“行了你松开。”谢烰暮扳下伍陆的手，静静地站在角落，只是眼中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看来下一章才能独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