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芒果儿01

7、演出

　　当晚，从四临八乡赶来的村民把个小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巷子口还在不断的涌出人来，人们背着凳子，拖着孩子，大声呼唤着，成群结队，热情高涨。
　　周围远远近近的矮墙上已挂满着双腿，贴墙的梯子上都高高的坐着人，调皮的男孩爬上了立在河头的桅干，技术高超的盘在柱子上，心生喜悦的张望着，一切尽在眼底。
　　人们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高昂的喧哗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高的地方已站成了人墙，人墙的周围，尽是小摊，有五色米糕、瓜子、花生、栗子还有时令水果，看戏人一年到头攒着的一点零花钱，这时却舍得慷慨给那些趁机涨价的小贩。
　　秦班主在台角撩起幕帏一角，下面人声沸腾，他回头看了一眼乐队，下场角的侧台，乐手们便领会的站起身，一手拿家伙，一手握着棒锤提在半空中，目光聚集在指挥身上，屏息准备着。
　　秦学笙此时成了鼓板师，也是整个乐队的指挥，看上去老练沉稳，他举着两根鼓棒是预备敲打的姿势，下巴微低，抬眼看着秦班主，他在等待指令，秦班主有个习惯性示意的动作，众人见他下巴一抬，只见秦学笙的棒子往膝前的红鼓轻轻的一敲，鼓声由慢到急，由轻到重，又由重至轻，由急转慢，随即，他单击“笃笃笃”的三下，旁边的小锣“嘡嘡嘡”的接过三下，两人同时敲击，随后大锣、大鼓，钹，“咣啋咣啋咣啋……”重锤似的声音穿过大幕，击醒了每个人的神经，人群中“呵……”的一大片嘘声，开场锣鼓终于响起。
　　人们翘首看着大幕，大幕被里面的人顶了一下，顶的前排的人激动的站了起来，企伫之心迫不及待，后排坐着的人以为错过了什么，便立上了凳子，凳子上的人挡住了后面的人，于是前后拍打，大声叫嚣着，前面的人骂骂咧咧且终于坐了下来，后面的人也跳下了凳子，还没坐稳，又有人立起来挡住了人头，于是，人们在锣鼓的急骤缓慢中，站起来坐下去，桅干上的男孩看着下面的人头起起伏伏，巨浪翻滚，看的兴趣盎然，聒天动地得锣鼓弦钹成功的渲染了气氛，人们的激情被点燃，鼓越敲越激烈，震得风云星辰变色，三山五岳乱抖，癫狂的人们趁此不知疲倦的上下折腾着，图得就是这百日之劳后的一日之乐，情绪在热闹中得到宣泄、放松。
　　桅杆上的男孩被临河停留着的船只吸引了视线，乌篷船横七竖八的可以连成一条九曲之路，船上的人坐在船头，喝着小酒吃着茴香豆，悠闲地看着人潮，乌篷船的外围是小一轮的脚划船，自感船小低微，知趣的离得远些，所有的船头上都挂着一盏灯笼，天早暗了，灯笼在朦胧之时，一盏盏的亮了起来，随着船身的摇曳晃动着，星星便从天上撒落到了这河面上，闪闪烁烁、点点亮亮。
　　此时的戏台好似从玉帝的天庭中降落下来的仙宫，仙宫徐徐的拉开了大幕，台中间摆放着一桌两椅，盖着描龙绣凤的红巾子，幕后一声响亮的引唱，随着台下一片叫好，人声沸腾，小生招花一身落魄书生的打扮，款款登场。
　　繁星点缀，人影绰绰的观众被带入剧情的跌宕起伏中如痴如醉。

　　那令人心旌摇曳的清亮嗓音飘过湖面，拂过旷野，回荡在皓月当空的天地里，扎在香君母女的心里，这无疑让因戏而被戏弄了命运的人感到无以复加的桎梏，是戏让她们从此有了难以承受和言说的痛。
　　香君默默接过吴氏喝过的空碗，碗里剩下的一点红糖水让她凄暗地想到樊家的燕窝、红枣类的营养品，她掏出手帕，懂事地替吴氏擦嘴，吴氏见她拿的竟是丈夫的手帕，一时扼紧了呼吸，这悲痛一触即发，怎经得住一再的刺激，香君嗖地从母亲床前逃开，吴氏痛苦的闭上眼睛，挡不住汩汩的泪水。
　　素月淡淡清辉，冷寂的夜空里只有如泣如诉的越音一道道的划过，那一声声委婉的俊音似尖利的匕首，追魂似的撩不走，刮剐的母女创巨痛深。
　　听着吴氏在低低饮泣，她克制着自己不去依偎在母亲怀里痛哭，倚在窗前凄凄斜看天际，爸爸，我要像你一样保护妈妈，她稚气的脸树起一份坚定，她生来不怕事，柔弱的母亲需要她。
　　看着宛若木雕的女儿，吴氏内心千回百转，人生如戏，就像那戏台上唱的“惭愧我，不同死，阴阳阻隔”，自己罪该万死，却害女儿从此陪她流落么，不舍与不忍撕裂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里待两天，你还是回去吧，妈妈不要再拖累你”吴氏戚戚道。
　　“不”香君头也不回的答，没有她，吴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想起那天母亲绝望地想跳江的情形，打了个寒颤，再说，没有了爸爸，她怎么可能再失去母亲。
　　“可是，舅舅没有钱供你再读书的……”
　　香君清晰地听到了樊志诚的声音：照顾好妈妈。
　　那是爸爸临走前最后的叮咛，她要护着母亲，天经地义。
　　“妈妈，等你病好了，我去舅舅铺子里帮忙吧，我自己赚学费”香君吞咽着泪水，手帕上接湿了一大片，为了母亲，委屈也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