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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茶叶西施 ...

  •   四
      人们热衷于戏子,一是戏里的人物帮助他们达到了理想化的愿望,另一个是戏子们随处流浪的生活,被人设想成一种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
      尽管比拟起戏子,总会嗤之以鼻,但是,人们对戏子的热爱又是空前的,没有比劳作之余的一览春秋更让人放松,没有比舞台上的情节更能打动人心,人们热情高涨,茶余饭后讨论着戏中情节,为主人翁的爱别离苦唏嘘感叹。
      正值农闲季节,手里没活,忙得就剩磨嘴皮了,这是村民的天性,纳着鞋底,嗑着瓜子,说的就是戏里戏外,说某店王儿子这两天每天送红包给头牌招花哟!最后舌根嚼的戏子年幼学戏的情景都添油加醋说了个底朝天。
      哦!对了,吴家那做二房的妹妹死了丈夫,她被大老婆赶出来了,她那个带回来的女儿在给阿顺管茶铺呢?真的像是戏文里演的似的,总算有人转了个话题,却再一次提高了谈话的劲头,大小姐当了茶叶西施,长得那个水灵啊,阿顺那个铁算盘要是给她找个好婆家还能赚它一笔……
      命运对于自己来说冷暖自知,对他人来讲,是故事,是好奇,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窥探。
      这两日吴阿顺的铺子里生意是相当的不错,人们趁着看戏赶集,茶客暴满。
      几个村民倚在门口,只为图着看店里那个觉着新鲜的上海上姐,连坐着的茶客都时不时地瞧上香君几眼,小姑娘机敏冷静,一双亮亮的眸子偶尔冷冷的瞟上大家几眼,她知道,她们在暗暗议论她,尤其看到她还能记帐的时候,总是引来一阵赞叹,这里的人没几个能识字的,更别说没有地位的女性,大多连自己名字也不能认全。
      香君接过阿顺手上的点心往客人桌上放,阿顺睥睨这丫头小小年纪能搁置自己的情绪,倒也不简单,假装适应就是不认命,赚学费再回上海读书,嘿!到了我这个山头,还由得了你?阿顺的眼神里显现着独到的不屑加一丝诡笑,他热情地招呼着新来的客人,生意好了不少,但比起生意,他还想赚笔大的。
      阿顺的老婆扯扯丈夫的衣袖,这样做,妥吗?阿顺肘子一抽,头也不回地说:别吵,我有数。他意味深长地叫香君将茶点往包厢里送,趁她这身衣服还没穿旧之前,还可以是值点钱的小姐,他盘算着。
      门口看新奇的人探着头,啧啧称奇。
      “可比那唱戏的还漂亮,那派头就是不一样,唉!怎么二店王和大少爷也来茶馆了?”
      “哎!戏文中不是唱落难小姐碰上有钱公子,碰上了,后花园约会去,你们说有没有道理,有没有道理?”
      说的人觉得自己这么富有想像力的脑袋,该得到一声赞扬,
      “真的真的,小姐进包厢了,有戏有戏”
      回话的,兴奋地拽紧了拳头往下蹲,事情在往他们料想中的陷井里发展,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
      锦衣玉食的小姐,突然间过上了平民伺候人的生活,她预谋着跟来,虽则为了母亲,也为了来感受一下母亲口中的民风淳朴,野趣众多的水乡,“呸”一口痰吐在她面前,她双脚像是触了电地跳起来,众人便哈哈大笑,她用眼撩了一圈,一开始对未知的好奇和冲动,已经被这茶馆里的土烟、粗话、汗馊味冲淡了,她的耐心渐消,妈妈怎么那么爱她的老家,有什么好?
      这里的人没有教养,不懂礼貌,刚才包厢里年轻的茶客,直勾勾地盯得她想训斥,旁边的老人为什么会意地使着眼色?
      她无法往深里想,她也想不出人们内心里的勾当,这两天奇奇怪怪的眼神收纳了不少,她记着母亲地叮咛,乡人们也许是看着她一时好奇罢了,到了这地步,落人话柄也正常,她不忍违拗病中的母亲,学着承受,做事虽然辛苦,无法忍受的是各种生活习惯的不同,就像这地上的垃圾,让她感觉无从下脚,客人们看她扫地,便把果壳故意往地上吐,扔,她善意地提醒着,换得一脸谄媚地笑,带着恶意的套近乎,香君的眼里冒了火星子,她不了解也不习惯乡人们用粗俗的方式跟她交流,看着客人拿出脏兮兮的铜板,她忍耐住,伸出两个手指,把钱夹到柜台,她的一举一动总能引得他们嘲弄,上海小姐就是这样娇滴滴地,香君扶着柜台有些恍惚,感觉满室油腻腻的腥土味,她大喘一下,要把污浊的气息吐干净似的。
      放钱的小箱子被一双突然出现的手给抢了过去,香君怔了一下,瞪着面前这个倒挂着两道眉,两颗绿豆眼珠的表哥,舅舅长得牛高马大,这表哥猴一样的瘦,偏还叫阿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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