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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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我的脑子里涌起无数猜测，但我深知不能再跟着他的思路，于是引开话题道：“先把孩子放了。他们是你不需要的。我们可以慢慢谈，反正我和陈文锦加一起，也打不过你。”
“如果我愿意放人，你们会给我活路，让我逃出去吗？”他随即反问道，这时倒颇像一个急功近利的HT了。
那必然不会，我心道。但是我不能给他任何确定的答复，以免让他错认为我有做决定的权力。这是救援谈判原则，不然就会引火烧身。因此我回答说：“我无法作主，需要请示上级。”
“标准答案！”他笑着摇摇头。“上学时你的成绩一定很好。真好啊——”
他意有所指地感叹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也别尝试使用你学到的那点可怜的博弈论和谈判心理学，更不要用对付一般HT的办法来对待我。我既不会放弃我的索求，也不会因你一句话一个举动而暴怒。”
你心思这么多变，是哪国来和亲的小公举吗？我在内心吐槽栏里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再说了，你也不用把我当成谈判官，至少我还没见过哪个谈判官把自己扔在这么危险境地的。
虽然心中活络非常，但我口上却是无话可接。气氛有一时间的冷场。
这时耳麦里传来一声叩击，于是我低下头，装作继续脱衬衫的样子，专心听三叔传来的消息。“这里职员说，房间百叶窗是遥控器控制的，你注意找一下。”
他没有注意我，反而扒拉两下我扔到讲台上的警服，语气失望道：“哦——这是前年刚换的春秋夹克是吧，早知道说明白叫你穿常服过来好了。”
“有的穿就不错了，我刚洗过的。”我继续压制他的情绪，顺便把衬衫也扔了过去。
“警服，”他用手中的一把蝴蝶刀把衬衣挑起来，“多么伟大，穿上它，就好象披上了一层正义的皮。”
他的话让我想起之前对他作案动机的猜测，见反正也无话可说，就提了出来。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他无所谓地答道。“钱，健康，还是亲人？”
他慢悠悠地脱去外套，嘴角带着一抹笑。“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你觉得任何东西无关紧要时，它就会来要你命。我就为了这么些东西，放弃了做人，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哦对了，爷爷死了，这事我完全不知道，还要感谢你们通知了我。谢谢啊，我可终于解放了。”
他说话有那么一点人之将死的意思，不知道是他真的感觉如此，还是故意给我们警方设的迷|魂套。
我想起闷油瓶在吴山公园的一番话，突然想知道齐羽看着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的长相，却过着你永远无法求得的生活。你会怎么想呢？
“当然了，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无论怎样，我犯了法，杀了人，都是事实。法律针对的是行为，是效果，而不是动机。”他没有理会我突然的沉默，拿起我扔过去的衬衫，略带强迫症地抖了抖。
“你看，即使你穿着警服，即使你代表着正义，也没有正义保护你。”他慢条斯理地套上衬衫，回头示意了陈文锦一下。“你听她说了吧，我当年干了什么好事？”
“嗯。”此事无需隐瞒，我点头承认。
“那，好学生，你知道这件事一般会怎么处理吗？”
我想了想，刻意避开了用代词来指代他，同时避重就轻道：“虽然有重大人身伤害，但是，因为没有主观犯罪意志，所以一般会利用紧急避险的名义，来排除可罚性；再或者，如果犯罪主体主动自首的话，卧底本身算是重大立功表现，也可以免去刑事处罚。”
“但是，罪名还是成立的，对吧？”他的脑子十分清楚。“所以说，即使是正义要求的，也不能掩盖我做过坏事的事实，对吧？”
我完全无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
自1984年公|安部制定《刑事特情工作细则》实施后，像他们当年那样的卧底侦|查就被广泛应用于大小案|件的侦破之中。然而，这些规则只是机关内部通行的办案规则，可称得上是“隐形法”，在公开的法律条款中，并没有卧底侦|查行为的法律地位。
设身处地的想，在他的事件中，面对执法人员要将自己当作犯罪分子当场击毙的情况下，他要是承认自己身份，就会打草惊蛇，破坏警方大局，甚至牵连其他同伴陷入危险；他要是不承认，对不起，连裁定正当防卫都不够格，因为后者针对的是不法侵害，而对方是正当执法。
“你没有赶上好时候，我记得新刑法里增加了有关隐匿身份侦查的规定。”
是吗？他半趴在讲桌上，挑着笑看着我。“那你就回去好好看看，它到底是个怎样的规定吧。”
见我半晌没有回答，他用手撑起身子，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即使没有犯我这样的错误，就算是正义要求的，他们也在事实上参与了犯罪。或许会法外开恩，可以逃脱监狱。但是呢，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在正义的名义下犯罪，和在非正义的情形下，是一样的——”
他用唱歌一样的声音说：“——完全一样的。”
他把春秋夹克拿在手里，从讲台后溜达出来。“你看看他们，看看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他们谁过得好？”
我想起坚持不让秀秀当警|察的霍玲，草木皆兵的李四地，还有几乎所有人的婚姻状况，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我不能赞同他。谈判就是这样，你不能带有自己的判断，既不能赞同也不能反对。
“我们——嗐，算了，”他自嘲了一声，改口道。“他们，是最追求正义的一群人，却将永远活在另一个监狱里。”
他信步走到课外书书架。“在肖申克监狱里，安迪还有一堵墙可以挖，希望就在墙的外面。而我们呢？有些东西，不是大家不去看，不去想，就会消失不见的。”
我又再次想起了闷油瓶，然而……不行，危险！我对自己说，你必须控制自己的音量和语言，可以承认他的情感，但不能和他产生共鸣。不要让他控制你。
“你当年‘失踪’以后，去了哪里？”我避开了他引导话题的方向，拒绝和他直接交流。
他边穿外套往我这边来，闻言眼睛中突然放了一点光，借着错身而过的机会，用口型夸张地对我说，凉师爷那里。言罢，从我头上摘去帽子。看我哆哆嗦嗦十分可怜，丢下一句：“嫌冷的话，自己去调温度。”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可惜我没时间细想。瞬息之间我们已经交换了站位，我顾不上汇报情况的变动，第一时间俯身检查了一下人质的情况。好在大家都没有什么伤痕，呼吸平缓，只有一个孩子被用围巾绑了起来，可能试图反抗来着。
就在这时，齐羽拿出一直放在裤兜里的遥控器，整个房间的百叶窗同时升了上去！
“你干什么！”我喝了一声，想给监听的人一个提醒，自己却被夕阳晃得睁不开眼，难以准确判断形势。只见齐羽抬了抬手，似乎也被光晃到，要用手遮挡一下。
外面的狙击手不能随意射击，射击就要致命。因此一时间的局势不清，让他们也无法行动。
听见三叔在耳麦里狂喊，我的答话已经到了嘴边，突然间，只听一声玻璃碎掉的巨响！我后退了两步护住孩子们，就眼睁睁看到齐羽应声倒下，不再动了。
我走近前去察看。眉心一点弹痕，干脆利落。
而他竟然是闭眼死的，眼角还有泪痕。
我不知道他脸侧的泪水是不是被光线晃到才流下的。
就如同我也不知道，他刚才的那一下抬手，究竟是要挡住光线，还是要对着太阳敬礼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